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朱以海的脾氣,阿梧這種打仗沒種,打劫禍害百姓卻非常厲害的廢物,就該直接帶兵砍了。
可身邊一群人都說應當招撫,不僅王之仁張名振是這樣說,連隨駕的沈宸荃等文臣也是這態度。
朱以海心里氣的不行,也只好暫時壓下火氣。
「那孤便給他一個機會,派人傳旨于他,讓他立即收攏亂兵,來此听令。」
原為寧波六狂生的董志寧,此時被授予大理寺評事一職,他毛遂自薦願意前往傳旨。
待馬吉翔親自領著一隊勇衛營輕騎護著欽差天使董志寧趕去傳旨,朱以海下令趕往慈溪縣休整,等待陳梧前來。
一路上,朱以海沉默著一聲不吭,心里惱怒到了極點。
說來,亂世里陳梧這種武將多如牛毛,幾乎個個如此。可朱以海就是氣,尤其是他剛出寧波,就踫上這種事後,他更不願意容忍。
他想要扭轉這種風氣,不想要繼續這樣下去了。
這個陳梧裹挾著上萬人從嘉興浮海過來寧波,一來就搶劫,武將文臣們還覺得這很正常。
這怎麼正常了?
如果以後大家都這種想法了,那還折騰個什麼勁,直接投降好了。
等趕到慈溪縣城後,王之仁親自負責接守縣城,六營人馬,城內駐有四營,城外駐有二營。
明代的慈溪縣城,其實不在後世的慈溪,後世慈溪縣其實在此時是紹興府臨山衛的三山所,而明朝的慈溪,就在寧波江左,跟府城不過隔了一條慈溪江,相距不過三四十里。
朱以海在慈溪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這個陳梧前來請罪,也沒看到他的亂兵依旨前來。
天明。
朱以海召集眾人。
「半天一夜,陳梧人影未見,其麾下亂兵一兵一卒也沒看到前來,諸公,你們怎麼說?」
「不如再等等!」沈延嘉建議。
「兵荒馬亂,需要些時間。」
朱以海道,「不能光坐等,孤以為得做好兩手準備了,王總督、張總兵,你們做好戰斗動員,該動手時就動手。」
「殿下,陳梧麾下亂兵萬余,我等只有六營新兵,戰兵不過幾千,其中三之二是新募,不可輕易開戰。」徐殿臣勸阻。
「區區萬余潰敗逃兵,有何可懼?一群逃兵都不敢打,還如何北上抗虜?」
「再等等吧,也許已經在路上了。」
眾人都不想打仗,或者說對于自己這幾營新兵沒有什麼信心,一听說亂兵上萬,就有些慌。
朱以海只好再等。
等到下午,終于等到了馬吉翔回來了,卻不見董志寧和陳梧。
「陳梧呢,董評事呢?」
馬吉翔有些尷尬,本來想著立個功勞在監國面前表現一番,誰知道辛苦萬分的跑了一趟,結果卻辦砸了差事。
「臣與董評事一路疾馳,遇路數隊亂兵,十分凶險,好不容易才在松浦見到了陳梧,向他宣讀了旨意後,陳梧‧‧‧‧」
「陳梧如何?」朱以海不耐煩喝問。
「陳梧說他新從嘉興韃虜大軍下撤過來,輜重全無,糧草無繼,所以不得以才派兵下鄉征糧,可是那些鄉紳地主們卻都抗糧不繳,一些兵將才跟他們起了沖突,都是事出有因且無奈,還請殿下恕罪。」
「孤問你陳梧人呢,董評事人呢?」
馬吉翔吱唔著說下去,原來陳梧見了他們後,才知曉寧波現在有一個魯監國殿下,又听說監國正率六營前往紹興等等,這個陳梧于是便提了幾個要求。
第一個要求是請餉,說他們現在糧餉皆無,一萬多兄弟們還餓著肚子,請監國發糧餉,陳梧開口要十萬兩銀子。
第二個要求則是請官,陳梧听說王之仁做了京營總督、石浦游擊張名振都做了浙江總兵,連舟山的黃斌卿都封了肅虜伯,所以請求監國也給他封個伯爵,再授個總督就好了。
第三個要求,就是他希望監國能讓他帶手下駐防寧波,或者駐防溫處也行。
「這是他親口提的要求?」朱以海問,他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語氣也十分低沉。
馬吉翔也知道魯監國殿下的脾氣,陳梧這幾個要求如果是跟弘光皇帝提倒不算過份,就算是跟自縊前一兩年的崇禎提,也沒事。
可跟魯監國提這要求,就過份了啊。
魯監國是什麼人,狠人啊。
台州斬北使降臣,寧波殺謝三賓,都是親自提劍砍人。
陳梧的這幾個要求,監國根本不會答應。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朱以海確實根本不可能答應。
「董評事人呢?」朱以海再問。
「陳梧留董評事觀軍容。」馬吉翔如此道,實際就是把董志寧扣為人質了。
「啪!」
憤怒的朱以海直接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怒而起身,「好大的狗膽!」
