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山上發現了煤和銅,而周邊幾座山也基本上都有煤鐵等。
煤的儲量很大,也比較好開采,其實以前這里就有許多私采礦,大多還都是魯王府的,這些朱以海也是知道一些的。
或者說以前的礦基本上都是私采,因為不交礦稅。而能開礦的,都是一方豪強,無不是官商勾結,甚至背後站著勛戚高官的。
萬歷收礦稅,鬧的那麼大,也正是因為侵犯了他們私采的利益,誰願意交稅?尤其是東林黨人,把廢礦稅當成他們的一大政治主張,卻不想想,礦產屬于國有,這是古來慣例,朝廷收礦稅,那是天經地義。
可東林黨卻硬是能黑白顛倒,不說他們私采國有礦產資源不交稅的事,反而說皇帝派太監收礦稅擾民害民,還扇動礦工暴動造反。
說到底都是利益燻心,眼里哪還有國家。
朱以海稱帝之初,便已經頒詔,所有礦產國有,許民開礦,但要交稅。
他才不理會什麼東林士大夫們的反對,在皇帝刀槍銃炮的支持下,礦稅征的還是很順利的,也有些人試圖扇動礦工暴動,想玩套路挾迫朝廷,朱以海可不慣他們。
派兵圍剿,正規兵打礦工那是碾壓,一觸即潰,他們也就是想嚇嚇朝廷,玩真格的他們就不行了。
皇帝搞了個專桉,鎮壓了幾處暴動的礦場,然後把幕後的礦主等連根拔起,抄了一些家族,砍了些腦袋,再流放了一群人後,後來這種礦工暴動的事情就再沒有了。
也很少再有人敢公然跟皇帝唱反調說不該征礦課了。
畢竟嘴硬,卻也硬不過鋼刀啊。
以前皇帝被他們拿捏,他們頂撞皇帝,頂多打頓廷杖,打完了還成剛直諍臣英雄,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皇帝手里不僅有刀槍銃炮,手里還握著許多報紙,發動輿論攻勢,一點不落下風,皇帝還能利用掌握的廠衛等情報機構,把這些家伙的底褲都扒掉,把他們所有的底細挖的清清楚楚,然後把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全都展示在報紙上,傳給天下人看,讓他們聲敗名裂。
這一招,對付那些自詡清流正派的家伙,殺傷力最大。
用魔法打敗魔法嘛。
皇帝不僅能夠把征礦稅的理由列個幾十條出來,還能順便把這些反對征礦稅的官員,弄的聲敗名裂,甚至還要捎帶著砍幾個,流放幾家,抄家一群人。
這樣搞,誰還敢頭鐵。
但皇帝說算殺也好流也好,那都是鐵證如山,是那些官員們自己依法受賄或是其它諸多不法行為在先的,皇帝又沒冤枉他,諸司會審,鐵證如山,怎麼洗?
說到底,還是他們本身就不干淨。
如果他們能夠跟隨皇帝,那皇帝自然可以團結對外,管你降順還是投虜過,又或是貪污或瀆職,又或家里侵佔田地,放高利貸等,這些都是可以暫時既往不咎的,就看以後能不能改過自新,一致對外共抗韃虜,將功贖罪了。
可你要是非跟皇帝唱反調,皇帝要掀翻你,也就理所當然的事。
采礦是很賺錢的,否則明朝的官員們也不會那麼頭鐵。
這跟海貿一樣,都是巨大的利益。
不過采礦也是密集勞動產業,需要大量人力,大量礦工長期聚集一處,對于向來懶政的朝廷來說,這是很大的安全隱患,很不好管理。
尤其是他們抱著很落後的觀念,認為礦不像田地,田地是穩定的,年年耕種年年產出,而礦會有采枯的時候,到時聚起來的成千上萬的人如何安置?
