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福寧,攻大員?」
朱成功有些意外,本以為這行營是要直接進駐福州的,不料卻是駐福寧。福寧在福州北面,是福建浙江沿海交界之處。
行營選在這里駐扎,明顯大有深意。
畢竟福建最緊要當是首府福州,其次貿易最興盛之地是鄭家大本營的廈門一帶。
駐福寧大有幾分防鄭家北上之意,可攻大員又是何意?
「陛下,大員的荷蘭人苦心經營數十年,在那里修建的城堡、稜堡等防御工事十分堅固,而且他們的風帆戰艦既高大炮還多,新建的行營八千人去攻打,未必能打的下來。」
「這個朕也心里有數,打台灣只是御營帶頭,還會有閩粵督師何騰蛟、提督張名揚以及福建巡撫張肯堂,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丁魁楚,甚至是廣西巡撫瞿式耜他們的標營、狼兵等,再加上你父親福建總督鄭芝龍和你叔父福建提督鄭鴻逵的兵,兵力是很充沛的。」
「朕早跟你父親說過,打下福建,到時朕封他國公,如黔國公沐家鎮雲南例,世封永鎮。
本來打福建得要由你父親掛帥,不過朕對你父親另有重要,要召他北上,入閣拜相,加封內閣大學士,並擔任朕的御營總督。朕如今日理萬機,再分身總督御營,也確實分身乏術,希望由你父親來替我總督御營。」
「朕也知道你父親對海上貿易這塊也非常了解,所以北上後,還將負責海貿、海關等。」
說著,朱以海拿出一道聖旨來。
「晉封南安侯鄭芝龍為平國公,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授東閣大學士,總督御營,世襲罔替,永鎮台灣。」
「晉鄭鴻逵為定西侯,加福建總督。」
「晉鄭芝豹為澄濟伯,加福建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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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芝龍入閣,總督御營,雖然按例他新入閣,閣名是最後的東閣大學士,但這不過是按順序升遷,重要的是總督御營,當然,他的宮保餃加的也很高,這些都表明皇帝的重用。
而朱以海召鄭芝龍入閣,仍讓他的兩個兄弟接任總督、提督之職,還晉級爵位,也還是表明不是明升暗降搶地盤,福建仍還是鄭家管。
但是這個時候朱成功帶八千御營回去,說是協助打台灣,可他豈看不出這是一著伏棋呢。
父親入京,他南下。
「成功啊,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朱成功無法回答,總不能說皇帝義父你這是不是想搶我親爹的地盤吧?
「台灣雖是個島,但據朕了解,其地不比福建小,甚至地利更比福建肥沃,從北方、中原接收的難民,可以安置到那邊去墾荒種地,使之成為一個魚糧之鄉,成為東南糧倉。」
除此外,朱以海這個時候讓朱成功南下去打台灣,也是要開始奪回福建的控制權,調走鄭芝龍,安插御營過去,然後借打台灣為理由,就可以讓三省督師何騰蛟、廣東總督丁魁楚、廣西巡撫等都帶兵進福建,到時福建就是攻打台灣的前沿基地。
只要兵進去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鄭家想再完全把持福建就難了。
而等三省明軍攻下大員,趕走荷蘭人,還能改變現在海上貿易的現在局面和利益分配,不管是鄭氏還是荷蘭人,都得接受海上貿易的新規則,而這個新規則,是由朱以海來制訂的。
三省軍隊過去了,御營來了,那麼福建的市舶司、海關、海貿等都會發生很大的改變。
只要鄭氏配合,朱以海暫時也會給鄭氏留有余地的,但局勢肯定得有所改變的。
朱成功明顯也是懂得其中利害。
御營南下只是個開端,收復台灣也不過是個借口,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目的還是福建鄭氏。
御營中軍四萬八戰兵,抽調走一萬二,還有三萬六,對朱以海來說,實力依然不弱。
他這個時候分兵去湖廣、福建,也是考慮長遠。
鄭家財力雄厚,壟斷海貿,這事嚴重影響著他的開放貿易的計劃,也影響著朝廷的財政收入,更別說鄭家把持著福建,不想讓朝廷插手的行為,更是嚴重威脅著朝廷權威。
