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勝利騎馬奔馳在東山道上。
東山又名東洞庭山,本是太湖中島嶼,與西山為太湖雙珠,但後來漸與陸地西連,成了半島,是蘇州有名的後花園。
不過此時的東山半島道路上,到處都是絡繹不絕的車馬人流,無數蘇州的百姓、物資正撤往東西二島。
快馬加鞭,一路來到城郊穹隆山下提督營地。
在營門前,他見到了朱成功,兩個年輕人互相打招呼,「勝利兄不是奉監國旨去湖中麼,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遇到點意外,需稟報殿下。」
朱成功點頭,沒有過多打听,「我要去吳江見吳總督,待回來再聊。」
一個成功一個勝利,兩人都是如今監國帳下俊才,更是背景雄厚,朱成功本南安侯福建總督鄭成功之子,賜國姓,甚至傳聞監國有意要將女兒尚與他。而朱勝利也不簡單,他是興國侯、虎賁將軍、御營前部忠貞鎮的左都督李赤心的義子,而李赤心本名李錦又是李自成的佷兒。
李赤心之前來朝拜監國,帶了義子李來亨前來,回去時,留下他侍衛魯監國,監國賜國姓于他,並賜名勝利,並授其副總兵餃,封三原男爵位。
「殿下,臣來復命。」
朱以海正在看報上來的戰果統計,這次打蘇州,收獲頗豐,獲得大量的銀錢,還有許多糧食物資,尤其是還有許多武器裝備和馬匹。
「見到通城王了?」
「嗯。」
通城王朱盛澂,是楚藩郡王,崇禎末年闖軍順軍到處攻城掠地,通城王到了湖州,弘光被俘,潞王投降,湖州長興不少士紳舉義,清軍攻陷長興,訓導蔡璠、貢生欽日都、藏爾炳等戰死,但這並沒能嚇退長興人。
長興秀才金有監字攻玉,向來豪俠,面對國難,殺妻舉義,聯絡溫侃等各起兵數千抗清,聞周藩通城王朱盛澂在太湖,于是穿白色喪服前去迎通城王領導義軍。
他們奉通城王為大將軍,聯絡四方豪杰收復湖州,斬首降清偽知府,收復湖州後,兵部郎中王期升奉通城王坐鎮湖州,行監國事、派餉募兵、選拔秀女,金攻玉被授為總兵,率部回家鄉收復長興。
清軍趁金攻玉這員猛將回師長興,于是突襲湖州,費弘璣奮力拒守,通城王則悄然逃入太湖之中。
費弘璣孤軍守城,糧草不繼,湖州同知朱國藩再次降清內應,城破。
「我們遲了一步,湖州失守,費弘璣被殺,金攻玉退守獨松關,通城王逃入太湖,湖州義軍多被殺敗,湖州城破後婦女投潭自盡者數百人。」
「通城王怎麼說?」朱以海對這個行大將軍事稱監國的通城王沒什麼好印象,因為他雖然被擁為義軍領袖,可在湖州僅佔據一城,就開始強選秀女,強征士兵,甚至派餉極重,在湖州甚至引的許多士紳怨恨不滿,所以才會有清軍來攻,許多人暗里響應。
「通城王現在非常狼狽,听說湖州失守,他身邊許多人便潰散而去,如今僅剩下三條船百十來人。」
「他願退位歸藩,並獻監國之寶。」
說著,朱勝利取下一個包袱,里面一個紫檀木盒,打開,赫然便是一方監國之寶。
「這是杭州投降後,兵部郎中王期升帶出來的監國之寶,聖安皇帝建弘光朝前曾用此寶監國,後被馬士英和鄒太後帶至杭州,獻給潞王監國‧‧‧‧‧」
朱以海打量著這方玉印,卻絲毫沒什麼激動的,別說只是一方監國之寶,就算是傳國玉璽又如何,真以為這玩意是倚天屠龍,拿到手就能號令江湖不成?
