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千萬不能跟殘明議和,就當一鼓氣作滅掉他們,若給他們喘息之機,只怕就尾大難掉了。」陳名夏大聲反對,「殿下莫忘記先前英豫二大王南征,就是因為沒能趁勝追擊,才讓這魯王出來穩住了頹勢,甚至如今還給朝廷造成如此大破壞。」
錢謙益對這個年輕南黨領袖也是針鋒相對的反擊,「嚴公在江南,難道不比陳侍郎更了解南方局勢?是朝廷不願意趁勝追擊嗎?是現在沒有這個能力?我大清雖八旗精銳無雙,可問題是八旗就不用吃不用喝嗎?江南水鄉,天氣炎熱本就不利我八旗將士,故此先前沒能繼續南下。再者,沒有糧草等供應,又如何繼續深入?」
「現在江南和湖廣都打爛了,綠營欠餉,官吏欠俸,百姓也餓著肚子,再打下去,江南和湖廣都要跟當年的關中河南一樣的鬧大饑荒了,到時按起葫蘆起來瓢,殘明沒滅掉,反倒中原、江南、湖廣、關中等新佔之地又要起民變了,現在朝廷佔據了大半個中原,就當先休養生息,把這些地方穩固之後,到時再南征,不就是一擊之事嗎?」
「陳侍郎這般急切勸朝廷這個時候大舉用兵,這是安的何心?是想看前線將士錢糧不濟進退不得,是想看後方民變四起?」
多爾袞見兩人在那里爭執,心里反而很高興,表面假裝不悅,「好了,就事議事,不要牽扯其它。」
「馮學士,你的意見?」
馮銓老狐狸一個,看到這個情況,也沒直接表明自己態度,反而道,「老臣以為,錢陳二位學士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既然攝政王此前已經選了洪承疇和嚴我公二位大才經略南方,那麼就應當用人不疑。」
「他們才干也是得殿下看重的,如今又居前線,深知具體情形,應當多听從他們的意見。」
多爾袞無奈道,「可若按嚴我公所說,僅東南五省,就要整編二十萬綠營,這還不算起碼兩三萬的駐防八旗,這裁撤遣散舊兵,招募新兵,遣散費、安家銀,以及這添置軍器等可都需要大筆銀子,更別說糧餉,但現在朝廷府庫空空,還指望著南邊輸送漕糧解送賦稅進京呢。」
「殿下,事可一件件辦。嚴經略說重整綠營,雖然架子編的很大,但可以一點點來。
二十萬綠營也可以一營營的重整,不用一蹴而就。
倒是水師,得抓緊招募組建,否則明軍有水師之利,于我大清太不利了。」
多爾袞陷入沉思。
本以為打進北京城,這中原天下也就坐穩了,可誰想到經過上次南征後,殘明抵抗居然還如此之烈。
「那個魯監國,倒確實是個能人,听說當年我大清軍打兗州府時,曾經砍了他三刀,沒成想居然都沒死,當初若是能殺死他,也少了一個禍害了。」
陳名夏眼珠子轉動,「攝政王殿下,臣倒是想到一計,或可擾亂這殘明人心。」
「講。」
「那魯王一直自稱監國而不稱帝,那我大清是不是可以把押到北京的弘光送回去?」
「甚至可以把在杭州俘虜押回京的潞王也送去湖廣或江西,仍尊他為監國?」
這番話讓多爾袞都震驚住了,這是什麼神奇的思路。
但細細想去,卻又覺得這計策好像還真挺毒。
那弘光帝被俘入北京後,清廷本以為可以用他的名號,讓殘明官紳將士投降歸附,但現在出了個厲害的魯監國,那這弘光根本沒什麼作用了,除了在北京浪費糧食外,還有個毛用。
本來都有人建議多爾袞干脆把當初抓來的弘光、潞王等其它明宗藩,找個借口全殺了,也免的浪費糧食。
誰知道現在陳名夏還有這等提議。
一個留在北京浪費糧食什麼用也沒有的弘光,他也招不來半個明臣,不能為大清招降半個府縣,那如果送回去呢?
朱以海是監國,可現在正統皇帝回去了,那朱以海這監國怎麼自處?
退位歸藩還是拒不退位交權?
那他本只是個疏藩,又僅是監國,皇帝歸位,他這監國自然就得交權,不交那就是不忠。
殘明的那些官員將領那些地方士紳,又要如何站隊?
