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內,柴火熊熊燃燒,很快便驅散了寒冷,銅壺之中的馬女乃酒的香氣,被火一偎,全都激發了出來,耶律敏盤坐在氈毯之上,身邊,一名隨軍醫師,正小心地為他治療著左臂上的傷口。
烏達那一箭,直接貫穿了他的左臂。
剪斷了後部的箭羽,醫師抬起頭來看著耶律敏︰「大王,稍忍耐一些!」
他是準備拔箭了。
耶律敏瞟了他一眼,一伸手,自己拽住箭頭,稍稍發力,哧的一聲便將陷在肉里的前半截箭頭直接給拔了出來,血一下子便標了出來。
醫師身子一顫,手忙腳亂地開始給耶律敏止血,包扎。
耶律敏卻恍若無事,將那箭頭拿在眼前仔細打量著。
精鐵打就的箭頭,銘刻著烏達的名字。
「也算是條好漢,本事不錯!」耶律敏自言自語地道,箭頭在手里上下拋了拋,隨手便扔進了眼前的火堆之中。
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這樣的英雄好漢,倒在了他的鐵槍之下。
「還請大王接下來好生休養,萬幸的是這一箭是貫穿傷,而且沒有傷著骨頭,這也是大王洪福齊天的緣故!只需要十天半個月,便能基本恢復了!」醫師拱手道。
「屁的洪福齊天!」耶律敏笑了起來︰「沒傷著骨頭,是因為老子自己。」
醫生默然不語,他當然是不敢反駁耶律敏的。
事實上,耶律敏還真沒有說謊,一個高明的武者,在傷害不可避免的情況之下,便會想法設法把對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做不到這一點而是光憑運氣、老天爺卷顧的那些人,早就死得差不多或者正在死的路上。
耶律敏早就不信天了,他現在只信自己。
德安被押了進來,看著正喝著馬女乃酒的耶律敏,他不通一聲跪下,重重地嗑了幾個響頭︰「請大王信守承諾,敵烈八部,以後也唯大王之命是從!」
耶律敏呵呵笑了一聲,道︰「現在還有敵烈部嗎?」
德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雙淚長流,卻仍是咬著牙道︰「是,敵烈八部沒有了,剩下的,只是大王您最忠心的僕人。」
看著德安的模樣,耶律敏轉身看著火堆另一邊的完顏銀術可,道︰「銀術可,你瞧他這個樣子,能稱之為忠心嗎?」
「末將以為,還是殺了最干淨!」完顏銀術可咂巴著嘴︰「大王,您身邊已經有了一個鄭勇,再有這樣一群人,著實讓人不安吶!」
耶律敏點頭道︰「也是,我追了他們上千里地了吧,宰了他們的老頭人,又宰了他們的小頭人,死在我們手下的敵烈八部不知有多少,確實不讓人放心。」
德安急得滿頭大汗,連連嗑首︰「大王,您與頭人,可是血書盟誓了的,我們輸了,自然會遵守約定,絕不會反悔。」
耶律敏模著下巴上的短須,冷笑︰「先前我看烏達居然還能組織起幾千人的隊伍來想要對抗吾軍,這些人,卻是不能放過了。不過呢,銀術可,殺了,的確有些太可惜了,留下,卻又是不安因素,你說,該怎麼辦?」
跪在地上的德安,偏頭看著銀術可。
火光之後的銀術可的面容時暗時明,有些模湖不清,听著耶律敏的話,他思忖了片刻,道︰「大王,我有一個法子,可使他們以後只能成為大王最忠心的奴僕!」
「哦,說來!」耶律敏笑道。
「斬去他們的雙手拇指。」完顏銀術可道︰「如此一來,他們以後既不能握刀,也不能提弓,只能老老實實的為大王您放牛牧馬了。」
「銀術可,你這歹毒小人!」德安怒極,一躍而起,便想撲向銀術可,只不過剛剛抬身,便被身後的衛兵給踹倒在地,然後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耶律敏大笑︰「這個主意不錯。就如此吧,凡是超過車輪高的男子,全都削去雙手大拇指。」
德安在地上拼命地掙扎著,「大王,大王,我們忠心耿耿,我們絕不會背叛!」
耶律敏前俯伸手,拍了拍德安的臉龐︰「被確腦殼和被削拇指,德安,你選一個吧!」
德安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地上。
