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
鹽倉空場前,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場鎮上的居民百姓最終還是被一個個的請來了。他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打開了緊閉的門戶。
昨夜亂軍攻入場鎮後,百姓們感覺末日降臨,不少人慘遭毒手,更多人則逃回家中,緊閉門戶,希望能就此逃過一劫。
還真有許多人真的就逃過了一劫。
天明才知曉,原來魯監國自寧波來,昨夜擊敗亂兵,並節制麾下,與民無犯。
攜老扶幼,場鎮士紳百姓緩緩而來。
街道兩邊,旗手、神機兩營士兵已經擦拭了衣甲刀兵,洗去臉上血漬,以全新的精神面貌迎接朝陽,面對百姓。
士兵列隊肅立,衣甲鮮明,刀槍 亮。
朱以海特意換上了翼善冠、螭龍袍,從旗手總兵朱武又變回了大明魯監國殿下。
神機營游擊馬蒂姆和炮兵隊長尼古拉正在跟朱以海求情,昨夜入城後,搶劫的不僅有漢兵,也有洋兵。
他們麾下的佛朗機佣兵,更擅長搶劫私掠,雖然他們很有雇佣兵的職業精神,但搶劫起來可是毫不手軟。
以前在歐洲,也向來如此,來到遠東,也是這套行事。
只是這回,在朱以海這里踫壁了。
「馬蒂姆將軍,你們以前在歐洲做雇佣兵,他們有像孤一樣給你們這麼豐厚的賞銀嗎?更別說如此豐厚的餉銀薪水吧?你們拿的可是教頭的待遇,是跟軍官一樣的待遇,有這樣的待遇,你們還用的著搶劫嗎?」
「況且,孤也不會允許你們搶劫孤的子民百姓,這些都是戰前就一遍遍重申過的。」
「不過你也放心,孤也不是暴君,處置行刑都是有依據的,犯多大事量多少刑,殺人償命,奸婬處死,至于搶劫傷人的,罪次一等。」
馬蒂姆臉通紅,有些惱。
「殿下,我們千里迢迢來給你賣命,你怎麼能如此對我們,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便要走了。」
朱以海卻只是冷哼一聲,有些不屑的道,「馬蒂姆,你們是一群職業佣兵,我呢雖不是你的原雇主,但你們在臨海也是接受了我的轉雇合同的,我們現在就是雇佣關系,我給你們錢,你們替我辦事。」
「按我的規矩做事,如果你們做不到,那麼一拍兩散便是。只是我也希望你好好想想,你們從歐洲戰場來到遠東,也是背井離鄉來求新生活的。你們接受雇佣北上,也是討生活賺錢,以養家糊口的,我給你們的報酬,可不是一般的豐厚,對你們的要求,也只是最正常合理的,如果你們覺得這也不能接受,走了也是你們自己的損失。」
「如果你們覺得以走來要挾我,那就想簡單了。」
「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店了,想清楚吧。」
朱以海擺手,不再理會他。
這些葡萄牙佣兵,朱以海很喜歡,是喜歡他們的職業精神和專業素養,他確實需要一支精銳的佣兵,更需要一支這樣專業的火器部隊來帶他的神機營新兵,而且通過他們,還能與澳門的葡萄牙人搭橋接線,在他自己還沒有足夠的火器制造能力前,直接向澳門那邊采購火銃火炮。
畢竟澳門的鑄炮廠,是這個時代遠東最好的火炮廠。
但是,朱以海也不可能讓這群佣兵給左右了。
馬蒂姆沒想到朱以海這麼強硬,想翻臉又猶豫著,尼古拉這時便來充當和事佬,拉著他先退下了。
「魯監國可是個大方的金主,我們可不能得罪了,要不到哪找這樣的金主去?而且這事情說來,我們也確實理虧。」
「可咱們向來是這般做事的。」
「如今不是不一樣了嘛,魯監國不也早說過,所有繳獲一律歸公,禁止私掠,但是戰後會把部份繳獲分賞給大家嘛,這樣其實也挺好的,能省很多麻煩。」
「再說,這次咱們的人也沒犯多大事,就是搶了點錢財,打傷了幾個百姓,有兩家伙調戲了幾個女人,都不是大事,所以沒必要跟監國殿下鬧僵嘛。」
「為了這豐厚的薪水和賞錢,忍一忍!」
馬蒂姆無奈的點頭,「我只是覺得有些憋屈,自從來到浙江,這位監國殿下處處拿捏著咱。」
「管他呢,只要錢按時支付,還有額外的賞賜,還有啥不滿足的,你看咱們來才幾天,都拿多少銀子了,都沒真正打過仗呢,這般輕松的錢賺著還有什麼不滿的。」
「那幾個家伙也是自討苦吃,咱們之前也是已經通知他們別亂來,他們自己不遵守規矩,吃點苦頭也長點教訓。」
佣兵嘛,不就是賣命賺錢的,都從歐洲跑來這東方來,其實哪個又是過的好的,真過的好的,也不會跑到這來了。
這年頭,這麼好的工作可不好找啊,拍拍走了,還真找不到這樣的好工作了。
尼古拉笑道,「我還等著畢神父從澳門帶回來更多的大炮,到時侯魯監國說不定要成立專門的炮兵營,那時我也能當個火炮游擊、參將什麼的了。」
