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輛車和團練兵組成了蜿蜒長隊,韋扶風和五伯父走在前部分,兩人都是徒步行走,沒有坐車或騎馬,金州的馬匹幾乎都用于了拉糧。
隊伍趨于穩定之後,五伯父才與韋扶風說話道︰「這趟可是苦差。」
韋扶風微笑道︰「金州距離長安三百里,雖然行路難,十天也到了。」
「十天到不了,庫古道走不得糧車,只能繞遠走武關道,十五天吧,途中但求安生,落腳處若是白日趕不到,寧可休息。」五伯父說道。
韋扶風微怔,道︰「佷兒听說五伯父一直跑外,果然是走江湖的老人。」
「我不跑外,你二伯父賣什麼。」五伯父隨口說道。
「原來二伯父賣的鹽貨,是五伯父販運來的。」韋扶風說道。
「嗯,你小子比我強。」五伯父說道。
韋扶風微笑道︰「小子可不敢自居比五伯父強。」
「事實就是事實,你五伯父沒那麼虛套,五伯父知道金州是你奪取,大人的家底我清楚,做不得大事,不過是坐享其成。」五伯父說道。
「五伯父謹言,讓祖父知道不好。」韋扶風勸誡道。
「就是與你敢言,五伯父在外模爬滾打,若是頭腦糊涂早死了。」五伯父說道。
韋扶風听了心生好感,下意識打量一下,五伯父身材魁梧,臉頰瘦削,胡子須發略顯凌亂,一雙大手青筋如虯,整個人透著滄桑而又精悍。
「你小子不用瞅,五伯父的模樣不經瞅。」五伯父自嘲道。
韋扶風微笑,五伯父卻又扭頭問道︰「告訴五伯父,你大伯祖給了你什麼官?」
韋扶風听的無語,一時心里有些無奈,隨口調侃道︰「節度使留後,五伯父信嗎?」
五伯父一怔看了韋扶風,隨即點頭道︰「我信,你小子奪取金州,步步運籌帷幄,是有大本事的奇才。」
韋扶風無語,只好道︰「五伯父萬不可再言佷兒之事,祖父大人寄望佷兒是一支奇兵。」
「奇兵?什麼意思?」五伯父問道。
「就是能夠出其不意的增援軍力,祖父在金州的軍力情況,敵人能夠探知清楚,一旦進攻金州,所發軍力數量一般會多上一倍,而佷兒做為奇兵,隨時能夠奇襲敵軍,與金州軍一起覆滅進犯之敵。」韋扶風解釋道。
五伯父點頭,道︰「你很陰險,這一點與你祖父相像。」
韋扶風無語,這是什麼話?又听五伯父道︰「你的事情不說了,免的壞事。」
韋扶風點頭,轉言道︰「五伯父的鹽貨來自那里?」
「主要來自河中府鹽池,也去夔州的雲安鹽池弄過,東邊的海鹽運不來。」五伯父回答。
韋扶風輕哦,五伯父又道︰「金州的用鹽,只能指望自夔州弄來,有鹽有糧食,才能留住更多的人,人多勢力就強。」
韋扶風認可點頭,瀘州是邊陲之地,若非內地的殘酷戰亂造成大移民,不可能擁有了二十多萬漢人,他最大的遠憂就是人口回流故鄉。
只要戰亂平息,瀘州田地對于客鄉人的吸引力大弱,客鄉人會惦記了故鄉的土地。
時間,還是需要時間的沉澱,才能讓客鄉人對于瀘州的田地有了不舍眷戀,所以川南那里的統治,還需加上虛假信息的傳播,傳言各種戰亂的發生。
韋扶風略為走神中,耳中又听五伯父道︰「小子,你知道五伯父去往長安還有什麼事嗎?」
韋扶風扭頭,略一思索,道︰「見皇帝?」
「不是,見宗主,大人讓我去見宗主,請求宗主允許我們開枝散葉,成為金州韋氏,你說,我去是不是找罵?」五伯父語氣郁悶道。
「五伯父說的事情,祖父對我提過,佷兒認為是兩利之事,宗主若是明智之人,理應願意。」韋扶風回答。
「問題是,長安的那位不好說話。」五伯父無奈道。
韋扶風安慰道︰「頂多挨罵而已。」
五伯父點頭,忽又道︰「大人這麼做,其實最難說服的是你伯祖,這事實上是兩家的事情。」
韋扶風明白點頭,韋昭度是兄長,官途能夠走高肯定離不開韋氏的支持。
不過祖父的意思很明確,他想成為金州韋氏鼻祖,韋昭度若不願意,兄弟只怕要分裂了
大明宮,延英殿內,昭宗驚訝的看著金州刺史的上書。
上書里言,聚集了郡公府在城外鎮堡的一千軍力,兵發縣城之下,獲得了城門團練兵的歸降。
入城後,又陸續獲得團練兵倒戈歸附,亂臣賊子聞風而逃,帶著近百屬下自北城門逃走,不知所蹤,金州刺史大印被賊子帶走,請朝廷另行制印。
