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喜麾下,如今匯集了遼軍駐高麗軍隊一萬人,高麗僕從軍三萬人,在打下遼陽府,活捉了東京道總督耶律升之後,又整編了這里的大遼宮分軍、頭下軍近兩萬人,再加上匯聚而來的各部族軍隊,總數也已經超過了三萬人。
一時之間,耶律喜可謂是兵強馬壯。
遼陽府,是大遼用來控制高麗以近東北之地的後勤大本營,不管是糧食儲備還是軍械物資,可謂都是足足的,拿下了這里,也讓耶律喜最為擔心的軍餉糧秣之事再無後顧之憂了。
耶律俊已經死了,誰還能阻止我?
誰還比我更有資格當大遼之主?
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圭女圭嗎?
呸!
他翻身上馬,瞥了一眼耶律升,道︰「黃龍府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嗎?」
耶律升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沒有,派去的信使,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
「也罷,女真人既然如此不識抬舉,等我穩定了國內大局之後,再回過頭來好好地收拾他們。」耶律喜怒道︰「野蠻人就是野蠻人,機會擺在他們面前,也不知道珍惜。」
耶律升唉聲嘆氣,「大王,據我所知,女真人與皇後娘娘來往甚密,還是要小心他們在我們背後戳上一刀的。」
由不得耶律升不憂思之極,六十多歲的年紀,已經是隔天遠隔地近的人,卻突然之間禍從天降,被耶律喜拿住了整個家族相威脅,要麼跟著一起干,要麼便要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一家老小都被砍了腦袋。
他能怎麼選擇?
只能從賊。
「為什麼不直奔臨潢府而是去打大定府?」耶律升與耶律喜並轡而行,「中京雖然這幾年政治地位日益提高,但與臨潢府還是無法相比的,更重要的是,皇帝的葬禮將在臨潢府舉行,林平他們這些重要的人物,基本上都匯聚在了臨潢府。只要能拿下臨潢府,便能扣留在幾乎大遼所有的重要人物,一舉兩得。」
耶律喜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覺得拿下這些人,對那妖後有半點作用嗎?她有大軍在手,有耶律洪真、耶律珍這樣的實權人物支撐,她壓根兒就不在乎林平這些人。要不然,她能容著林平回臨潢府折騰?林平想弄死她,她能不知道?可她仍然隨隨便便地就讓林平回去了。」
「這倒也是!」
「而中京大定府就不同了!」耶律喜接著道︰「中京是在妖後的一力主持之下修建的,這些年來,妖後更是不遺余力地扶助,使得大定府後來居上,特別是各種各樣的制造業發展迅速,已經成為了我們大遼的制造中心,也是妖後最為緊張的地方。拿下了大定府,我們便穩操勝卷了。到時候再派人去臨潢府,說不定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林平不會向我們投降!」耶律升斷然搖頭。
「他是不會!」耶律喜哧笑道︰「可是別忘了,現在臨潢府為了耶律俊好個短命鬼的喪事,集中了大遼最有資格最有權勢的一批人呢!這些人或者會很怕妖後,但他們會怕林平嗎?到時候,烏古敵烈統數萬大軍兵臨城下,而臨潢府現在只有完顏八哥的萬余皮室軍,再就是各家各府的那一些私兵了,能濟得什麼事?自然會有人挑頭,林平同意便罷,不同意,那便去死好了。」
