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翊辮狗賊首級。」
鄖陽城外,漢水河邊,花關索王光恩將一個首級擺到潘士良面前。
潘士良瞧著這顆血肉模糊的首級,皺起眉頭,「也看不太真切啊。」
「朱賊數次辱我,我歸附潘撫院,率兵士奪城,首誅此賊。此賊被執,還對我破口大罵,我便命人將他舌頭鉤出割了,可此賊還拿眼瞪我,我便讓人把他眼珠子也挖出來踩爛,他還以手劃地寫字罵我,我便把他十個手指頭全剁了。」王光恩指著那模糊的腦袋,「當時太氣惱,倒忘記要保全其面目了。」
潘士良捋著胡子,「這也無法證明此人就是朱翊辮了啊。」
「撫治放心,我這人向來說一不二,說降便是降,這個朱賊首級確實怪我沒保存好,不過你放心,活的我這也有。勛陽撫治徐啟元,漢中巡撫高斗樞,如今皆被我所執,已經被我所勸說動,願意一同歸附大清。」
潘士良皺眉。
他並不太願意高斗樞和徐啟元二人投降。
「撫院大人若是不願意,我把他們腦袋也一並砍下來就是,這次保證不割舌頭挖眼楮,一定讓您瞧的真真切切。」
潘士良擺了擺手,「既然已經願降,那就算了。」
「那撫院答應我的總兵一職?」
「本撫向總督報告,他已經行文,讓你做襄陽鎮總兵官,你的兩個兄弟也各授副將職。」
王光恩不滿,「怎麼是襄陽總兵?湖廣也沒有襄陽總兵,只有鄖陽總兵和襄陽副總兵啊,撫院這是對我有何不滿嗎?「
「當然沒有,朝廷對將軍來歸,可是非常重視,授你的確實是襄陽總兵官,不是副總兵,這是新設。這也是考慮鄖陽久經圍城,十分殘破,兵疲民累,所以才特意讓將軍駐襄陽,那里錢糧充足,便于將軍恢復啊。」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
「好,我信撫院。」
「那事不宜遲,就請王將軍現在交接城防吧,鄖陽城就交給楊文富總兵。」
王光恩咬咬牙,「好。」
鄖陽城門緩緩打開。
這座堅守了十余年,一直沒被攻破的鐵壁,最終還是主動打開了城門。
王光恩王光泰王昌三兄弟領著城中兵馬率先出來。
四千余兵士向鄖陽巡撫潘士良請降,潘士良在一群清軍將校簇擁下受降,並檢閱了這支部隊。
看著這些衣衫破爛,面黃肌瘦的兵,他很驚訝,很難想象就是這些人,從崇禎初到如今,守護了鄖陽十幾年,使其免受李自成、張獻忠等的摧殘,甚至在清軍面前,還又堅持了這麼久。
但看著這些面有菜色的兵,潘士良也相信王光恩等為何要降了,都餓成這樣子了,想堅守也難了。
「弟兄們辛苦了。」潘士良假惺惺的安慰,「王總兵,讓你的人到我那去領糧,馬上吃個飽飯先。」
「謝撫院大人。」
潘士良猶豫了一下,最後加了句,「每人賞一錢銀子!」
「謝撫院大人。」幾千鄖陽兵有氣無力的感謝。
潘士良皺眉,有些不滿。
高斗樞、徐啟光帶著城中官吏緊接著出降。
潘士良看著這兩個大明臣子,心里有佩服,也有鄙夷,鄙夷他們不識時務,堅守又有何結果呢?
不過表面上還是笑呵呵的迎上前,一手牽一個,好言安撫。
「楊總兵,你帶兵接防鄖陽城,勛陽的弟兄們辛苦了,以後城防就由你們負責了,讓勛陽的弟兄們去襄陽好好休整補給。」
楊文富帶著早已準備好的三千人馬開入城中,一切順利。
等楊文富派人來報告說,已經接防全城後,潘士良也終于徹底的松了口氣。
當天,潘士良便迫不急待的進駐勛陽城,住進了鄖陽撫治衙門,終于名副其實了。
第二天,潘士良召來王家兄弟。
「王總兵熟悉鄖陽情況,先留下來協助本撫熟悉本地情況,鄖陽這四千余兵員,按朝廷經制,總鎮標兵三營三千,王光泰、王恩兩員副將,各領一營,剩下老弱裁汰遣散。」
潘士良命鄖陽四千余降兵,僅留三千,王光恩暫時隨他留在鄖陽,王光泰等諸將領這三千兵前往襄陽駐防。
王光恩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最後好不容易才勉強答應下來。
當天,就裁撤了一千多勛陽兵,每人只給了二斗糧食一錢銀子便打發了,剩下三千,為襄陽鎮標,每人則給一錢銀子加一斗行糧開拔移鎮襄陽。
高斗樞徐光啟二人,則也被留在鄖陽。
鄖陽不戰而下,潘士良得意洋洋,給還在河南沒到任的新總督羅繡錦去信報捷。
因為鄖陽城已經在自己手中,鄖陽兵也老實的投降,甚至接受了裁撤和移防,加之王光恩、高斗樞、徐啟元等人也都被他扣在手上,所以潘士良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把部份人馬改編為自己的撫標,舉薦楊文富為鄖陽總兵,以其本部為鄖陽鎮標。雖然接手的是一座殘破而饑餓的鄖陽城,但他們都很高興。
