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青山隘城內元帥府中,諾大的客廳里洪元帥一個人正坐在客廳上首的寬木大椅上,靠在椅背上,仰首望著天花板,一雙環眼轉動不停,一只手摩挲著下巴正陷入沉思。
「那邊侍衛回報說,李言今早已被季文禾叫入室內,想必是正式拜師了,下一步應該就會入門修行了。」一個聲音自大廳一角傳來,那處正是大廳四根一人抱粗廳柱的中的一處,仔細看去,那里有一異常敦實的壯漢站在那里,身體與柱影有些重合,身材不高,他一身皂袍,如同那根粗壯的廳柱底盤一樣堆在那里。
「他昨夜沒有讓這小子立即拜師,已經讓我感到驚訝了,以他現在看似身體越來越差的樣子,竟還能如此不疾不徐。」洪元帥也不看那邊,依然盯著天花板,嘴里卻如此說道。
「那師兄可能看出他到底是真壓制不住體內之毒了,還是裝作如此?」皂袍大漢說道。
「十有八九是真的,無論是那邊侍衛平時的消息或從他這幾年不停尋徒來看,都不像假的,只是即使這樣,我們用強也是勝算不大,他的武功就是我倆加起來,那怕以他目前這樣,仍然不是其對手。」洪元帥繼續說道。
「師兄莫要夸大如此,雖然他武功已至化境,但一來他身體之毒需要分不少內力壓制,二來我師兄弟二人也是在絕頂高手之境停留了十年有余了,距那化境也不過一步之遙,合我二人之力也未必擒不下他來。」皂袍大漢甕聲甕氣的說道。
「師弟,那樣做是最後的選擇,我現在想是如何從那小子身上入手,上次他那弟子,自從入得軍師府後,就再也沒出來,很難有機會接觸到,僅僅月余就已死于非命,現在師兄想的是,他真的是修煉不當嗎?還是說他的功法真如他自己所說,非特殊體質者不能修煉,如果是後者,我們這般勞神費力,到頭來豈不是白費心機。」洪元帥仍然望著天花板,緊皺雙眉。
「師兄,江湖之中沒有無法修煉的功法,即使是毒功、邪功,擁有之人也都是可以修煉的,只有適合、不適合,而非能不能修煉,我倒不曾听過內功對人體質有何要求,就拿本門的那些從低等到高深心法來說,若給門下弟子,哪個不能修煉?促進進展速度不同罷了。」皂袍大漢也是蹙眉說道。
「你這說的這些,也正是我不願放棄的原因,即使是江湖邪派武功,我等若想修煉,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就是值與不值的問題罷了,他如此的托辭,應該還是不願外傳的原因了,但這李言和上次那個弟子他們究竟有何特別之處呢?我昨天可是在校軍場用內力測了這小子經脈的,很是普通,甚至還不如軍中很多兒郎,他卻幾十萬人里挑了數年,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了。」大廳里又是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片刻後,他轉頭對那皂袍大漢說道「師弟,現在不管他是依據什麼來收弟子,也不管他收徒弟是做什麼,但總他要對這所收之人傳授些法門,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盡量能接觸到這李言,然後從他那里獲取到這些法門,以你、我二人的眼光,從這些法門中無論如何也能看出些端倪,到時再做進一步計劃即可了。」
那大廳角落一陣沉靜之後,腳步聲漸起,慢慢隨之遠去,洪元帥仍然坐在寬大的椅子里沉默著,大廳里靜靜無聲,落針可聞。
傍晚時分,大青山,李家村昌伯和兒子李偉正如往常一般從田間歸來,雖然蝗災之後田里收成已是定局,但總歸是保留了一些的,莊稼人對糧食的感情如同慈母與游子,粒粒皆辛苦,不是那些大老爺可以明白的。村里每家每天還是要去自己的田里耕耘維護所剩不多的果實。
昌伯每次總是在傍晚之前,天尚很亮時就會提前回來,到家後,老伴和四閨女早都會把簡單的晚飯準備好,他們要趁著天黑之前吃完晚飯,免得天黑還得長時間點著油燈,這幾年日子不好過,燈油錢也是要省的。
自昨日李言走後,家中氣氛一直壓抑著。「他爹,村長今天應該會回來了吧?」李言娘看著其他幾個人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碗里的山芋,她自己卻是沒動筷子,這時滿臉淒苦的對著老伴問道。
