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扶風默然,十萬大軍,他也有了十萬大軍,烏合之眾的十萬大軍,面對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師。
虎狼之師只需一萬,即可殺的十萬烏合之眾潰敗。
忽祖父問道︰「扶風,你認為朝廷應該如何做?」
韋扶風微怔,回答︰「朝廷的軍力屬于新募,多數是為了混飯而入軍,一旦遇上戰事,人人想的是逃命,所以朝廷不應該出兵,而是坐觀藩鎮互斗,假以時日,整訓軍力服從號令。」
祖父點頭,扭頭看了十四叔,說道︰「十四,如果你的屬下臨陣潰逃,你會如何?」
十四叔回答︰「臨陣潰逃,自然要斬殺。」
「一個兵跑,你可以斬殺震懾,數十兵一起驚恐潰逃,你能夠斬殺那個,扶風說的是事實,長安的十萬軍力,多數是為了混飯而入軍,缺少整訓,更缺少軍器。」祖父說道。
「父親的意思,不讓我去了。」十四叔失望的低聲道。
「為父也希望你能夠走入官途,但這一次討伐李克用,為父也是不看好,主要是長安軍力不堪用,缺少精銳之師。
不過你已然入軍籍,不去的後患頗多,為父另想個兩全之策,即讓你保留神策軍籍,又能夠合理的不去河東。」祖父溫和道。
十四叔輕嗯點頭,韋扶風在旁心里明白,祖父是不願了老兒子送死,但又不想老兒子庸碌一生。
祖父又扭頭,溫和道︰「扶風,你去見父母吧,親事自有你娘為你做主。」
韋扶風起禮回應,忽心有觸動,又道︰「祖父,孫兒想改了名字,扶風為字。」
祖父微怔,溫和道︰「你想改名,也可。」
「孫兒想名韋崢,崢嶸的崢。」韋扶風忙順話要求。
韋扶風的名字很容易泄密,川南節度使韋崢的名字,若是經過了祖父認可,日後可堵族人之口。
「崢嶸,好,祖父給你更了戶籍,用韋崢之名為你合婚。」祖父點頭答應了。
「謝祖父賜名。」韋扶風恭敬回應,心知祖父非常重視與李磎的關系,至于他的親事,只是個交好的手段罷了。
韋扶風離開了祖父書房,十四叔留在書房與祖父說話。
走出祖父的居院,韋扶風立刻看見了很多人,當先一個中年男人,面如冠玉,氣質儒雅,身穿半舊的圓領袍衣,卻是他的父親韋軒。
父親的身旁身後,站著很多女人,其中有個十一二歲的女孩,韋扶風的妹妹,年長的女人是大娘,親娘,趙姨娘,婢女和僕婦。
韋扶風忙走前彎腰拜道︰「孩兒見過爹,大娘。」
「嗯,回來了就好,你太胡鬧了。」父親韋軒回應道,對兒子流露了關心。
韋扶風鼻子有些發酸,他一直覺得父親不重視他,平日里也確實很少與父親見面。
其實他听娘親說過,父親有自己的苦悶,似乎是祖父最不喜父親。
「扶風,以後不要亂來了,你這一走,老爺日夜不安,你娘親以淚洗面。」父親身左的中年美婦,溫言說教韋扶風。
「孩兒知錯。」韋扶風心暖回應。
「好了,鳳兒,你與扶風說話吧。」大娘扭頭微笑說道。
依傍大娘的一位圓臉美婦輕嗯,韋扶風忽向父親起禮道︰「爹,適才在祖父書房,蒙祖父賜名韋崢,字扶風。」
韋軒微怔,點頭道︰「你祖父賜名,好事。」
韋扶風點頭,一家人轉身離開了祖父居院外。
韋扶風的祖父治家很嚴,沒有獲得召喚,韋軒連院門都不敢進入,但另一面也說明,韋軒為人謹小慎微。
途中,一家人分開,韋扶風與娘親回去自己居屋,後面跟隨了一名秀麗的青衣婢女。
韋扶風認識是明玉,他友好的看向明玉,微笑點頭示意。
明玉羞澀的垂首,一雙白皙小手抓了衣角。
韋扶風看了心兒蕩漾,明玉是大娘房里的婢女,齡十五六,是位雪膚花容的麗質小美人。
大戶人家的上房婢女,成年後一般有三個出路,要麼成為男主的妾侍,要麼嫁給有地位的奴僕,還有做為小姐的陪嫁。
至于贖身,很難獲得主家放離。
娘親在旁看了笑語︰「扶風,明玉喜歡你,主動與娘說過願意托身于你,你日後要珍視她。」
韋扶風心暖輕嗯,他從未想過,大娘房里的美婢會鐘情于他,只是羨慕過。
也可以說,嫉妒過兄長有五個美婢服侍,而他連個使喚的奴僕都沒有。
三人繼續走去,娘親又輕語︰「扶風,李磎大人府上應親的小姐是庶出,娘覺得性情應該是很好。」
