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公審大會結束時,鳴鶴場鎮鹽倉前爆發陣陣歡呼聲。
場鎮絕大多數百姓,對于這位年輕的魯監國十分感激,甚至帶著幾分擁護。至于那些昨夜在城破後即將遭受亂兵劫掠的緊急關頭,被魯王帶兵救下的大戶商賈們,則又是心情復雜了。
對魯監國既有感激,卻又有幾分暗暗的不滿。
幾乎各家都被迫的捐餉助軍,虞葉兩大家更是被迫各捐了五萬兩,雖然對他們兩家來說,其實五萬兩銀子不算多,他們昨天在亂軍來攻時,也都主動的曾經各拿出了一萬兩來重賞勇夫。
可畢竟是被迫的,所以心中還是有幾分不滿的,卻又無可奈何。
魯監國的銀子可不好欠,沈文忠等幾位行人們比較客氣,但那些旗手營神機營的兵可不客氣。
昨晚軍紀嚴明,沒有半點搶掠,唯一收獲就是干翻那千余亂兵後,從他們手里搜得一些亂軍劫掠所得。大家都等著這些富戶們多捐些,這樣監國殿下也才能有銀子給大家頒賞。
「義陽王?」
鹽場一處院內,抽出空來的朱以海跟沈宸荃、張名揚等坐下來議事。
在那些亂軍軍官被殺前,他們是被突擊審訊過的,也得知了如今在吳地還有另一個監國,甚至他們論監國的時候,不比朱以海晚,幾乎是同時各自舉旗的。
而他們如今號稱二十萬人馬,甚至比魯監國實力還更強。
朱以海已經收復越地三府,但義陽王卻都已經從吳地派兵來越,甚至黃斌卿都早就是義陽王派來的兵馬了。
這就讓人十分意外。
怪不得這黃斌卿連朱以海賜封的伯爵都瞧不上,原來他早就有組織了。
這個陳梧居然也是義陽王封的鎮東伯,甚至還是來做浙閩總督的,而還有一個王朝先一同南下,卻是做兩廣總督的。
張名揚依然是木頭人一樣,「義陽王有何資格監國?他僅是周藩的一個郡王而已!」
朱以海也覺得有些麻煩。
明末的周王還是比較有名的,李自成三打開封府,打的就是周孝王朱恭枵的藩地,而這位周王口碑比福王強多了,面對李自成三打開封府,據說把府庫存銀全都拿了出來,重賞募勇抵抗,擒一賊百兩,殺一賊五十兩,前後一共拿出了一百四十萬兩銀子發賞助軍。
憑此擋住了闖軍一次次攻城,甚至讓自己王府的奴僕都餓的面有菜色。
最後實在擋不住了,挖開黃河堤水淹開封府帶著城中士紳官員們逃離開封。
又據說,後來崇禎自縊殉國後,周王福王潞王等幾王在淮地,當時南京文武甚至打算擁立周王為帝,理由就是周王在面對李自成時的突出表現。只是周王當時病重,後來沒多久就死了。
弘光建號,立都南京,封周王世子之子為新周王。
不過這個周孝王的孫子很懦弱,潞王降清後,也馬上過江投降了。
「朱朝墠?不可能吧,這按周王家字輩,這義陽王朱朝墠豈不是周孝王的曾叔祖輩?是之前降清的周王朱倫奎的天祖?怎麼輩份相差這麼大,不會是假冒的吧?」沈文忠表示懷疑。
朱以海倒是相信這方面不可能做假,畢竟如今審到的信息表示,這個義陽王得到擁立的支持者可不少,淮陽巡撫田仰、戶部侍郎沈廷揚,監軍荊本澈,以及黃斌卿、陳梧、王朝先、吳志葵等數位總兵官的支持,這些人地位都不低,不可能被一個假冒的郡王騙。
「太祖立國至今近三百年,各藩繁衍枝系眾多,有的生息快,有的慢,輩份相差大也正常。」
義陽王朱朝墠是首代周王七世孫,周孝王是十世孫,而弘光封的那個周王是十二世孫了,相差五代,但考慮這畢竟近三百年,相差五代也不是不可能。
就好比朱以海便是太祖第十世孫,崇禎是太祖十一世孫,唐王是太祖九世孫,這個朱朝墠是太祖八孫世,都不一樣。
現在只能相信這個朱朝墠是正牌義陽王,畢竟問題關鍵不是真假,而是他已經被三吳一眾文臣武將擁立,似乎還得到三吳地區眾多士紳支持,比如復社幾社的幾位巨子陳子龍夏允彝等就已經支持了。
還號稱二十萬兵馬。
這對朱以海新建的魯監國朝廷無異是個很大的沖擊。
之前朱以海一直考慮的是唐王朱聿鍵,想的是如何搶在他之前即位監國,搶佔先機,佔據正統。
可誰想到,這居然還節外生枝,又來個義陽王監國呢。
他仔細回想,似乎南明歷史上各種監國、皇帝一堆,比如福王即位前做過監國,潞王投降前做過監國,朱以海做過監國,然後唐王即位前也是做過監國的。