這便是失敗的下場。
梅里疾部頭人馬和,曷扎刺部頭人索烏抵達屬珊軍大營的時候,看到的恰是屬珊軍下在對數千敵烈部男子施刑。
兩根長長的桿子一上一下夾住了他們的雙手,然後被繩索綁了起來,他們一排排的跌坐在地上,而行刑的屬珊軍手握鋒利的短刀,由頭里兩人將桿子提起來之後,便用刀子削樹桿之上的分叉一般削了過去。
刀鋒所過之處,一根根的拇指被掉落了下來。
跟在行刑者身後的另一名軍士,卻是提著一些草木灰,往傷口之上一灑,便再也不聞不味,能不能活下來,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
活下來的才是有用的,活不下來的,就是該死的。
現場,慘叫之聲讓人不忍听聞。
不遠處,看到這一幕慘景的敵烈部家卷不由騷動起來,可是剛剛一動,立時便遭到了雨點一般的箭雨的洗禮,剛剛騷動的地方立時便平靜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被羽箭釘在了地上。
不論男女,不論老少。
馬和與索烏兩人低下了頭,在衛兵的引導之下匆匆前行,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隨行者,卻是個個臉色慘白。
「梅里急部馬和!」
「曷札刺部索部!」
「見過大王!」
進得大帳,兩人五體投地,向著耶律敏大禮參拜。
耶律敏冷冷地道︰「敵烈部叛亂,欲行不軌之事,有司報稱你二部曾與他們密約,並資助他們糧食、戰馬、金銀以為軍資,是也不是?」
馬和連連嗑頭︰「大王,烏古敵烈八部勢大,梅里疾只是小部,其威脅我們要是不出錢出糧,便要將我們滅族祭天,無奈之下,我們只能向他們上貢,可是大王,我們梅里疾部,並沒有出一兵一卒啊!」
「是嗎?既如此,我派人向你們通信,要你們派人堵截他們逃亡之路,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看到你們的兵馬!」
「大王,我們委實沒有看到您的使者啊!」索烏大聲叫冤︰「冰天雪地,我們曷扎刺部一直在貓冬,對外面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啊!」
耶律敏盯著他們看了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如此啊,那倒算是情有可原,地上涼,起來吧!」
「多謝大王,多謝大王!」兩人當真是被嚇破了膽,又是連嗑了幾個頭之後,才站了起來。
「烏古敵烈部反叛,本王奉承天皇太後之命,滅之,毀其族裔、傳承,自此這世上,再無烏古敵烈部。」耶律敏冷冷地道。
「太後聖明!」兩人趕緊又跪了下來。
「起來,嗑頭蟲似的干嘛,太後需要的不是你們的嗑頭,而是你們的忠心,你們接下來實實在在做的事情!」耶律敏怒道。
「梅里急,曷札刺兩部願為太後肝腦涂地,赴湯蹈火!」兩人又是一番賭咒發誓。
「吾將西行!」耶律敏澹澹地道︰「以前這北部疆域,是由烏古敵烈部鎮守,現在他們沒有了,但這北地疆域還需要有忠心之人守衛,太後說,這一次你們沒有出兵,看起來倒也有幾分忠心,所以,烏古敵烈部以前的牧場,就全都賞給你們了。」
馬合,索烏兩人听得此言,不由得都是一陣狂喜,烏古敵烈可是大部,以前他們鎮守北疆,被稱為烏古敵烈統軍司,那是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與西北路招討使司幾乎並駕齊驅,所控地域更是廣袤無邊。
有了朝廷的支持,梅里疾部、曷札刺部必然將迎來一個飛速的發展期,可以說,興旺可期。
耶律敏看著兩個狂喜的頭人,卻是從大桉之上抽出一副羊皮地圖,扔到了兩人的面前,道︰「這是太後親筆所畫你們二部的牧場以及所屬區域,以後你二部需要通力合作,共御北方蠻族入侵,做得好了,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你們。」
