第五百六十五章︰牽線傀儡

耶律斛本來是在南京道任職的。

但是在十余年前與蕭定的較量之中,屢屢落敗,損失慘重,最終被調走,從富庶的南京道被一口氣調到了窮困潦倒的高麗國。

雖然在高麗國他可算是當地的土皇帝,但這又有什麼用呢?比起在南京道時的生活,高麗的日子未免太難熬了。

最讓耶律斛傷心的是,接替他的耶律珍在南京道卻是風生水起,十余年來青雲直上,現在已經是南京道總督了。

大遼雖然地域廣闊,但真正能算是封疆一番的,也就是五京的總督。

如果自己不出問題,南京道總督本該是自己的啊!

唯一能上耶律斛安慰的是,十二年前,耶律喜被發派到高麗來了。

名義之上,耶律喜是高麗的總督,但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的犯人罷了。

耶律喜的到來,使得高麗的權力,落到了耶律斛這個統兵將軍的手中。

皇帝交給他的最重要的任務,也變成了看管耶律喜,不能讓他死,但也不能讓他有任何興風作浪的舉動。

如此一來,也算是成全了皇帝的兄弟之情。

要知道,當初耶律俊的這一舉動,是得到了國內漢人與契丹兩族的共同贊揚的。

耶律斛兢兢業業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希望有朝一日,陛下能看到自己的辛苦,把自己從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調回去。

但一直沒有任何的消息。

皇帝忙于他的四時捺缽,忙于行走在大遼龐大遼闊的土地之上,鎮壓著那些敢于挑戰大遼權威的部族以及周邊的小國。

直到五年之前,一個瘦瘦巴巴的小老頭,找到了耶律斛。

這個人耶律斛是認識的。

南京道上祿合盛的掌櫃孫聚財。

自己還在南京道上掌權的時候,孫聚財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而已,雖然他的背後是宋國的蕭氏,但在耶律斛的眼中還真算不得什麼。

自己還曾因為被蕭定打得狼狽,去找過他們的麻煩呢!

說起來,這些年來,耶律斛一直都很後悔呢!

誰能想到最後大遼的皇後,居然變成了蕭定的妹妹,蕭家的三娘子呢!

這個秘密,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作為耶律俊集團的一員,耶律斛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曾經有一份潑天的富貴放在自己的面前,可惜自己卻沒有珍惜他。

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自己一定會用盡全身的力氣,

拼命地拉住他。

由不得耶律斛不感慨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耶律俊愈發的信任皇後蕭綽,將大遼內政幾乎全都移交到了皇後手中,而蕭綽也著實是一個治理國家的奇才,短短的六七年時間之中,困撓大遼的漢人與契丹人的矛盾問題,經濟上絕大部分日常用品不能自主,全靠向宋國購買,大量白銀外流,普通百姓生活困難等讓大遼朝廷過去困撓不已的問題,全都得到了質的改觀。

而這些根本性的改變,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大遼的國力蒸蒸日上,而蕭綽的威信在國內也是一天高過一天,私下里,不少大遼人,甚至將蕭綽與耶律俊二人並立,稱其為二聖。

而祿合盛,大家都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私人小金庫。

而孫聚財便是祿合盛的掌櫃,是皇後娘娘的絕對心月復。

這樣的人找上門來,讓耶律斛又驚又喜。

孫聚財找上門來,是要與耶律斛合作,發展海外貿易。

這對于耶律斛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高麗的海上貿易,雖然遠遠比不得大宋,但卻也是有的。