許多朝代都以維穩為前提,巴不得所有人都男耕女織,這樣就最好了。但實際上,沒有哪朝能夠一直這樣穩定的下去。
土地數量是不變的,但人口卻會大量增加,土地兼並更會越來越嚴重,所以歷朝在前期過後,都會面臨土地兼並嚴重,大量農民失地失業的情況。
再加上社會發展,對于許多礦產需求是很大的,比如鑄錢要用銅,鐵器要用鐵,再諸如陶瓷磚瓦,哪個不是需要開礦燒窯的。
歷代王朝一直都希望重農抑商,也是因為農業是最安穩的,最易管理的,而工商流動大,管理難度大。
他們希望用土地束縛農民,可越是如此,越發使的土地資源寶貴,加劇土地兼並,加快農民失地失業。
所以許多王朝一二百年後,就不得不面臨著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
光靠種地,是富裕不了的。
自耕農的小農經濟都只能勉強溫飽,一旦失地,淪為半佃農或佃農,甚至連地都佃不到,佃農都做不到的零工散工時,那處境只能是悲慘的。
國家僅靠農業,更富強不了。
因為百姓自己都富不了,又如何能讓國家富。
要富還得靠工商。
而礦產開采,也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如果已經探明這里的儲量和開產難度適宜,那麼就開采,辦部貼招募匠頭,招募工人開礦采挖,這也是一項收益。」
還能帶動附近百姓就業,多賺些錢補貼家用,對朝廷而言,能增加幾筆稅收,更增添寶貴的礦物資源,一舉多得啊。
「小的听說潁州大捷,俘虜了一萬多韃子二韃子奴隸,我們莊園現在雇佣附近百姓做工,開支較大,而且一到農忙的時候,村民們也要忙自家的,總是人手不足。
小的想,莊上能不能買些戰俘回來做莊園奴隸,這樣可以少雇佣一些長工,在農忙的時候,也不用到處找短工了。平時,用奴隸打理莊園,也能比請長工成本節省許多。若是閑時,也還能在作坊里幫工,現在若是要開礦,以後還能拉去開礦。」
奴隸的使用成本,當然比雇佣工低的多。
奴隸只不過要一次性支付一筆錢,這跟買牛馬等大牲畜是一樣的,但創造的價值卻遠高于雇佣工。
莊頭考慮的是管理莊園的經營成本。
奴隸比雇工使用,還不用出現農忙時雇佣不到人的情況。
不過對于朱以海來說,他不僅是這莊園的主人,更是大明皇帝,他考慮問題得更長遠。
這個莊園在這里平時能雇佣不少村民幫工,能給他們提供額外的收益,如果全都用奴隸,那等于剝奪了這些人的就業機會,村民的收入會減少許多,對這個時代的百姓來說,不能跟後世一樣自由流動,到處打工,他們日常活動範圍都很少超出本鄉,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了本縣。
所以就業機會有限。
「這樣,朕給少府監下道旨,讓他去買下一批俘虜來做奴隸,但是分給你們不會太多,這不僅僅是這批俘虜有限,就算數量足夠,也不會給莊園太多,我們莊園建在這里,也得考慮好附近村民的一些利益,
雇佣村民下地上山干活,進作坊幫工,既能降低我們的用工成本,更能增加附近村民們的收入,明白嗎?」
莊頭趕緊道,「聖人仁慈。」
「這個開礦的事情,少府監會有專門的人來負責,到時會適當的給莊里一筆費用,但采礦的事莊上不參與,收益也不歸莊上。
不過礦開起來,到時對莊上也有好處的,別的不說,到時許多礦工雲集,每天吃喝拉撒需求很大,我們的糧、菜,以及養殖的雞鴨豬等也會好賣,甚至也還能有些其它的收益的。」
莊頭原想著莊子自己開采山上的礦,可朱以海卻沒這樣想。
采礦是專業的事情,交給專門的采礦部門去搞,當然更優。
這個莊子的定位就是農業種植和養殖,再來點初加工就行了,至于說開礦等這些,自然有專門的礦產部門負責。
在莊園到處逛逛,最後還登上了白塔。
「這個白塔寺原先也是先皇所捐建,如今既無僧人了,也無必要再留著了,把那些殘破佛像都拆除了,把這里改成一所學校吧,咱們白塔寺莊子上的子弟,還有村民子弟,滿六歲都可以來這里免學費上學。
請兩位先生來上課教學,另外莊上識字會算的管事等有空也可以來上上課,莊子里的人或是村民,要是願意來旁听也別攔著。」
把佛像,換成孔子像。
把寺廟改成社學。
與其燒香拜佛崇拜泥胎木偶,還不如學習識字算數,學點詩經論語九章算術,再學學華夏歷史,甚至是大明律法這些,不比燒香拜佛好?