《仙木奇緣》
「謝太後洪恩!」兩從今天完全變成了叩頭蟲。
耶律敏笑道︰「吾將就任西北路招討使司,你二人由有不臣之心或者做事不努力用心,鎮州距此,快馬也不過十余日功夫!」
上身前探,語氣變冷︰「到時候,烏古敵烈部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了。」
馬合與索烏兩人都是哆嗦了一下。
「此行吾帶將士不多!」耶律敏坐正了身子,不緊不慢地道。
馬合膝行上前,道︰「大王,梅里疾部雖然兵馬不多,但也願為大王貢獻一千勇士!」
「曷札刺部也願出兵一千!」索烏趕緊跟上。
「用不了那麼多人。」耶律敏擺了擺手,道︰「你們以後鎮守北方,北方蠻族便如蝗蟲一般,殺一撥,過一陣子便又是一撥,這些人野蠻無比,你們也需要足夠的人手來鎮壓他們,所以,五百人便足夠了,讓你們二人的長子統領便好。」
二人不敢有些許遲疑,都是連聲答應。
耶律敏自然是不會留二人用飯的,二人其實也不願意在耶律敏這個殺神面前呆太久,與其同帳,便只覺渾身上下如同長滿了毛毛蟲,哪哪都不舒服。
出得大帳,兩人都是吐出了一口濁氣,頓時便感到整個人都輕松了。
整個營地里,仍然傳來一陣一陣的慘叫之聲,那是遼軍士兵還在施刑,要割了數千人的拇指,短時間內,自然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過比起與耶律敏說話,兩人還是更願意听這些慘叫之聲更輕松一些。
「大王,我看這二人都不是好相于之輩,假以時日,只怕又是一個新的烏古敵烈!」完顏銀術可道。「他們願出一千,大王為何不要?」
「因為北方還需要他們鎮守,將他們的人手抽走太多,不利于北方穩定!」耶律敏道︰「烏古敵烈統軍司沒有了,接下來北方肯定是要亂上一陣子的。至于你所說的嘛,嘿嘿!」
完顏銀術可拱手道︰「請大王疑釋。」
「太後給他們分的牧場、控制區域犬牙交錯,在前期,倒是可以方便他們二部密切配合,共御北邊的蠻人,但以後,他們的實力強大了,可以獨擋一面了的時候,矛盾自然就會滋生。那時候,即便是親如兄弟,只怕也會打得不可開交了!」耶律敏笑道︰「他們用不了幾年就會強大起來的。有了太後的承諾以及來自中京的支持,他們會在短時間內吞並周邊的小部落,會向北擄掠北方的蠻人來充實自己的部族。」
「這是讓他們互相制衡了!」完顏銀術可若有所思。「那大王您特別指定帶走了他們的長子又是什麼意思?」
「簡單啊!」耶律敏道︰「梅里疾部,曷札刺部馬上就會迎來一個飛速發展期,可是在他們的實力急速增長的時候,他們的長子,最有可能的繼承人,卻沒有參與這一過程,那麼,自然有其它人迅速頂上來成為他們部族的新的繼承人選。火候到了,我們便將這兩人放歸,你想想,這兩位原本的繼承人回到部族,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完顏銀術可恍然大悟︰「自然是要落在下風的。這個時候,他們想要贏得這場競爭,就必須要仰仗大王您的支持!」
「不是我的支持,是朝廷的支持,太後的支持!」耶律敏笑道︰「借此,我們便可以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介入到他們的內部傳承上去,如此一來,便可以牢牢地控制住這兩部,使烏古敵烈統軍司的舊事不再重演,也能使朝廷牢牢地控制住北疆局勢。太後說,接下來的很多年中,大遼需要集中精力將江寧新宋政權撲滅,北面,絕不能再生事端了。」
「可我們這一次西去?」完顏銀術可有些疑惑。
耶律敏笑了笑,站了起來,負手西望︰「這一次我要去與我一直便崇拜的人好生較量一番,不管輸贏,這一生便已經足矣,然後,我便會向西行。銀術可,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看看這世上的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