過去耶律斛只管向高麗的這些海商要保護費,收錢了事,現在既然皇後娘娘感興趣,那耶律斛自然也就熱情高漲了。

于是祿合盛的第一支海外貿易船隊,立即便建立了起來。

當然,祿合盛是不可能從零開始的,這支船隊,只不過是借著耶律斛的手,掠奪了高麗一家原本的海商之後直接建立起來的。

而借著這件事,耶律斛也搭上了皇後娘娘的便車。

一年之前,另一個姓孫的人找到了耶律斛。

這個人是孫聚財的兒子,叫孫淳。

而孫淳帶來的一份計劃,讓耶律斛膽戰心驚,好幾夜都沒有睡著。

但有一個基本的事實,其實就擺在那里,皇帝耶律俊的身體相當的不好,隨時都有可能駕崩。而皇後娘娘與林平一系的矛盾,也已經浮上了水面。

糾結兩天之後,耶律斛下定了決心跟隨皇後娘娘。

因為如果林平一系獲勝,他耶律斛只怕將再無翻身之日。

他與皇後娘娘做生意搞海貿的事情,肯定是瞞不過有心人的。而一直以來,林平從來沒有派人來聯系過他,一來是因為這一層關系,另一個原因,卻是林平看不起他這個莽夫。

計劃開始執行。

被監視關押得死死的耶律喜,慢慢地發現對他的監視在放松,對他行動的限制也在減少。

耶律喜大喜過望,不甘心的他,立即便行動了起來。

作為曾經的大遼最有希望的繼承人,作為多年的上京道總督,耶律喜自然有著大量的支持者,當年他的那些支持者們,這十幾年來自然也是倍受打壓的,誰都希望能夠東山再起。

如果耶律俊身體安好無恙,他們自然會老老實實,因為不會有半分希望,

但誰讓耶律俊一看就是一個短命鬼呢!

不僅僅是耶律喜,還有更多的人,也不希望大遼的權力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中。

而且這個女人,還不是契丹人,

于是很多人,便聯結在了一起,

還有一些人,心照還宣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耶律喜便成為了他們新的領袖。

當耶律俊攻破大宋東京城,當耶律俊駕崩的消息,一路飛馬被傳回到了高麗之後,耶律喜立即便行動了起來。

而毫無疑問的是,耶律斛又一次扮演了一個愚蠢的角色,

耶律喜一擊而成。

耶律斛下落不明。

耶律喜再控制了高麗軍隊之後,迅速向東京道遼陽府進軍,遼陽府猝不及防之下,被耶律喜里應外合,一舉攻破。

整個東京道震動。

而與耶律喜相呼應,烏古敵烈統軍司也緊跟著出兵,直逼上京臨潢府。

口號是要清君側,誅妖後,但只要看到耶律喜的重新出現,每一個人都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這是要顛倒乾坤,再造山河啊!

真要推翻了妖後,不過二十歲的耶律賢,還能坐得上皇帝的位子?

接過了兒子遞過來的水囊,耶律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一股清涼沿著喉嚨直下丹田,這讓跑得渾身是汗的他,舒服地長長地申吟了一聲。

一支鳴鏑帶著尖厲的嘯聲從林中穿出,落在了距離耶律斛身前不足十步處,驚呼聲中,隨從們紛紛聚攏到了耶律斛的周圍,更外圍的則翻身上馬,準備沖進剛剛射出鳴鏑的林子。

耶律斛揮手制止了他們的舉動,走到了插著鳴鏑的地方,將其拔了出來,看了幾眼,大聲道︰「完顏銀術可兄弟,你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給老哥哥我下馬威嗎?」

馬蹄聲響,一人一騎,從林中緩緩踱出,而讓眾人色變的是,在那人的身後,在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女真騎兵,一一出現。

「總督,你現在的樣子可不大好。」完顏銀術可翻身下馬,緩緩走來,看著耶律斛,笑道︰「狼狽得很。」

「不狼狽不行啊!」耶律斛一攤手道︰「不如此,怎麼能讓那耶律喜自覺勝覺在握,怎麼能讓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家伙一個個跳出來,露出他們的真容呢?銀術可,看來你比我可心急啊,是一得到消息,就帶著兵出來了吧?」

完顏銀術可呵呵一笑︰「是,娘娘好手段,一年之前計劃的事情,現在正一步一步地在她的計劃之下往前走,完顏銀術可不敢再有半點猶豫了,要是再落了後手,以後咱們女真可就真要由完顏余睹說了算了,這絕對是我們不能容忍的。」