「手握大定府、臨潢府、遼陽府,然後再與皇後娘娘對峙決戰嗎?」耶律升看著耶律喜,心道這番籌劃可真是合情合理,而且听起來有著極大的可操作性,看來十余年的軟禁生涯,讓耶律喜當真是長進了。
「是妖後,什麼皇後娘娘!」耶律喜橫了耶律升一眼。
「是是是,是妖後!」耶律升連連點頭,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之上惹怒耶律喜。
「只是這樣一來,妖後背後有富庶的南京道,還有西京道以及西北路招討司,論起實力來,一點也不輸于我們。而且大王別忘了,西軍與妖後的關系,如果妖後引來西軍為援……」
「妖後真敢要援引西軍入大遼,那才真是她的末路!」耶律喜冷笑︰「一舉坐實了她的身份就是宋人。只怕到了那個時候,西京道、南京道來投我們的人,就要數不勝數了。」
「也許吧!」耶律升道︰「可是現在,我們首要的任務是要打垮耶律洪真。」
耶律升與耶律洪真是一個時代的人物,只不過與耶律洪真比起來,耶律升實在就算不得一個人物了,從小就被耶律洪真的威嚴所隆罩的耶律升,提起那個人,不免就有些心驚肉跳。
「一個快死的老頭子,有什麼可怕的!」耶律喜怒道︰「皇叔就是老糊涂了,明明知道那妖後不是一個好人,居然還替她來征伐我,等我擊敗了他,要好好地問一問,他的腦子里是不是進了水!」
「大王,耶律洪真征戰一生,我們還是小心為好!萬萬輕忽不得!」
「五千皮室軍,五千漢軍,便想與我戰于野外,我這個皇叔,還真是心大,未免也太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耶律喜冷笑。「現在我便有七萬大軍,這一路過去,必然還有不少部族來投,到時候十萬大軍也是輕易可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了他們。五千皮室軍的確很可怕,但那五千漢軍,算什麼東西?」
耶律升張了張嘴,很想提醒他,現在的大遼漢軍,已經遠遠不是十幾年前的大遼漢軍可比,但不知為什麼,他想了一想之後,卻又閉上了嘴巴。
耶律洪真雖然年紀大了,但用兵卻還是一如年輕時一般,如火如雷,來勢極束,在耶律喜還在沿途收攏各部族軍、頭下軍,讓自己的軍隊規模越來越大的時候,耶律洪真已經到了錦州。
一箭未放,沒死一個人,耶律洪真自己在錦州城下露了一臉,吼了一嗓子,錦州城內的守將便已經乖乖地打開了城池,率全軍歸降了耶律洪真。
這便是大遼曾經征戰一生的都元帥的威風。
直到這個時候,耶律喜還是不緊不慢,在他看來,即便是失了錦州又能如何呢?左右耶律洪真都只有那一點點人馬。
而在錦州,此刻耶律洪真卻正怒視著眼前的一個年輕人。
耶律洪真是這一次討伐耶律喜的統帥,但副手,卻是皇後派給他的這位年輕人,剛剛三十出頭的孫淳。
一個讀了很多書,中了進士而且不諳武道的讀書人。
要不是這家伙是個進士,而且手無縛雞之力,耶律洪真正想用自己缽子大的拳頭直接把對方揍翻在地。
「你是瞧不起本王嗎?錦州老夫能一言而讓其歸降,那耶律喜麾下的那些土雞瓦狗,還不是一嗓子的事情!」
「大王,話雖然這樣說,但總不是十成十的保險的,萬一您一嗓子吼不降他們,而是打起來了呢?」孫淳不緊不慢,一點也不著急地勸著耶律洪真。「您也知道,有時候一些人一旦被蠱惑了,他們就失去了分析判斷的能力,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其他任何話,都不會放在心上。而且大王,您已經十年多沒有出來理事了!」
耶律洪真大怒︰「你是說我今不如昔,沒了威風嗎?」
「不不不,只看您一語便讓錦州城歸順便可見您虎雖老,但雄風猶在!」
耶律洪真滿意地捋了捋胡子,這才像話嘛!
不對,
他還是在說自己老!