這勢必要引起南朝的分裂啊。
如果朱以海敢殺弘光,那就得背負不忠和弒君之名,那他的威望也將大降。
朱以海的監國朝廷里,不少大臣甚至閣臣都還曾是弘光的大臣呢。
「這倒是神來一筆啊。」多爾袞贊嘆道。
「既然要送,那要不干脆把明朝的那些宗藩全都送回去?留著也浪費糧食,反正這些人除了吃也沒別的本事了,送回去也能擾亂南邊內政,最起碼也得給朱以海增添供養的一大筆負擔。」
錢謙益听著這些人的話,心中感嘆這些人是真的損啊,損到家了。
只怕連弘光帝和潞王他們都想不到,本來他們要被找個理由殺了,現在卻因為魯監國太厲害,而要被送回去了。
他打算回去後就馬上給魯監國寫密信,把這消息趕緊通知他,讓他早做準備,最好是不要讓弘光帝回到浙東去,否則後患無窮。
雖然他也曾參與擁立弘光,是弘光臣子,但此時,錢謙益仍不願意他回去。
「嚴我公要整頓經營,建立水師,這是好事,河南江西和浙江福建這四省,暫時先不要管,讓嚴我公先全力整編江南之漢軍。
不過六萬多綠營還是太多了些。」
多爾袞考慮了會,「這樣,陳泰總督漕運兼提督軍務並巡撫鳳陽等處,置漕標中左右前後並水營等七營,共三千五百人,駐淮安。
陳錦提督操江並巡撫安慶微寧池太廣德諸地,駐安慶府,操江所部十二營,水陸共六千人。」
「經略嚴我公經標五千人,總督馬國柱督標三千,裁安徽提督,所部並入操江提督和蘇松提督麾下,蘇松提督提標三千。」
「蘇松巡撫駐蘇州,撫標三千。」
「嚴我公所奏八鎮總兵各兵三千可第二批招募整頓,
先把經略總督巡撫提督各標營整編充實再說,其它總鎮、協鎮、參將游擊守備各營,慢慢添置。」
「殿下,錢糧軍餉如何供應?現在朝廷無錢糧可拔,地方也無錢糧可調。」
年輕的攝政王想了想,「實在不行,就加征,練餉每畝加銀一分。」
錢謙益忍不住提醒攝政王,「此前朝廷已下令各地開征三餉,每畝加征三分銀,其中已經包括了練餉一分。」
「那就再加一分!」多爾袞毫不猶豫道。
「實在還不夠,那就讓地方自己想辦法,找大戶士紳借款也好,勸捐也罷,甚至可以向百姓提前征收明年之稅賦等,總之要想南方安穩,這綠營必須整編。」
「江南先把這第一批兩萬三千九百標營編練起來。」
三餉三分,現在再練餉又增加一分,一畝加征四分銀。
環太湖的蘇松常鎮寧杭嘉湖加太倉,崇禎初人口達三千多萬,田畝四千八百多萬畝,畝加一分銀,就是四十八萬兩銀子。
每畝四分,就是近二百萬兩銀子。
二百萬兩銀子夠整幾萬綠營以及駐防兩三萬八旗嗎?那絕對是夠的,甚至還有富余。
「湖廣那邊‧‧‧‧催促一下洪承疇和勒克德渾,不要再拖延了,盡快入楚。到湖廣後,先恢復平定武昌長沙荊州襄陽,此四地各設一鎮總兵。」
「讓他們視情況考慮是否南下追擊明軍,若糧餉不濟,則暫緩南下。如果吳三桂李國翰到達漢中,湖廣可配合出兵支援,視情況攻打鄖陽,若復鄖陽,仍設巡撫和總兵一員。」
「陳泰奏說明軍主力沿運河北上,有可能要圍淮安,而劉良佐不可用。」
「罷劉良佐江北提督之職,罷撤此職,其所部編入陳泰漕標等,讓陳泰駐防淮安,再讓譚泰、何洛會趕緊南下增援淮海,務必守住淮安,奪回這鹽漕重鎮。」
「誰願為使者送弘光南下?與明軍議和?」
「臣舉薦陳洪範!」陳名夏提議。
陳洪範是當初南明朝廷派去北京議和的大臣,結果暗里投降清廷,然後回來就各種投降言論,後來跑到杭州,又勸降了潞王投降。
不過這個大漢奸在杭州城破後回到北京,但在清廷里並不怎麼受待見,給了個虛餃就就打發了。
「嗯,陳洪範可充副使,但還缺一正使。」多爾袞明顯不怎麼待見陳洪範,他目光在馮銓、陳名夏、錢謙益幾人臉上來回打量。
但馮銓和陳名夏明顯都不願意充當使者南下,畢竟都是漢奸,萬一去了被一刀砍了豈不冤?
「臣舉薦錢侍郎為正使南下,錢侍郎曾是東林領袖,在南人中名望很高,如今魯監國朝廷中有不少東林黨人,正好聯絡談判。」陳名夏趕緊舉薦錢謙益,以免自己被攝政王點名。
馮銓也趕緊打蛇隨棍上,也推薦錢謙益,理由也差不多,說他在南人中威望高,與魯監國的閣臣們也都私交不錯,比較方便促成和談。
錢謙益假裝推辭了幾下,最後一臉無奈的樣子應下,似乎很不願意南下的樣子。
多爾袞好言安撫幾句,還特意給他加官禮部漢尚書。
「錢卿是我大清議和使者,送弘光帝還浙東,明國必不敢加害也,且放心南下,待事畢功成,孤定當重賞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