另外郡公府斷了傳承香火,請陛下擇主支宗親繼承金州郡公府和田地,又知陛下討逆李克用,故調用州庫糧食三千石送往長安。
「竟然能夠驅逐賊子,奪得金州。」昭宗大為意外,但上書所述也合乎道理,賊子屠殺郡公府,自然遭到了金州團練兵的倒戈。
「嗯,據說金州鬧了大災,新任刺史還能夠為朝廷貢獻糧食,而不是用于擴軍積勢,韋卿的弟弟果然忠臣。」昭宗肯定的暗思。
忽起身走動,有些愉悅的又思︰「金州有了忠臣把持,這是個好兆頭,朕能夠有了外援兵力,楊復恭或許不能容忍金州易主,會不會指使漢中軍力私下進襲金州?」
昭宗陷入了苦思,他根據以前的韋軒所謂家書,認定了進襲郡公府的數千兵力,必然出自漢中。
故此,昭宗心態極度的憤恨,也可以說恐懼楊復恭的膽大妄為,為了掌控地方勢力,竟然向皇族下手。
苦思良久,昭宗無奈搖頭,他想拔掉楊復恭在洋州(武定節度使)的勢力,只是擔憂遭了楊復恭反噬,楊復恭手握神策軍兵權,能夠弒君另立
十三日後,糧車走過藍田關進入京兆府地界。
韋扶風帶著一百長槍兵離開去往藍田縣城,陸濤率軍繼續輔助五伯父,直至抵達長安交給戶部,離開長安返回了藍田縣。
五伯父在交接糧食之時,被告知皇帝召見,去往延英殿面見昭宗。
昭宗嘉許金州刺史有功,父子忠義,賜予五伯父正四品上階散官忠武將軍,爵封石泉伯,職官金城軍使
韋扶風回到藍田縣,休息三日兼處置軍務和信息,信息就是長安還在備戰。
三日後一早,韋扶風離開藍田縣去往長安城,經延興門入城,繼而去入了新昌坊。
抵達李磎府門外,讓門僕直接去稟告十四娘,要帶十四娘和明玉去游曲江池。
片刻後,明玉獨自走了出來,嬌靨驚喜的疾步走到韋扶風近前,愉悅喚道︰「公子。」
韋扶風微笑點頭,問道︰「在李府還好嗎?」
「奴婢還好,十四小姐的阿母有意安排奴婢去做外事,免得沾惹麻煩。」明玉細語道。
韋扶風微怔,繼而點點頭,官宦人家的內宅規矩多,人心也復雜,明玉在內宅,或許會被一些女主隨意指使,不如避開。
「公子,十四小姐去向夫人請行。」明玉解釋道。
韋扶風點頭,問道︰「這些日子出去了嗎?」
「沒有,公子雖然有過吩咐,但奴婢在李府,還是安守本分為好。」明玉細語。
韋扶風點頭,明玉又關心道︰「公子這些日子可好?」
「我就是在藍田縣訓軍。」韋扶風微笑回答。
「公子什麼時候出征?」明玉低語問道,一雙秀眸關切凝望。
「再過半月吧,你放心,我不會有事,見勢不好撤軍回來。」韋扶風安撫道。
「公子撤軍,會不會被朝廷治罪?」明玉擔憂道,在她的觀念里,朝廷還是天,不容侵犯。
「扶風軍是我的私軍,不是朝廷給養的軍力,我只是幫助朝廷討逆,不會受到朝廷管制,若非我是庶出,需要扶風侯顯貴,我怎麼可能出征河東。」韋扶風平靜解釋。
明玉點頭,韋扶風又微笑道︰「我此次來,一是與你們去游曲江池,二是買置宅院。」
明玉略顯羞澀點頭,這時候,府門里走出一個僕婦,看向韋扶風走下府階,女禮恭敬道︰「奴婢見過韋公子。」
韋扶風輕嗯點頭,奴婢又恭敬道︰「夫人讓奴婢傳話,未嫁女兒,不宜與韋公子出行遠游,請韋公子回去吧。」
韋扶風听了意外,據他所知,貴族少年少女一起出游很是多見,他立時認為準岳父的夫人在有意刁難,內心頓生不悅。
「你去轉告夫人,我即將出征河東,與未婚妻出游一次算不得逾越禮儀,請夫人通融。」韋扶風冷道。
僕婦回應轉身去了,又耐心的等候了片刻,韋扶風看見十四娘走出了府門,他微笑看著小娘,這位眉目清秀的小娘,依然是與他初見的裝束。
「讓你久候了。」十四娘神態天真的細語。
「你能夠出來就好。」韋扶風溫和道。
「嗯,多虧阿姐說了好話。」十四娘細語。
「阿姐?」韋扶風意外。
「我的姐姐,排序九娘,夫人听了僕婦回話,似乎生了氣,阿姐在旁勸說,夫人才允許我出來了。」十四娘解釋。
韋扶風點頭,不再多問,扭頭吩咐屬下去租幾輛車,然後招呼十四娘和明玉步行走去,等到屬下弄來了三輛馬車,一行十三人坐車去了長安城的曲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