「我說你這婆娘怎得這般碎叨,從昨天中午你就不時的問這問哪,和你說了多少遍了這一來一回最少得二天,這還是事情辦的順利了,你安心吃的你的飯。」李言爹抬起頭來,臉上也是急躁和煩悶,用筷子敲敲碗邊「叮叮」作響。
「你這一大早就去了田里,去了一天才回來說上這幾句,怎麼就不時的問這問哪了。」李言娘親小聲嘀咕著說。
李偉看看李小珠,李小珠恰好也看著他,倆人起初也想插上幾句問話的,但見如此,便不敢再多言了。其實他倆也知道,即使問了,爹一樣不知道的,只不過覺得就是這沒有結果的言語,大家多說說,心里好像也舒服些。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進來,「昌伯,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哈哈」。一听這聲音,全屋里人精神一振,這正是李國新的聲音,頓時桌椅板凳、碗筷一片亂響,幾個人從屋內沖了出去。
看著掀倒的凳子、椅子和桌子上亂扔的筷子與吃了幾口還剩在碗里的山芋,李言娘望著那三個發了神經一樣的身影,啐了一聲「死貨,你不是不急嗎,這都趕上投胎了。」然後也急匆匆站起向屋外走去。
屋外,李國新正向李言家走來,身後跟了村里一群孩子和幾個村民,還沒等他到門口,只見屋內有三條身影飛也似的跑了出來,定楮一看,正是昌伯和他家二個娃,後面還跟著也有些急匆的李言娘親。昌伯見到李國新,趕緊站定身形,李偉和李小珠也湊上前來,昌伯吸了一氣,然後臉露微笑說道「國新,回來了啊!來,進屋喝水,慢慢說。」
李國新望著昌伯那強作鎮定的臉,眼里卻是寫滿了焦急的樣子,不由的又是大笑說道「哈哈,昌伯,我就不進去了,這剛進村馬車還拴在前面呢,李玉和李山家都沒去,就先來你這了,和你這說完,我還得去他倆家報信呢。」
昌伯一听,連連點頭「使得,使得」。然後與李偉三人一臉期待的望著李國新。
李國新這時正在輕拍打著幾個圍著他轉圈打鬧的村里女圭女圭,「去去去,趕緊回去讓家里大人一會去我家,把各自家要的東西拿回去。」一群娃听了「噢,噢」的歡快離開了,有的跑向家中去了,有幾個則跑向旁邊同來的幾個村民。這幾個在村頭遇見的村民,正饒有興趣的抱著胳膊或拍打著自家孩子的頭站在旁邊,听村長從城里帶回來的消息。
李國新待這些孩子從身邊離開,這才轉頭看向已經是強笑著,又不好催促的李言一家人。李國新臉色一正道「昌伯,我這都沒先去他們二家,先來你這,可是有了天大的好消息說與你听的。」
「哦,國新叔,有什麼好消息?」李偉在一旁插口說道,其他三人也同時一臉緊張和期盼的望著李國新。周圍幾個村民也讓自家孩子停止打鬧,走近了些圍成了一個小圈。
見此情景,李國新當下也不在賣關子,說道「昌伯,你家祖墳風水看來是好的不得了,李言這次入城入征近衛軍,可誰知」李國新便把這趟城中之事一一道來,中間還又加雜了一些介紹季軍師的事跡和來頭,以免他們不知道李言所拜之人是何等來歷。
他這邊說著,周邊又已陸續來了不少村民,眾人听得這些,先是楞的不知所雲,然後轟的一聲便炸開了鍋,各種聲音議論不斷,昌伯一家則已是呆立當場,不能置信。李言竟然拜入了名頭比洪元帥還響的大人門下,這季軍師當真有如此能耐?但看李國新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眾人還是選擇了相信。山里人見識少,村長已是最大的官了,偶爾鎮里來一小官,那都感覺是皇帝老爺一般的,同樣山里人也純樸,對村長的話向來是信服。
「老天爺,我滴個老天爺,老天爺」李言娘親站在人群中喃喃自語,如墜夢中。昌伯呆立之後,則是二行老淚已奪眶而出。
軍師府,李言的房門自中午吃完午飯就已關閉,門外把手上掛上了小黑木牌。
李言吃完午飯後,也沒有選擇旁邊那間空房做為修煉室,他覺得在自己房間就挺好的,掛上黑木牌關上門,他拉開椅子,坐在了桌前,拿起小木人,腦中細細的想著「氣息引導術」行功路線,然後又對著小木人仔細確認這些路線走向,一邊又在腦中又回想了一遍心法口訣,他可不想變成那位師兄一樣的結果。
就這樣,約莫過了有一柱香時間之後。他放下小木人,盤膝在木床上坐下,開始依照口訣修煉起來。不過他心中決定,如果發覺不對,則會立即停止修煉。
他所不知道的是,今日開始的修煉,將已是改變了他一生的軌跡,從此踏上那漫長求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