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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成二十一年二月,伴著第一聲春雷,太平多年的邊疆起了烽煙。
突厥部落聯合韃靼,以八萬騎兵進犯北疆。
消息傳來,大夏朝野皆驚。
一番商議後,定北公霍恬被任命為總帥。
東鄉侯柯望忱也主動請纓,隨軍出征。
臨行前,岑雲初宣柯望忱進宮。
岑雲初自是不放心,問他︰「柯老將軍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如今你到邊境去征戰,他豈有不擔心的?」
「娘娘放心,我父親自己便是武將,他知道身為武將最要緊的就是為國盡忠。
況且我雖不在家,自有人照應他。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柯望忱說。
「這次敵人來勢洶洶,你還從未到邊疆去過,到了那里千萬小心在意,不可托大。」岑雲初知道柯望忱打定了主意,是不可能讓他留下來的。
「皇後的娘家人,除了我都是文臣。」柯望忱說,「我去邊疆立了戰功,娘娘將來才更有倚靠。」
柯望忱不是為了自己,他只想要岑雲初的地位更加穩固。
岑雲初咬了咬牙,把涌上來的淚水咽回去。
緩了緩才開口︰「那好,你千萬多保重。遇事先和霍公爺商量,不要自作主張。
家中的老小不必擔心,自有我來照應。」
柯望忱和嘉銘郡主已有兩子一女,最大的也才六歲。
他一走,家中老幼便沒了主心骨。
所幸岳丈一家都在京城,還有岑雲初,自會替他照顧著。
此時姜暖也在家中給霍恬收拾行裝。
這已經是霍恬第三次出征了,姜暖心中雖然難舍,可也知道國大于家,不肯顯出傷感的神色。
三個兒子在一旁站著,比平時都要安靜。
「你都收拾了好幾天了,快歇歇吧!東西也裝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讓下人們來做。」霍恬輕輕拉住姜暖的胳膊說。
「你出門哪一次不是我親自收拾?但有一點兒不經我的手,我也不放心的。」姜暖笑了笑,語氣格外溫柔,「外頭不比家里,帶得齊全些總沒毛病。
況且這個時候邊疆還是冰天雪地,要到五月才見青草。
何況這一場仗打下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快的話也要半年。
所有的東西我都備了三份以上,每個箱子最上頭都用紙寫好了里頭都有什麼,免得翻亂了。
你是個不知道心疼自己的,那膏藥我給你帶了兩箱子。有舊傷的地方記得多敷幾次。」
霍恬看著姜暖,心中涌起難舍。
在他的心里,姜暖永遠都是那個在獅子橋頭救急于他的小姑娘。
結發十余年來,他們夫妻兩個甚至連臉都不曾紅過。
「我不在家,你們三個要好好孝順母親。」霍恬看著三個兒子說,「凡是母親不許你們做的,你們都不準做。誰要是違背了,等我回來必然是不依的。」
霍棗要隨父出征,被霍恬制止了。
但他心有不甘,這幾天一直別扭著。
霍恬就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才十六歲,上戰場太早了。父親答應你,等到你十八歲以後,若再有戰事,我絕不阻攔。
你是家中長子,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照顧母親,約束弟弟,不要讓我在戰場上有後顧之憂。」
霍棗從父親這里得到了充分的信任,心里的不痛快也就放下了大半。
鄭重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父親的囑托。
姜暖總算把霍恬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下人們進來把箱籠都抬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霍恬輕輕把姜暖攬進懷里,對她說︰「下個月初二就是你的生日了,就差這麼幾天,卻不能陪著你過。」
「不過是一個生日算得了什麼呢?等你回來了再給我補過就是。」姜暖懂事地說。
「你在家里頭也不要總惦記著我,」霍恬說,「經常出去走走轉轉,別把自己悶壞了。
我總是定期給你寫信回來,便是一時半會兒沒收到信,也是在路上耽擱了,千萬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在外頭照應好自己,我自然就放心。」姜暖點點頭。
「定邦和定國他們兩個這次也要隨進出征。姨母和姨夫多半也是放心不下,你記得隔三差五過去瞧瞧他們。」霍恬的心思其實很細膩,「我往家寄信的時候也會讓他們寫信回來。」
「我知道,你平時可要照看好他們兩個。這兩個人都是賊大膽,可叫他們千萬別亂動亂跑。」姜暖說,「要是出了什麼事,咱們兩個可怎麼跟姨母姨夫交代呀。」
「我知道,會盡可能護他們兩個周全的。」霍恬說,「你也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天色漸漸晚了,屋子里沒有掌燈。
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在昏冥中傾听彼此的呼吸。
難舍難分的情愫縈繞在心頭,恨不得這一刻漫長成一輩子。
「我知道你就算嘴上說著不擔心,心里也是放不下的。
可你要知道咱們大廈國兵強馬壯,那些外族人不耐久戰,最後贏的一定是咱們。」過了許久,霍恬握著姜暖的手說,「我有信心,這次之後,邊疆五十年內不會再起沖突,我們的子孫可以盡享太平。
將來等我老了,和你一起坐在樹蔭下,給孫子孫女講故事的時候,盡可以把這些戰功拿出來吹噓。
孩子們要是不信,你就來幫我作證,可好?」
姜暖被他逗笑了,說︰「原來你竟還有這樣的想法,放心吧!到時候我一定幫你作證。我這個人從來不會撒謊,孩子們一定能信得過我。」
霍恬不再說話了,他又一次把姜暖緊緊抱進懷里。
這個小小的女人,把他空空的心佔的滿滿的。
她給了他溫暖,給了他家,給了他三個出色的兒子。
霍恬最大的願望不是軍功卓著,而是和姜暖白頭偕老。
兩日後大軍開拔。
姜暖帶著三個兒子一直送出城外去。
直到那長長的隊伍再也看不見,才調轉車頭進城里來。
一進門,韋玉就在門口迎著了。
他如今已經是公府的管家,忠心盡職,把上下打理得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姑娘,眼看著要變天,您快進屋去吧。」韋玉是跟著姜暖嫁過來的,所以他和墜子她們一樣,一直稱姜暖為姑娘。
姜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地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