甚至廣西的靖江王也做過監國,然後好像江西也有郡王做過監國,蘇常一帶似乎確實有個義陽王監國過。
不過他們在蘇松一帶舉兵,很快就失敗了,所以到底有沒有正式監國過,也不是很明確。
雖然朱以海也能大致猜到這義陽王現在號稱二十萬兵,還沒鬧起半點水花來的主要原因來,看看他手下這些總兵官,再看看如今這南下陳梧、黃斌卿等,都是一群逃兵。
逃跑倒是一個比一個快,蘇松這種江南要地,清軍既然佔領了,就不會輕易給他們機會翻盤,尤其是那都是長江三角洲一馬平川的地方,無險可守。
沒有點堅決的意志,肯定成不了事。
沈宸荃似乎有些興奮。
「想不到三吳之地,還有如此多朝廷兵馬,昨晚倒是誤打了自家人了。」
朱以海不屑的冷笑了兩聲,「就陳梧這等亂兵逃將,指望什麼?」
「殿下,是不是派人去找王之仁張名振兩位將軍,讓他們暫且收兵,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這個時候,更應當聯手抗虜,豈能內訌?」
朱以海對沈宸荃的天真不太滿意,但也能明白他的想法,畢竟現在韃虜勢大。
可他不會相信陳梧等這些人,也不會相信義陽王他們,因為歷史早證明他們是扶不起來的。
義陽王封的水陸官義招討總兵官黃斌卿是何等人?
歷史上這家伙對清軍不是逃就是龜縮舟山,但是卻好幾次出手突襲和吞並抗清的明軍人馬,比如王朝先、王之仁、張國柱、沈廷揚、荊本澈等都被他襲殺兼並人馬,搶奪船舶物資。
還曾在魯王危機時,兩拒其撤退舟山。
這種人算人?
史書評價,黃斌卿怯于大敵,而勇于害其類。
而眼前這個陳梧,從嘉興跑來寧波,就算他是來當總督的,起碼也得有個朝廷總督的樣,一來就縱兵搶掠,殘害百姓,這算個屁的官軍?
指望這群人光復天下,中興大明,你還不如指望張獻忠的西營和李自成的順軍呢。
人家歷史上張獻忠余部的西營和李自成余部的忠貞營,確實堅持抗清了幾十年,不比這些所謂總兵們強?
只是此時朱以海也確實得考慮一個問題,就是不管怎麼說,他們既然打起了監國旗號,那他們也算是一個朝廷,這個時候若是內斗,那就會被視為正統之爭。
「義陽王崇明監國之事,暫時還沒弄清楚,孤會派使者前往聯絡,一探究竟,若是真的是太祖子孫領導抗清,孤高興不及。
到時究竟是奉誰為正統,或是各據吳越聯手抗虜,將來恢復南京,共拜孝陵,這都是後話。」
他緩了緩,對沈宸荃道,「但是眼下,孤不管陳梧這個什麼浙閩總督的真假,孤只看到他殘害百姓荼毒地方,所以絕不能坐視不管,更不能容忍。」
「孤堅決要先打掉陳梧再說,此人若是昨日孤派人聯絡時,便主動實情相告,又能節制部下,一切好說,現在弄到這境地,孤絕不容他!」
吳越二字一出,其實已經表明朱以海態度,不管義陽王是真是假,反正他都不可能放棄自己監國身份。
最壞的局面,也不過是吳越互不相犯,聯手抗虜,將來先復南京者王。
浙江自古分為兩浙,以錢塘江為界,江左也稱浙東,江右也稱浙西,而浙東以山地為主,古為越地,江右是嘉湖杭平原為主,古屬吳地,與吳松地區文化更接近。
浙江八府,浙西是杭嘉湖三府,而浙東則除了寧紹台,還有溫處、金衢嚴八府。
朱以海叫來幾名親兵,寫了幾封信,分別送去給王之仁、張名振,以及留守後方的王鳴謙、王相、錢肅樂等人。
「告訴王總督和張總鎮,不管陳梧自稱什麼身份,孤都要他們按計劃將此賊拿下,盡快恢復浙東安寧。」
「讓王鳴謙參將和錢侍郎小心提防王朝先和黃斌卿,這二人故意對我們隱瞞消息,必然是心懷不軌,別有用意,當心他們趁虛而入。」
「若他們敢領兵來犯,盡管痛擊!」
「殿下,國難之際,不如對武將多些容忍?相忍為國。」沈宸荃勸說
朱以海搖頭,毫不猶豫的回復,「越是國家微弱之時,越不能容忍這些國賊,孤不管什麼文臣還是武將又或是士紳、百姓,敢舉刀向著我大明百姓,孤都會先拿他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