另一邊。
「殿下,咱們現在還得靠這些鬼佬帶神機營呢,這般得罪他們也不好吧?不妨忍一忍,一些小事也就不用計較。」
朱以海對沈宸荃這話卻不贊同。
「要成大事,首先得有原則,若是沒有底線,總是隨大流,是成不了事的。孤設立諸營,要打造一支王者之師,能戰之師,不僅得這些人肯戰敢打,還首先得有軍紀。有軍紀才是兵,否則就是匪,甚至隨時可能會反咬一口。」
「必須從一開始就嚴抓狠打,要不然孤難道要養一群吳三桂、劉澤清、劉良佐、祖大壽陳梧這等人?」
「今天是孤第一戰,也是旗手營、神機營成立後的正式首戰,越發得抓緊了。」
「他們昨夜破賊有功不假,但功是功,過是功,有功則賞,有過則罰,不能混淆。」
朱以海看著那邊一排排木樁上吊著的那一百多個人,表情嚴肅,防微杜漸。
萬事開頭難,如果這頭沒起好,以後想再抓就難了。
「人都到齊了沒?」
「差不多都到了。」
「那就開始吧,」朱以海也就下半夜眯了會,這時也有些困倦了,還是強撐著精神,「先把那些亂兵的軍官都押上來!」
公審開始。
朱以海親自擔任主審官,沈宸荃、張名揚等充當陪審官。
一排亂兵的軍官被押了上來。
沈文忠走出來,先宣讀這些人的身份、罪行,身為大明官軍,卻搶劫鄉里,殺害百姓,罪在不赦,身為軍官,更是罪加一等。
主犯陳俊昨晚就被朱以海射殺了,這時半個打爛的腦袋也被提上來示眾。
不少婦人直接吐了,也有不少百姓拍掌見好。
對于那些亂兵軍官,朱以海沒有絲毫同情,雖然亂世里有些人也是迫于無奈,但雪崩之時並沒有半片雪花是無辜的。
不管他們此時如何求饒,甚至痛哭流涕,但朱以海仍然把一張寫有斬字的木簽抽出來扔了下去。
「斬立決!」
一個都不放過,統統當眾斬首。
「把昨晚那些犯事的狗日的解下來,讓他們充當劊子手行刑!」朱以海黑著臉道。
被抽了二十鞭,又吊了半夜,蚊子咬的滿身包的一群旗手、神機營犯事的家伙,被解了下來,然後充當劊子手。
「斬!」
一聲斬字喝出。
那些家伙揮刀砍下,一顆顆首級被砍下,血濺刑場,引來陣陣喝彩。
許多百姓咬牙切齒歇斯底里的大聲歡呼狂叫,以發泄心中的那股怒氣。
而行刑的劊子手們卻手發抖,他們昨夜也都犯了事,誰也不知道一會自己是不是同樣下場。
砍完亂兵軍官。
朱以海又讓人把俘虜的亂兵中,犯有殺戮奸婬等罪的拉出來,都一並砍了,剩下的則負責搬尸體,被迫經歷著一輪輪的恐懼。
最後朱以海對這些恐懼的亂兵宣布了處置結果。
每人鞭二十,剝奪衣甲武器,等寧波亂兵都平定後,發二百文線路費遣散回家。
一個亂兵他都沒要。
陣陣掌聲響起。
場鎮百姓對這些處置,明顯都非常滿意,感覺大快人心。
接下來是處置自己人。
殺人、奸婬的,被拉出來,宣讀罪行,還叫來百姓指證,同時讓他們自辯,可證據如山,不容狡辯。
「違犯軍紀,殘害百姓,剝奪衣甲,革出軍伍,斬!」
朱以海再次扔出斬字簽。
不顧他們的求饒,仍由犯事兵士行刑。
接著再處置搶劫、傷人、非禮、私藏戰利品、搶功斗毆、拒捕的這些人處置,這些人罪要輕一些。
處以鞭刑、軍棍,箭穿耳朵游營或是罰俸等,嚴重的傷人、非禮的那些,直接革除、遣散。
「他們昨夜的戰功,如實計算,該給的賞銀,該分的那份戰利品不要少他們的,功是功,過是過。但孤的軍營,也留不得他們了,讓他們滾!」
砍了十幾個,開除了三十幾個,還有百來個犯事較輕的,打一頓罰點錢,觀察處置。
葉當歸、虞九安等場鎮中有名望的士紳們被請過來,「對孤的處置,爾等可滿意?」
這一頓殺的人頭滾滾,打的皮開肉綻的,他們這群百姓早看的心頭翻涌,甚至是噤若寒蟬。
「殿下聖明,萬歲。」
虞九安納頭便拜,此時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曾經隨謝三賓去杭州朝見博洛,獻銀進貢的事,就怕這魯監國也一刀把他砍了,然後將虞家抄家滅族。
「草民虞九安知錯,願捐獻一半家財助餉充軍。」
朱以海笑笑,「鳴鶴虞氏,千年名門,先有虞氏,後有鳴鶴,孤知道虞公先前與謝三賓同行北上朝拜虜帥,還進獻金銀。但孤不怪罪虞公,你們也不過是遭逢國難的難民為求自保而已。」
「草民一時糊涂,請殿下寬恕,現願意捐獻家財以贖罪。」
朱以海繼續笑著道,「虞公的一片忠心,孤感受到了,也心領了,國家危亡,匹夫有責,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吧,虞公能為國家貢獻一分力,很好,文忠,你領虞公到一邊去商議一下捐獻事宜。記住,盡力而為,可不能讓虞家為難。」
虞九安淚流滿面,也不知道是感動的,還是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