憑著現在連勝之威,正好派御營南下,就是要逼鄭氏表態。
鄭氏這種人,古往今來太多。
明末動蕩,海賊出身的他憑實力打下一方自己勢力,趁著中原大亂,無暇顧及福建,更是繼續搶佔地方實權。
不說他這種賊出身的人,就是正經官軍將領們,在這亂世,又有哪個不是如此呢。
只得說他們雖踫上亂世,但誰讓橫空出世了一個朱以海呢。
朱以海並不願意再給他們機會。
如弘光或是後來的隆武啊永歷等這些皇帝,他們一心偏安,面對著這些實力強大的軍閥們,往往都只會妥協,是沒有半點勇氣跟他們硬剛的。
可朱以海不同,他知道這些人的危害之大,同時他現在手里頭仍有不錯的實力,或者說那些軍頭都還沒怎麼成氣候,時間太短,實力也不穩。
朱以海現在壓下來,他們並沒有膽子敢公然抗拒朝廷。
「勝利啊,你父親一輩子英雄,確實了得,但也畢竟老了。這一生,能夠入閣封公,也足夠了。他打下的這偌大家業,將來也還是要由你來繼承的。
你父親走到這一步也不容易,前方歧路多,可是萬萬不能走錯路的,我也知道福建鄭氏家大人多,所以這次特意讓你南下,也好一起有個照應幫襯。」
言外之語,鄭家也是趁著亂勢才發家的,現在見好就收,別有什麼不該要的想法,到時落的晚節不保甚至家破人亡可就後悔不及了。
鄭芝龍的平國公爵位,他的世封永鎮台灣的特權,這些將來都會傳給朱勝利,但前提是鄭家能夠一直忠于朝廷,不會出亂子,否則現在朱以海能賞賜他們這些,也一樣能再剝奪收回。
朱勝利得想辦法盯好鄭家,這也是守好他的前程。
朱成功讓朱勝利帶八千御營南下,要在福建生根,鄭芝龍要麼乖乖北上當他的大學士、御營總督,做他的平國公,要麼就干脆起兵拒絕御營入境。
但他要是有這膽子敢公然起兵造反,那他背後還有個三省督師何騰蛟和兩廣總督丁魁楚在,更別說浙江還有朝廷京營、浙鎮兵。
鄭芝龍若反,可能就得面臨著四面圍攻,畢竟現在朱以海剛打的韃子節節敗退,正是強勢的時候。
但朱以海料定鄭芝龍不敢,他不過是個海商出身,後來做海賊,再受招安,他始終缺乏幾分真正的氣魄。
所以後來他在清軍招降的時候,也清楚這不過是韃子的權宜之計,但英雄遲暮的他還是沒有勇氣敢率兵抗拒。
從這方面來講,鄭芝龍比吳三桂差遠了。
雖然吳三桂當年在山海關投降清軍,但也說明吳三桂的眼光很準,在李自成和清軍之間看的出誰強誰弱。
後來他臨死之際了,還要造反,也是知曉無路可退了,哪怕知道勝算不大了,但就是不肯認輸,這股子勁,比鄭芝龍不知道強多少倍。
鄭芝龍年輕時是個英雄好漢,但現在老了。
朱成功還很年輕,也是個有抱負的,好在這人早些年讀儒家聖賢書倒也沒白讀,腦子里有不少忠君報國的思想,所以朱以海很看中他。
讓朱成功為行營提督,帶兵南下,也算是給鄭芝龍的一個交待。
鄭家的未來還是有保障的,不用擔心。
鄭芝龍是鄭家的旗幟,他的態度最關鍵。
只要鄭芝龍妥協了,那麼鄭家其它人已經不用擔憂了,不管鄭鴻逵也好,鄭芝豹也好,或是鄭彩鄭聯兄弟等,他們就算想反,但沒有鄭芝龍那樣的威望和能力,無法繼續讓鄭家鐵板一塊。
而一個分裂的鄭家,將不再是朝廷的對手。
朱成功心中長嘆一聲,有幾分感慨復雜,父親一輩子心血,終究還是抵不過皇帝一道旨意了。
不過父親能從一個海賊,最後得到這世襲國公之封,也算不枉此生英雄一世了。
朱成功跪下拜謝皇恩。
兩人退下。
「陛下就不怕朱勝利去了湖廣後,到時這八千御營失控?就不怕朱勝利到時跟李赤心一條心?」
「朱成功畢竟是鄭家人,帶八千人去福建,就怕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派朱勝利提督湖廣行營,他和李赤心的關系既有好的一面,也確實有不好的一面,萬一他們爺倆聯手,坑了皇帝這八千兵,那可虧的不是一點半點。
朱成功那邊更是如此。
「放心吧,朕看人向來很準!他們忠于朕,忠于朝廷。」
「萬一呢?」
「真要萬一也沒什麼關系,左不過折了幾千人馬,卻能早早發現兩個隱患,也不虧啊。」
朱以海的四大集團軍外,現在又新分出兩個行營,如果都順利,那就西起重慶三峽,南到廈門台灣,盡在天子掌握。
為此冒些險,當然也是值得的。
不過朱以海也不是真的就沒半點後手,畢竟就算這一萬六千多人馬,其中不少新擴充之兵,但老兵不少,武器裝備等可也都是十分寶貴的,怎麼能隨便就拋出去?
「諸卿一起來好好商議一下兩個行營的將官、監軍等名單,定要選些合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