朱以海對于所有的教,其實都是不信的,這是源自于他另一世的經歷。
白塔寺曾經也獲得不少魯王府的田地銀錢等捐贈,但他們除了給百姓提供一些虛無的寄托外,又給予了什麼實質的幫助呢。
大家省吃儉用給他們進獻香油錢財,為佛塑造金身,修建廟宇佛塔,自己得到了什麼?當韃虜入侵,屠戮兗州,掠走無數百姓,搶走牛羊錢財,佛自己都保不住,金身也被刮走,銅像被融鑄,和尚都被擄往關外為奴了。
朱以海早就計劃要改革學校制度,以後科舉和學校並行,但學校不再是那些秀才寄名之地,學校會增設學科,小學中學學習些基礎的文理科,然後再上面會有一些專業的學科院校,諸如農業、紡織、醫學、法學、財會、建築、水利、地理、測繪、采礦、畜牧、師範、船舶等有用且專業的學科。
經史是基礎,但必須得增加算學、格致、地理、政治等課程。各專業更得有更專科的學科,以培養更專業的人才。
一步步來,先搞小學堂,推廣後,慢慢的再增加中學堂。
以後再來大學堂,專科院校。
現如今這種以科舉為目的傳統教學方式,早已經落後于時代了。
朱以海現在東京也開辦了一些專科學院,如政學法院、會計學院、審計學院、醫學院等,還有軍校,都是為朝廷各部和地方培養專業的吏員的,招收的大多是童生秀才等。
這條改革之路還只是開端,前路漫漫,道遠且阻。
「中午了,村子里也冒起了炊煙,朕提議,我們干脆就進村找戶人家,吃一頓農家飯,體驗下百姓的日常飯食。」
這突然的要求,倒讓莊頭和隨駕官員們措手不及。
皇帝也不理會他們,便真的就進村找了戶正要吃飯的村民家蹭飯。
飯很簡單,蒸的土豆和玉米,然後就是一點稀粥。
粥是小米加黑豆煮的,撒了點鹽。
帶皮的土豆蒸的皮都裂開,玉米也是老玉米。
村民誠惶誠恐手足無措,想要穿著補丁衣服的妻子重新做飯,可家里也沒什麼東西。
「不用忙乎,你們看著面生,應當是新安置落戶在這的吧?」
「小的原是東平州的,黃河改道,現在那里都成了東平湖了,舉家逃難,幸好聖人仁慈,朝廷救濟,後來還安置到了這里,變價認買了六畝地,現在生活挺好。」
朱以海打量著這房屋,黝黑的土牆,上面是新搭的茅草頂,很明顯這是原來村民倒塌燒毀的房屋,殘垣斷壁上新修蓋的房子,因陋就簡,房屋不大也很低矮,狹小的門窗雖有利防盜,卻使屋里昏暗無光。
不大的灶房里也是廚房,一邊還是豬欄,里面養著豬崽。
據村民說,這四頭豬崽其實都是莊上給他們的,協定一年,每頭豬給十二車糞,等豬賣了再給豬崽錢,也不要利息。村民們養這豬,一年也還能有些富余。
朱以海直接拿起有些污漬的木碗,自己裝了碗稀粥,給秦王和漢王也各裝了碗,兩兄弟回過神來,不敢接。
「客氣什麼,你們當吃的下這個吧?」
「嗯,我們以前在關外經常餓肚子,這已經是很好的了。」
那農民也在一邊討好道,「是啊,這小米大豆粥很好喝的,還加了細鹽,蒸的玉米和土豆可香了。」
「我們以前在東平老家,可沒現在這麼好生活,不知道陛下來,要不就殺雞煮蛋。」
朱以海倒覺得他說的是實話,明末兩極分化嚴重,官僚士大夫那過的是萬分愜意,甚至錦衣玉食,但許多底層的百姓卻連湖口都難,能夠一天兩頓填飽肚子,哪怕是稀粥菜粥也是萬分滿足了。