這座堅城,十幾年而不倒,如今他們兵不血刃拿下,那就是功勞啊。
不過高興沒兩天,南邊傳來闖賊余逆圍荊州、圍武昌的消息,這把潘士良嚇的不輕,于是乎,一番商議過後,潘士良決定招兵。
來時只帶了三千人來,鎮標三千,撫標兩千,兵不夠,于是立即張貼招兵榜文。
入伍就能吃糧領餉。
鄖陽窮困饑餓,招兵榜文十分有效,三日就就招滿了兩千兵。
甚至附近還有幾支人馬趕來請求歸附,比如山賊陳蛟,還有原鄖陽左騎將王斌,此前跟王光恩不和率部前往房縣招兵買馬自立,此時也請求歸附。
潘士良來者不拒,一時間招安了大小十幾股人馬,號稱幾萬人馬,仍令他們分鎮鄖陽外圍的均州、房縣、竹山等地。
王光泰、王恩、李茂春、劉調元等領著三千鄖陽兵跟著漆尚友的一千人馬移鎮襄陽,沿漢水而下,一路走走停停,十來日方抵達襄陽。
到達襄陽後,漆尚友率部駐防襄陽城內,卻讓王光泰等三千人馬駐于城外。
王光泰發了幾句牢騷後,卻也接受安排。
于是便分成三營,駐于城外。
一切如潘士良安排的進展。
一連數日,他們白天隨便操練幾下,然後就無所事事,而漆尚友和襄陽的分巡道、知府等官員,只要他們不入城,其余不客,每五日發一次糧,一次只發五天的。
就這樣過了幾日,分巡道兼兵備副使甘文奎生日,襄陽城中大小官員皆赴宴席,王光泰等鄖陽軍官也被邀請,一群軍官各帶了家丁隨從入城。
鄖陽和襄陽同屬漢水流域,鄖陽在襄陽上游,從長江行船可直抵襄陽,但從襄陽再往上就是非常不易,有許多險灘急流,需要分段運輸,甚至是必須得拉縴。
相比起來,鄖陽更加險要,襄陽則更處于聯通江漢平原和南陽盆地的一個要道口,甚至沿漢水還可經鄖陽通往漢中,而沿丹水則可經商洛武關,進入關中平原,襄陽和荊州,向來是荊漢平原的兩大戰略支撐重鎮。
尤其是襄陽處于上游,更是有俯沖優勢。
只是潘士良此時一心沉浸在自己收復鄖陽的得意之中,對于重鎮襄陽並沒有在意。
文安之騎著毛驢入城,自稱是一名商行的帳房先生,交了一錢銀子給守門士兵後,便被放行了。
入城以後,文安之很快就跟城里的人接上了頭。
一家貨棧里,早有一群人在等候文安之的到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名貨棧掌櫃打扮的人告訴文安之。
「襄陽兄弟會成立以來,吸納了許多會員,既有致仕鄉紳,也有年輕士人,還有官府中的官吏胥役,也有商販百姓,三教九流招納了許多。」
「可靠嗎?」
「襄陽兄弟會也分外圍和內圍以及核心層,不同等級接觸到的信息和任務都不同。」
在不同的人眼里,這兄弟會是個不同的組織,但實際上這就是朱以海的一個情報組織,經驗充足,行動高效。
襄陽城已經被滲透進各個階層中。
此時大明的旗號還不錯,起碼比闖軍、清軍好,從士紳到百姓,還是比較擁護的,按襄陽這里的負責人所說,他們在這里發展不錯,這段時間也已經按文安之的要求活動,萬事俱備。
「文公,王光泰兄弟真的可信嗎?」
「王家兄弟堅守鄖陽數年,早證明過自己了。」文安之回答,「倒是我們,證明自己的時候到了。」
夜幕降臨。
襄陽城中城門堅守,實行宵禁。
但城中一處大宅,卻燈火通明,分巡道兼兵備道台甘文奎壽宴,城中有頭有臉的官紳都前去慶賀。
不僅襄陽駐防副將漆尚友和他的部下軍官們都來了,連駐城外的王光泰等也都來了。
城門處,一隊士兵卻在忍受蚊蟲叮咬,喝著涼風。
「什麼時辰了?」
「大約戌正(晚八點)」
「四海之內皆兄弟!」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你們說啥呢?」
回應他的是一道刀光閃過。
數名城門守兵突然拔刀砍人,然後打開了城門,舉起燈籠搖動。
城外,早已經全副武裝養精蓄銳的三千鄖陽兵得到信號,悄然入城。
城中酒宴仍歡,城外兵馬卻已經殺入。
突然之間,城中無數處火起,到處都是額頭手臂纏紅巾的人,他們高喊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口號殺奔出來。
鄖陽兵直奔宴會大宅,一路砍殺進來。
正在宴席上的眾人驚慌失措,王興泰兄弟倆卻大笑著站起來,迎接部下進來。
「圍住宅院,一個也別放跑了!」
王光泰兄弟提刀,在宴會大廳里將分巡兵備道甘文奎、襄陽知府楊礦、襄陽推官李實發、襄陽知縣潘朝佑等一一砍翻,又將副總兵漆尚友擒下。
一夜過後,襄陽城恢復平靜,卻已易主。
綠營旗幟被拔下,換上了大明日月旗高懸。
文安之被請入襄陽府衙,主持事務。
「立即給鄖陽傳信,襄陽已經拿下,那邊可以動手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