「嫡出與庶出,對于孩兒都一樣,不過是祖輩交好的由頭。」韋扶風不在意的回應,對于祖輩的做法未必認可。
「你這孩子,話不能亂言,若是與李府小姐的親事成了,你會有了進入官途的機遇。」娘親怪責道。
韋扶風不置可否,他是名副其實的一方節度使,論官階不比李磎為低,論實權遠非李磎能夠媲美。
心頭才生出傲意,忽的心念浮現了陰影,暗思︰「我在川南的一切,或許是鏡花水月一場夢,不該有了自大的心態。」
「嗯,所謂朝里有人好做官,假如李磎為我弄來一個地方官位,我憑著手中還能夠掌控的扶風軍,或許又能夠據有一處基業,有了基業就能夠養軍,。」
忽娘親問道︰「扶風,你想什麼呢?」
「哦,娘,孩兒幼年定下的婚姻。」韋扶風回神,隨口回應。
「離開扶風縣再沒有音訊,只能當不存在。」娘親回答。
韋扶風點頭,他以前胸口戴著一件合婚玉魚,獨居的時候,娘親怕遺失,拿走收藏。
定下的姻緣妾生庶女,韋扶風的父親落魄,斷了音訊的姻緣,只能當不存在。
韋扶風與娘親一起走回了居屋。
看見韋扶風歸來,琥珀拘謹的恭敬侍立。
韋扶風介紹道︰「娘,這是琥珀,是我新收的婢女,還有一個小雪,明日我帶回來。」
娘親看著琥珀,仔細打量一番點點頭,輕語︰「既然你帶回來的,那就留下吧,不過需走了官府才成,以免惹來是非。」
「琥珀的親人在上洛縣,明日我去辦來。」韋扶風微笑回應。
娘親點頭,韋扶風又道︰「娘,孩兒需要去往長安,過幾日就去。」
「你去長安做什麼?合婚的事情不需你過去。」娘親吃驚道。
「孩兒想去拜見了李磎大人,盡早求官。」韋扶風找著理由回答,他需要坐鎮扶風軍。
「求官的事情,自有長輩溝通,你去不妥。」娘親反對道。
「娘,伯祖向李磎大人推薦了我,被動的等候伯祖回來,一切都晚了。」韋扶風說道。
「你伯祖回來,怎會晚了?」娘親不解問道。
「伯祖在西川的戰事處于不利,後果會被皇帝治罪,最少遭到貶官,孩兒需要盡早求官,不能辜負了伯祖的期許。」韋扶風解釋道。
娘親點頭,遲疑道︰「你這麼急切去見,會不會流于冒失。」
「李磎大人願意與伯祖繼續交好,孩兒去見必能得官,假如李磎大人有心疏遠伯祖,孩兒什麼時候去見也是不成。」韋扶風說道。
娘親點頭,道︰「此事需要稟明老大人,你不可再行莽撞之事。」
「孩兒理會。」韋扶風應付道,事實上他不會去見祖父,避免節外生枝,另外與其一再落下欺騙之實,不如率性行事。
娘親又嘮叨了些關心的話語才離開,臨走吩咐明玉莫忘了去取晚飯。
長史府的吃食統一供應,只不過依據地位而供應不同。
娘親走後,明玉羞澀的口稱公子,正式的給韋扶風見禮。
韋扶風微笑點頭,明玉轉身拉扯琥珀走去木榻,取了床里的一套衣褲送給琥珀。
韋扶風轉身走去了院中,佇立望著日落西山的景象,重又思索求官的可行性。
韋扶風明白就算求得官職,也只能是縣輔官,很多藩鎮節度使,對于朝廷任職地方輔官,能夠接受。
朝廷任職的地方官,多數不會獲得什麼權力。
但對于韋扶風而言,只要有個名正言順的任職,就能夠利用軍力翻雲覆雨,由虛官變成主宰。
關鍵是求得那里的官職最好。
韋扶風蹲體,隨手抓了一塊石子在地上畫著,默默點數長安之南的州域,山南西道,山南東道,荊南三峽。
山南西道有楊守亮,山南東道是接壤淮南道的地盤。
荊南被成汭佔據,據說不接受朝廷任職輔官。
嗯,金州(陝南安康)。
韋扶風點數之後,一石子點在了洋州東面的金州。
金州與洋州相鄰,歷史上金州和興元府,皆屬于漢中郡地域。
大江支流的漢江,發源于秦嶺和大巴山脈,由西向東流經了興元府,洋州,金州,均州,襄州,直至鄂州(武漢)匯入大江。
漢中洋州的西鄉縣,子午道北上長安的起點,也是南下去往巴中,涪陵的荔枝道起點。
金州位于漢水流域的安康盆地,南面相鄰三峽地域的夔州,北面是秦嶺,通過秦嶺之中的庫谷道直達長安。
金州的東北相鄰商州,曾經置立金商都防御使管轄二州,後來商州被韓建進佔,朝廷就將金州劃歸武定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