不等耶律洪真發作,孫淳已經接著道︰「但耶律喜現在畢竟手下已經匯集了近十萬大軍,我們加上錦州守軍也不到兩萬人,而且真要野戰的話,這錦州守軍也不敢帶去,必竟人家是耶律升的親信,在背後戳我們一刀子,那可就不妙了。」
「坐等那耶律喜攻打錦州城嗎?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主意!」耶律洪真哼了一聲︰「老子也好,皮軍到也好,打野戰還行,守城,這可是短板。僅憑那五千漢軍,能守得住,而且你的主子也說得很清楚了,這場仗要迅速地打完,絕不能拖延。」
「當然不能拖延!」孫淳微笑道︰「所以我們還是有一些其它布置的。王爺一言便拿下了錦州城,讓這些布置便有了更好的發揮空間。」
「什麼布置,我居然不知道?」耶律洪真的白眉又漸漸地豎了起來。
「王爺莫怒,我也是今天剛剛收到的消息!」孫淳趕緊分辯,這頭老老虎的毛,偶爾逆著模一下還是可以的,但你要老調戲他,虎老雄風在的諺語,可不是人編出來的,那是有血的教訓的。
「耶律斛有消息了!」
「那個混帳,沒用的東西!」耶律洪真怒道︰「他又干了什麼拈不上筷子的事情了?」
「耶律斛這一回還算是頗有長進,被耶律喜擺了一道之後,他逃了出來,倒也沒有自暴自棄,而是趕緊往黃龍府去了。耶律喜也派了人去黃龍府,不過呢,最後黃龍府的完顏銀術可還是決定瓖助娘娘,如今三千女真鐵騎已經直奔錦州而來了。」
「這還算做了一件好事!三千女真鐵騎,很不錯,很不錯!」耶律洪真這才露出了一點點笑臉。
「另外,在大定府,我們還有一支軍隊也正在往這里趕!」孫淳笑道。
「大定府那里還有能打的軍隊,一些守備軍能成什麼氣候?」
「倒也不是什麼守備軍,是屬珊軍的後備部隊!」孫淳笑咪咪地,說得輕描淡寫。
耶律洪直的眉毛唰地一下豎了起來。
「屬珊軍?後備部隊?」
屬珊軍原本只有三萬人的編制,這是有規格的,皇帝的皮軍到五萬編額,皇後的屬珊軍自然不能高過于皇帝。
甚至在以往,屬珊軍只有一個名頭,從來都是一個空架子,大部分時間是拿來養一些貴族子弟的,給他們一個名頭,一份高薪而已。
只到來了蕭綽這個特例,屬珊軍才變成了大遼的第二支強悍的部隊。
而且編額也與皮室軍相同,被升到了五萬人。
可看孫淳的模樣,什麼狗屁後備軍,很明顯,就是正規的屬珊軍,蕭綽瞞報了她直接控制的軍隊數量。
這是一個很驚人的事情。
能將這樣大的事情,多年以來瞞得嚴嚴實實,這需要多大的能量,需要多少人的配合!
「多少人?」
「五千,全是重騎兵!」孫淳淡淡地道︰「就是與西軍鐵鷂子一樣的重騎兵。他們追亡逐北不成,但執銳破堅卻是戰無不克。我們將耶律喜吸引到了錦州城下,屬珊軍與女真軍兩部齊至,再加上老王爺您的威望,只怕不用流多少血,死多少人,便能一舉平定這件事情。」
五千重騎兵!
像鐵鷂子一樣的重騎兵!
耶律洪真大聲地咳嗽起來,直咳得滿臉通紅,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鐵鷂子的厲害,他是知道的,就在一年前,在眩雷寨,西軍鐵鷂子的一個營與完顏八哥帶領的皮室軍女真營一場惡戰,雙方兩敗俱傷。
要知道,皮室軍雖然有五萬,但像女真營那樣的高端戰力,也只有不到一千人。
「你們,你們做得好事!」
孫淳微笑著︰「誤打誤撞,想不到卻在這個時候用上了。而且王爺,娘娘還有另一個念頭。」
「她還有什麼念頭?」
「女真部的戰斗力實在強悍,而且他們啊,內心並不是十成十地服氣咱們的,所以這一戰,娘娘也是想讓完顏銀術可好好地看一看咱們大遼的實力,讓他見識一下咱們重甲騎兵的厲害,這樣,女真人以後真想做什麼的時候,就得好生惦量一下了!這是一箭雙雕的事情。」
「這個時候,蕭綽她居然還能想到這些?」耶律洪真搖頭嘆息。
「女真部這樣鋒利的刀子,這世上可不多見,咱們要訓練起一支能與他們匹敵的部隊出來,耗時耗力耗錢,他們卻是隨便從老林子里摳出來一批,稍加訓練便能以一擋十,這樣的部族,豈能讓他們月兌離我們的掌控?這些年來,娘娘一直都是雙管齊下的。經濟上鉗制,軍事上威脅,再就是著力拉攏他們的領袖。」
「還有就是在他們中間制造對立!」完顏洪真坐了下來,臉色卻是已經平靜下來。「我的確是老了,就按你所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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