王之仁、張名振等也都面面相覷,只能說這個陳梧膽子大胃口也大。
「什麼都不用說了,調兵,即刻平叛!」
張名振越眾上前,「臣請率本營鎮標,直搗松浦賊營,取逆賊陳梧首級來獻!」
擒賊先擒王,如陳梧這種主將帶著部下潰逃的亂兵,是沒多少斗志的,更何況現在雙方知曉身份,陳梧還在等這邊回復,或許還在想著如何討價還價,大概率不會想到僅幾千人馬的監國敢打他。
畢竟正常人想法,這個時候帶著一支軍隊的陳梧,那就得大力拉攏才對啊,尤其是這剛自封的監國殿下。
所以張名振認為出其不意,他帶一營兵直搗賊營,有很大機率可以斬殺陳梧,到時陳梧一死,他手下敗兵就更是一盤散沙。
可以很輕松的招降他們。
「好。」朱以海果斷同意,然後又做了一些部署,讓張名振帶鎮標營等天黑後再行動,同時把勇衛二營派去協助。
而王之仁則帶京營二營分頭去攻打陳梧手下分散在各地的亂兵,要動手就得果決,不留余地。
不僅要把陳梧擒下,他手下那些主要軍官都要拿下。
「敢反抗者,但殺無赦,棄械投降者可免死押來慈溪听候發落。」
朱以海本想親自前去鎮壓亂兵,但一群人都不同意,留了旗手營和神機營他們都還覺得不夠。
甚至有人提議現在就撤回寧波府城,理由是府城城高牆堅,這里不夠安全。
對于這場仗,朱以海很自信,王之仁和張名振他們也都覺得沒什麼危險。
陳梧號稱手下兵馬萬眾,但他們估計這水份很多,他們從嘉興渡海過來,不可能太多人,頂多就幾千,這幾千人中,估計士兵只有部份,有一些可能是眷屬甚至跟著逃難的人。
而明朝江南兵馬的戰斗力如何,大家都很清楚,連九邊的兵都糜爛不堪,更別說陳梧這個弘光帝任命的嘉興總兵了,他手下頂多也就是一隊跟著在遼東打過仗的家丁比較能打,其余的也就是各級軍官們自己的家丁了。
現在又比較分散,所以這仗打起來沒壓力。
他們這幾營人馬雖少,可畢竟已經是大浪淘沙,把原來浙江諸營中的老弱淘汰,精銳留下,新招來的兵,那也都是年輕健壯的,而不論王之仁還是張名振,那都是老軍伍了。
等到天黑。
張名振率領鎮標和勇衛二營率先出動,選擇天黑出擊,就是要做到悄無聲息,打陳梧一個措手不及,這場仗本質上來說不是兩軍對壘,而是斬首行動。
王之仁稍後也與副將各指揮一營出擊。
慈溪城中。
朱以海沒睡。
他等張名振他們出發半個時辰後,便叫來了張名揚和馬蒂姆。
「把旗手、神機兩營的四百輔兵留下,其余人隨我出發。」
「殿下,去哪?」
朱以海一邊讓親兵楊伯興為自己取來綿甲,一邊平靜道,「自然是去平亂。」
「殿下?」一向沉穩的張名揚也無法淡定了,之前可不是這麼安排的。
「沈文忠。」
「微臣在。」
「你就留在這里,如果有人來,你便假裝是孤在這里休息,將他們打發。」
「微臣不敢。」沈文忠趕緊搖頭。
朱以海卻已經把自己的燧發手銃都插在腰間,「吾現在是旗手營總兵官朱武,這平亂第一仗,孤要親自上陣。」
「殿下,戰場刀槍無眼,豈能兒戲?」張名揚不由的惱了。
「張卿,孤這監國,不是太平天子,今後也不可能安穩坐享太平的,孤要馬上監國,刀槍開太平,所以從現在開始,別磨嘰了,趕緊檢查下裝備,出發了。」
神機營的馬蒂姆倒是一臉淡定,雖然現在做了魯監國的游擊將軍,但他仍然定位自己就是個佣兵團長,這位魯監國殿下給的佣金豐厚,還發了幾次賞了,手下兄弟們都很滿意。
所以別說魯監國半夜要去打仗,就是上刀山他們也願意啊。
何況,對于這些佣兵們來說,他們是渴望打仗的,因為打仗既能體現價值,更能創造額外的收入啊。
「你們怕什麼,兩營人馬護著,難道連潰軍敗兵中都不敢走一遭,這樣的話,將來還談什麼直搗黃龍?」
收拾妥當的朱以海身上帶了兩支手銃,挎刀背弓,還扛了一支鳥銃。
「快點,別一會張將軍活都干完了,我們湯都撈不著一口。」
張名振想堵住門不讓監國出去,可站在那里猶豫了一會,最後也沒去堵門,等監國走出門後,他還不由自主的便跟了上去。
其實內心,他挺喜歡這樣的監國,更渴望參與這場平亂之戰。
他一邊跟著監國往外走,一邊心里給自己辯解,自己帶兩營戰兵護著監國,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劉邦、劉秀、曹操、李世民、劉裕、陳霸先、趙匡胤、朱元璋、朱棣這些帝王不也都是久經沙場,馬上打下的天下嗎?
也許太祖顯靈,大明也將出一位雄武的馬上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