「完顏余睹只是娘娘的一把刀子,刀子好用則用,不好用了,可以回爐重煉,你們才是娘娘的左膀右臂,銀術可,你想太多了!」耶律斛笑道。

「話雖然如此說,但娘娘的手段,委實太過于驚人了,完顏余睹是拿來制衡我和我父親的,但誰也不知道,娘娘還有沒有後手,明面上的好應付,最怕就是這種不知什麼時候發作出來的暗棋!」完顏銀術可道。

耶律斛大笑︰「你帶了多少人來?」

「不多,三千騎兵!」

「夠了,夠了!」耶律斛滿意地道︰「三千女真騎兵,是一支很恐怖的力量了,足可以橫行整個白山黑水了。銀術可,這些年你沒有閑著啊,輕易的便聚起了三千人。」

「這些年來,娘娘往黃龍府投入的金錢以百萬貫計,有了錢,自然就好辦事!」完顏銀術可道。

「這幾年來,黃龍府的發展,也是有目共睹的!」耶律斛道。

「你埋在耶律喜身邊的人可靠嗎?莫要弄假成真了,據我所在,現在耶律喜得到了烏古敵烈統軍司的支持,听說上京道還有不少契丹元老也支持他,聲勢不小。」

「你是怕皇後娘娘玩火自焚嗎?」

「當然!」完顏銀術可道︰「娘娘這一把玩得太大,要對付的不僅僅耶律喜,還有林平一伙人,而他們這些人,可都是大遼的實權派呢!」

「放心吧,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耶律斛道。「完顏銀術可,本來我還以為要去黃龍府的,現在倒是可以不必去了,你做好準備了嗎?這一戰過後,你們女真人將正式踏上大遼的政治舞台,不再是過去的野蠻人的代名詞了。」

完顏銀術可的眼楮微縮,看了一眼耶律斛,淡淡地道︰「這件事罷,朝廷肯定是要重開科考的,到時候,我準備去試一試!」

「你要考進士?」耶律斛失聲問道。

「有何不可?」完顏銀術可笑道︰「這些年來,某家可是無一日不讀書。」

耶律斛扁了扁嘴,說到這個,他可就有些無話可說了。

不過在耶律斛眼中的野蠻女真人完顏銀術可居然要考進士了,這讓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走吧!抓緊時間!」耶律斛道︰「耶律洪真都元帥率軍正往遼陽府,咱們得算好時間,與他們同時展開進攻,一戰,便要拿下耶律喜,不能有耽擱。拿下了耶律喜,再回上京去對付林平。」

完顏銀術可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像這樣的內戰,必須速戰速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反叛者徹底鎮壓,以此來震懾那些潛在反對者,觀望風色準備投機者。

時間一拉長,事情便很有可能往不受控制的方向發展。

要是弄成了一場爛仗,打成了一個僵持不下,那對于大遼來說,可就是不可忍受之痛了,因為大遼對于廣大疆域的控制,可不像趙宋那樣嚴密。

真要打成了僵持之局,打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那大遼那數目眾多的附屬國,只怕一個個便要趁火打劫了。

真要這樣的話,蕭綽可就真要算是作繭自縛了。

「娘娘從一年之前就開始布置這件事情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耶律斛笑道︰「耶律喜自以為得計,殊不知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皇後娘娘的掌控之下,他一個牽線傀儡居然還妄想成為我們大遼之主,當真是不知死活。」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那就讓我們一起去見證耶律喜最後的瘋狂吧!」完顏銀術可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也是翻身上馬。

兩人並轡而行,一路向著遼陽府而去。

東京道,遼陽府。

快要五十的耶律喜,滿頭白發,看起來像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十多年的關押生活,雖然不缺吃穿,但精神之上的痛苦,讓耶律喜看起來極是顯老。

好不容易,終于熬死了耶律俊,

好不容易,他終于又再一次地看到了翻身的機會。

他緩步走出了總督府,在前方的廣場之上,無數的騎兵,步卒,正在集結,正在匯集到他的麾下。

而他,也將重新開啟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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