皇帝的各種璽印有幾十個,真正代代相傳的沒幾個,每個皇帝繼位後都會有自己的專屬印璽。
也沒听說前朝的玉璽能蓋本朝的聖旨的。
況且,皇帝的權威,又不僅僅是來自這璽印。
這就好比一個官員一樣,官印只是一個憑印佐證,沒有也可以再補。
朱以海稱監國時,可沒什麼監國之寶,也沒什麼傳國玉璽,甚至他拜的大學士、將軍們,也都來不及刻印,不也一樣。
亂世里印章哪有刀槍管用。
通城王得到這監國之寶,連大將軍都不滿足了,非要自稱監國,結果一城之監國都沒能當幾天。
如今賜名為朱勝利的李來亨,當年也是號稱小老虎的,在闖軍中東征西戰,見過許多世面,這種事情,牽涉到至尊權力之爭,在他之前想來,估計魯監國不可能留通城王。
但也肯定不便直接殺,更可能還是暗殺。
比如派心月復秘密處死,甚至弄個失足落水淹死等意外,甚至直接失蹤于亂軍之中等等。
畢竟敢稱監國,那就是在爭奪至尊之位啊,而皇權豈容分享?
只是出乎朱勝利意料的是,監國只是掃了一眼那方監國之寶,便沒什麼興趣了,「既然通城王願意奉詔退位歸藩,那也是深明大義的。魯藩楚藩皆太祖高皇帝之子孫,如今國難當頭,希望他能夠一起恢復大明。」
「你去請大宗正鄧王同往一趟,接通城王來營。」
通城王的身份已經證實,確實是大明宗藩,是楚藩首任楚昭王朱楨的十世孫,也是第十任通城王,張獻忠當初圍攻武昌時,楚王非常自私,不肯出銀助餉犒軍,卻還在圍城期間為女兒大婚一擲千金,最終讓大家心冷,武昌城破後,張獻忠也是把楚王滿府都趕入長江喂魚。
通城王等這些旁支郡王,因不在武昌反倒是逃過一劫。
「授通城王平虜大將軍,領右軍都督府。」
朱以海給了兩個虛餃,跟之前給鄧王朱聿鍵的一樣,本來像通城王這樣在他已經監國後,還自稱行大將軍事甚至監國的宗室,殺了也屬正常。
不過朱以海最後還是打算先接過來,給個虛餃安撫,倒不是要養豬,而是為了安撫當初跟著通城王的那些義軍。
比如王期升和金攻玉、柏襄甫等這些官吏士紳,都是忠義可嘉,他並不想因為他們曾擁過通城王而打擊他們,更不願意因為處死個通城王,而讓這些人畏懼疏遠。
「授金攻玉湖州鎮總兵官,賜長興男爵!」
「王期升召御前任兵部左侍郎,參贊軍務。」
「通城王之前所委任各官,仍保留使用。」
湖州這股奉通城王的義軍新敗,但他們多是本地官吏士紳,在當地有很大的名望基礎。
金攻玉殺妻起義的做法,朱以海不贊成,但他能夠一心抗清,還是值得嘉獎的,這人與紹興的鄭遵謙有幾分相同。
朱勝利听了這旨意有些猶豫。
他試探的問,「近來湖中風大浪急,容易翻船。」
朱以海抬頭望著他。
朱勝利又繼續試探著道,「鄧王和通城王的船會不會翻?」
「你問我?」
「那可能會翻。」朱勝利馬上道。
結果朱以海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再大的風浪,你也必須保證鄧王和通城王的安全,不容有任何的閃失,不要胡亂揣測,我不是那種喜歡耍權謀行詭計之人,真要殺通城王,一道明旨便是,何需這般?」
「明白了嗎?」
朱勝利心中頓時一股敬佩之心油然而起,他從小跟著一只虎李過征戰,闖軍弟兄們經常說當年朱元璋當和尚討飯的那些事,也常說他坐了天下後是如何大殺功臣的,甚至當年派人迎接小福王,結果船卻翻了。
所以他以為,朱以海也會這樣做,朱元璋的子孫嘛。
誰知道,監國如此坦蕩。
「國難當頭,我等都當團結一心,共抗韃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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