這個村民從難民到現在安定于此,有三間舊房,還有六畝田地,有妻子,還有四個兒女,對他而言,現在的日子已經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男耕女織,再去莊園幫工做事,甚至大點的兩個兒女也能在莊園做工賺一份工錢,一月能賺到一兩多,這樣下去,兩三年,就能有一筆積蓄,到時蓋幾間新房,給大兒子娶個妻子,再努力兩年,又能給大女兒攢好嫁妝,找個殷實點的人家嫁了,這生活滿是奔頭啊。
官員們看不上的那低矮房子,小米大豆稀粥,還有那蒸土豆玉米,但對這村民來說,這就是他們滿足的幸福溫飽生活了。
朱以海喝粥,覺得煮的不夠濃稠爛湖,蒸的土豆更是有點噎喉嚨,但他沒嫌棄,還是大口吃著,秦王和漢王倒是一點不嫌棄,這比他們為奴六年吃的好太多了。
一群隨駕大臣們只能站在一邊看著,朱以海給他們拿了玉米土豆,每人分了一塊,「都嘗嘗,五谷雜糧,好東西。」
沒有水和稀粥,好幾個優越世家出身的官員,被蒸土豆噎的差點翻白眼。
朱以海吃完這頓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飯。
坐在那里又詢問了這家人的一些具體情況,他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不停的感謝著皇帝,甚至要跪謝。
「老大多大了?」
「大兒子十六,大女兒十五,現在都在莊上做事,大兒養豬,大女織布,一月都能拿到一塊銀元呢,感謝聖人厚恩。」
朱以海看著有些拘束靦腆的兩個年輕人,略顯饑瘦矮小,但眼神純樸。
「如果老漢你願意,可以讓兩孩子跟我走,朕安排他們跟在秦王身邊做事,每月給兩塊銀元,另包吃穿住,如何?」
那漢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天。
回過神來後,立馬就拉著兒女對著朱以海跪下了,千恩萬謝。
「都起來吧,朕給他們引條路,但以後就看他們造化,若是表現好,以後可以送去御營或軍校的。」
最後離開時,朱以海還特意送這戶人家一頭小牛。
「好好養,養個一年多,就能教犁耕地了,這還是頭母牛,過兩年還能再下牛崽,到時母牛養著耕地,下的牛崽就能賣錢。一年一只,也能幫襯家用不少。」
這家人如做夢一樣,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天上就跟掉餡餅似的砸到了他們頭上。
大兒子大女兒一下子就被皇帝看中,選去給大皇子做事,一人一月兩塊銀元呢,更別說還是在皇子身邊做事。
而皇帝一頓稀粥雜糧飯,就送他們一頭牛崽。
「白塔寺村以後就沒寺了,就叫白塔村吧。這寺以前是先皇所修,這莊子也是先皇傳給朕的,你們居住在這里,也是朕的鄰居,以後遇到什麼事情,盡管找莊頭幫忙,若是他們處理不了,還可以上報給朕。」
離開時,那少女少女姐弟倆,一人背了個破包袱,裝著幾件舊衣服,對著惜惜不舍落淚的父母下跪告別。
朱以海對大兒子弘甲道,「以後他們姐弟就跟著你了,這是窮人家的孩子,也還很樸實,你好好待他們,他們也會對你忠心耿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