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特留五位義子一起用餐。
軍中伙食也簡單,皇帝也不喜歡搞什麼排場,仍是慣常四菜一湯,一道燒鹿脯,一道炖野豬肉,還有個辣炒兔子,然後便是一道桐柏豆筋,加個涼拌馬齒莧,一個紫菜蛋湯。
鹿和野豬、兔子,都是朱以海會後帶五個義子和兩位皇子一起射獵到的,連馬齒莧都是野外采摘的。
菜是秦王和漢王動手做的,烹飪的還不錯,五位義子連連稱贊。
鹿很肥美,留了塊鹿脯,其余的皇帝讓人給隨駕的大學士、總理大臣們,其余的則賞賜給了各鎮提督、總兵們。
剩下的野豬肉賞賜尚書侍郎、副將參將游擊們。
朱以海看著這五個義兒,給他們每人夾了一大塊燒鹿脯,「這鹿是朕親自射獵的,但也有你們圍趕的功勞,又是你們宰殺分割,兩位皇兒親自燒炖,你們多吃點。」
「謝陛下,謝秦王、漢王殿下。」
朱成功雖然年紀不大,但在五義子中卻是排行老大,在這次新調整中,朱成功改任水師提督,為新編第二十四鎮提督,駐于山東半島的青島港,登州、煙台都是他艦隊的駐防區。
從福建行營總兵轉為駐防山東水師提督,這明顯是升了,因為山東是京畿要害,他的二十四鎮,也是水師第一鎮,堪稱皇家水師。
朱勝利、朱鵬飛、朱忠義、朱定國也一起謝恩。
論年紀,其實是朱勝利最長,他的資歷也挺老,又有順營背景,難得的是皇帝一直信任,而他幾年來也沒辜負過皇帝,不僅是侍衛御前,還是在湖廣組建行營,安定上游,都是立下不少功勞的。
其實自從朱以海有了子嗣後,朝中也有不少臣子建議他,沒必要再收養義子,對朱成功等人,可以讓他們恢復本姓,不再是皇帝義子。
義子也是子,在臣子面前,那是天子義兒,大學士也得見禮的,地位太過特殊。
不過朱以海卻對這些奏章都沒回復。
當初收鄭森為義子並賜姓朱,確實有拉攏福建鄭氏之意,他一開始甚至給鄭家放風聲要以公主許婚收鄭森為婿的,後來他入朝,賜國姓收為義兒,比賜公主選為女婿更進一步。
雖說眼下形勢不同了,但朱以海挺欣賞這幾位義兒。
現在朱成功為第二十四鎮水師提督,其它四人也都是御營一鎮提督,
朱勝利第九鎮駐湖南,朱忠義第十八鎮駐河南,朱鵬飛第十九鎮駐陝西,朱定國第二十鎮駐湖北。
都是鎮守一省的大將,爵位也都加封至郡公。
皇帝對他們是格外的賞識,就連歸附不久的朱定國都得到這般待遇,朱定國對朱以海現在都是十分感激。
朱定國外號外人敵、小尉遲,雖然也有人暗里稱他三姓家奴,但朱定國卻知道皇帝仁厚,對他們這些人既往不咎,在關鍵時候還能救他們一命,並接納他們,對他更加的賞識看重,這位年輕的農民軍將領,不識得多少字,卻知曉忠義。
「陛下,臣有一事不吐不快,請陛下提防峒賊張安,此人在御前便敢頂撞忤逆陛下,還口出不遜,滿情怨憤,回頭肯定會謀亂做逆。
峒賊本就叛服不常,須得小心放虎歸山,以為後患。」
朱定國年輕,但在西軍中征戰多年,見識過多少言而無信的反軍頭領,那種背後捅刀子的事,在農民軍中太常見了,甚至張獻忠本就是個反復無常的代表。
峒賊在明代其實是個挺特別的群體。
朝廷也稱他們為峒蠻,張安和他的龍武新軍,其實是南贛賊,朝廷稱他們為峒賊,不過他們並不是侗家。
早年王陽明為南贛巡撫剿匪,剿的其實正是這群人。
這群人成份比較復雜,是活躍在江南福建廣東湖南四省交界的那片山區的一群人,有畬人、猺人也有客家人、漢人等等。
在明中期的時候,江西贛南地區,當時地廣人稀,有的地方幾十里都沒有人家,跟當時湖北的鄖陽那邊差不多。
而明中期災荒不斷,吏治腐敗,各種苛捐雜稅,地方上的魚肉百姓,讓許多百姓破產,為了逃避賦役,許多百姓就逃亡,成了流民。
陝西河南湖北有百萬流民涌入鄖陽地區,而江西廣東則有大量流民進入南贛地區。
他們進入山區墾荒種地,甚至進山跟畬族人一樣刀耕火種,在山里過著游耕射獵的生活,逃稅避役,被朝廷稱為流民。
地方官為了征稅,于是就進山編戶征稅,甚至拉人服役等,流民進山,生活也並不容易,朝廷各種賦役下來,百姓哪承受的了。
于是繼續抗稅,官府便稱他們為匪,派兵進剿,燒他們山上的房子,抓他們的人,于是這些人就聯合起來反抗官府,不僅襲擊官兵,還下山攻打城鄉,劫掠富戶,甚至搶劫商旅。
整個南贛四省交界山區,就成了法外之地。
朝廷越剿的厲害,匪亂就越嚴重。
後來王陽明去做南贛巡撫,把四省的這些地區軍政統歸他管,王陽明沒有單純的剿,而是剿撫並用,並降低稅賦,推行十家牌法,訂立鄉約等等手段,很成功的招撫了許多南贛匪,也新設了不少縣鄉,把動亂安定下去。
不過並沒有真正的解決問題。
因為治標沒治本。
本就是許多百姓負擔太重,活不下去。
到了明末,中原地區百姓都活不下去,造反的農民無數,南贛山里當然也不例外。
許多早期移民過去的漢民,也就是客家人,還有明末時逃亡過去的內地百姓,加上地方上的畬族、猺人等少數部族,為了生存,于是紛紛又起來為盜了。
當然,他們一般自稱義勇,但剽掠鄉里,搶劫大戶商旅,肯定算不得什麼義勇的。
當初韃子派金聲桓等出兵江西,江西就有地方士紳奉大明宗藩起兵,他們就曾封官授爵招募了四支峒賊。
張安就是當時四營之一,他的營號稱前左營。
後來他這營人馬倒是越拉越多,人馬號稱數萬,在南面甚至控制了不少縣鄉,朱以海委派的萬元吉、楊廷麟等在江西也是到處招募義士賢紳,也拉攏了這個張安。
因為張安兵強馬壯,還授了他一個龍武新軍的番號。
張安後來帶著龍武新軍北上,還劃了饒州廣信給他駐防,給了他五千正式兵額,不過他的那龍武新軍,土蠻其實只佔少數,絕大多數還都是漢人,既有客家漢人,也有內地新民。他們參加龍武新軍,絕大多數不是因為什麼心懷忠義,心懷大明什麼的,完全就是山里日子艱難,到處打仗,所以出來當兵也就是一起搶掠。
要知道當時的峒蠻們,包括漢人流民們,在南贛地區的耕種方式,都是與畬人、猺人是一樣的,就是刀耕火種,把塊山燒了,柴灰就是肥料了,然後在燒荒的山上拿棍子插個洞,種上山稻,有的也會種山蔗,然後就在山上搭棚子居住,也會打獵什麼的。
一個山頭沒肥力了,就換個山頭繼續刀耕火種,一直這樣游動著,平時也會下山去跟漢商交易鹽巴鐵器等。
這種生活,其實就算到了後世幾百年後,在老撾緬甸的山區,也還有這種刀耕山種的方式,只是大多已經定居下來,很少再不斷逐山游居了。
艱難的環境也就造就了彪悍的性格,他們好斗,喜爭,踫上干旱大雨等天災時,便會下山去搶掠。
明末亂轟轟的世道下,各地峒蠻流民,就越發的活躍。
本質上來說,張安和他的龍武軍,與張獻忠、李自成他們的西營、順營也沒多大區別,都是群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罷了。
要說區別,就是復雜的環境,造就張安他們這些峒賊更加彪悍的性格,他們的心里可能就沒什麼律法、道義的約束。
更加遵奉弱肉強食這一叢林法則。
他們這幾年不僅在贛北佔有兩個府地盤,而且之前萬元吉他們遣散的其余峒賊,會到贛州、寧都、建昌、撫州等地,仍舊佔據了不少地盤,仍以義勇自稱,萬元吉當時也無力整頓,也只是授予他們團練稱號。
張安反借著朝廷旗號,把許多峒賊都招募組織起來,立起營號,遍地開花。
最開始時稱四萬人,現在卻遠遠不止。
朱定國是農民軍出身,知道農民軍雖然確實是被迫造反,但農民軍的格局大多有限,目光短淺,沒大局觀,尤其是一旦造反,再想讓他們乖乖解散歸農,可就難了。
況且這幾年天下如此動蕩,老百姓日子也難安穩,刀耕火種山中搭棚游耕的生活,哪及的佔據府縣來的爽?
當初張獻忠多少次山窮水盡,朝廷也數次招安,可哪次張獻忠真正肯接受招降?既是對朝廷的不信任,也是做過賊匪造過反的人,很難再回去過那種苦日子了。
朱以海切下一塊燒鹿脯,叉入嘴中咀嚼著,鮮女敕多汁,十分美味,恰到好處。
「你的意思,難道要朕把張安砍了,然後把他在城外的那五千龍武軍都砍了?」
朱定國倒是無法接話。
朱以海搖頭,「這樣做是不行的,現在要殺張安容易,殺那五千龍武軍也容易,但後果呢?南贛四省邊地,多少畬猺,多少客家,多少流民?這一刀砍下去,倒下五千人,只怕要起來五十萬反賊了。」
「可是陛下就算能留張安在朝,但他這五千人回去,就是放虎歸山啊,南贛還有不下十萬峒賊!」
「當年陽明先生在南贛做巡撫剿匪時總結了一番話,是很有道理的。
人不是生來就是賊匪、反賊,都是活不下去被逼的,所以朝廷不能只想著如何圍剿殺死那些賊匪反賊,而是想著為什麼他們會做賊會造反,他們過不下去,為什麼?是稅賦太高,還是田地太少,還是天災還是人禍?
哪里出的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哪里,而不是把提出問題的人給解決了。
朱以海放下刀叉。
「你們打仗都是非常勇 ,是優秀的將領,但以後也要多學學治理地方民政等,南贛這些被稱為賊的人,其實都是流民,大多本來不是流民,但不管是以前的移民,還是後來的流民,又或世代的土著,他們都缺少一個身份,一個朝廷的承認,
他們沒有身份,所以也沒有保障。
朕給龍武軍,也給所有南贛的這些流民、客民、畬猺一道旨意。
免除他們以前所有的苛捐雜稅,他們在山上刀耕火種的話,不起科。若是願意下山墾荒定居的,每丁可授十畝上田額,折中田二十畝,下田三十畝,一般山地四十畝,下等山林地五十畝,十年免征地丁銀。
他們到城鎮一般交易,也要免收他們的入市稅等。
給他們編戶齊民,編練保甲、團練,開設驛站,建立巡檢、社學等,開設集市,對他們出售鹽油布鐵等,也向他們收購茶葉、稻米、甘蔗、山茶油、草藥、桐油、皮毛、染料等,
對有需要的山民,同樣給他們發放無息或低息貸款。
不論畬、猺、客、流,皆一視同仁,蠻夷通婚,生者為蠻,華夷通婚,生者為夏。
朝廷在那些山區要設立縣鄉,編戶齊民,也要派駐御營,建立屯鎮,並派駐驛屯。
也要鼓勵商人、山民們開礦等,要發展工商,帶動經濟,只有當人們解決了溫飽,才會懂得禮儀,遵守律令國法,才不會人人去偷盜、造反。
解決南贛峒賊的關鍵不是剿,而是解決他們的溫飽民生,讓他們也能夠重新安居樂業。
如果朝廷能做到這些,仍然還有些人要搶掠要造反,那個時候再強力剿之,則能得到百姓擁護,是仁政義舉,而不是暴政。」
「那五千龍武軍,或調去其它軍鎮,或轉為屯鎮、團練,但要給他們補一筆賞銀,最好是能夠立即在他們家鄉落實三十畝軍田待遇,還可以幫他們娶妻等。軍官也要妥善安置,就算能力不夠的,也需要妥善安排。
龍武軍雖是峒賊出身,但在朕中興大明的大業里,也是出過一份力的,對江西安定,也立有功勞,甚至在平定湖廣叛亂,征剿雲南土司叛亂里,也都出兵立過功勞的。
不能簡單粗暴的處置,朝廷做事,就得大氣,得讓大家心服口服。
如果我們做的仁至義盡了,他們還有人不知好歹的做亂造反,那就休怪我們了。朕也相信,這種不知好歹的人,也不會多。」
皇帝的這個處置,是朱定國都沒想到的,他以前跟著張獻忠,對待那些敢于反叛自己的人,不管是老兄弟還是其它人,張獻忠是絕對都不會客氣的。張獻忠可不止四個義子,他有許多義子,曾經有許多深受器重的義子大將,都是死在他的手里的。
可皇帝雖是要收兵權,但處置方式卻完全不同。
「陛下仁厚聖明。」好半天,朱定國也由衷的說道,其它四義子也一起稱頌。
朱以海笑了笑,對朱弘甲兄弟倆道,「剛才朕的話你們都听明白嗎?好好領悟學習,將來你們封建開藩鎮守一方,也需要有這種思想。」
「還有你們五個,待將來中興大業完成,朕也會給你們封藩一地鎮守,為朝廷屏藩,世襲相承,代代鎮永,與國休戚!」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