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個小時之後馬車轉上了濱海大道,從這里一路向東再無其它路徑。天完全亮了,雨也停了,道路左邊全是兩三米高的蘆葦,右邊則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帶著腥味的海風吹過,黃燦燦的蘆葦也如海洋般滾動,發出沙沙的響動。
「這是真的大海?」
要說景色, 左邊的蘆葦海肯定比右邊的渤海灣漂亮,可在小馬眼里卻是反的。更遼闊的草原和蘆葦他見過,但活了30多年愣是沒見過海。
「只是大海的一個小水窪,等你找到媳婦,想辦法弄艘船,我帶你去真正的大海上看看。敢去不?那浪頭掀起來和樓房一樣高,一吐就是好幾天,一邊吃一邊吐。」
洪濤沒怎麼去關注左邊的蘆葦海,眼楮一直盯著右邊的渤海灣看。听了小馬的問題片刻不帶遲疑的, 又開始忽悠了。
「切,你還能水陸兩棲?」小馬不信,他不相信有人在陸地上縱橫馳騁,到了海里還能興風作浪。
「其實我還有個綽號,叫海盜!」明明知道小馬是在罵人,洪濤也沒還嘴,他是真想弄艘船去大海上飄蕩,到各地轉轉,看看現在的世界是個啥樣子了。
順便帶點各地特產幫大家交流交流,過得慣就多待幾天,過不慣楊帆就走,誰也別唧唧歪歪,愛死不死。飄到哪天飄不動了,一個大浪砸下來, 塵歸塵土歸土。
可惜的是理想之所以稱作理想, 唯一的屬性就是很難實現。自己欠了一人情債, 初秋、兩個孩子、朱瑪、周媛、老虎他們……至今為止一個也沒還完, 等還完估計也差不多老得不能動了。人生啊, 不如意十之八九!
「切,少蒙我,都啥時候了還有海盜……也對哈,現在當海盜好像也沒人管的了!」
小馬繼續撇嘴,在他腦海里海盜就是戴著眼罩、一條木腿、穿著破衣服、開著破船的叫花子。頂多在帆船時代苟延殘喘,踫上現代化輪船連尾流都吃不上。
不過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世界上好像真沒幾艘現代化船舶能開動了,如果此時弄艘帆船去海上稱王稱霸,也不能說很離譜。
「連海水都沒喝過就少操海盜的閑心吧,把小丫頭照顧好就是你的任務!」怎麼才能讓一個沒見過海的人明白海盜工作的本質,洪濤是沒這個本事,也沒這份精力。
一宿沒合眼,還要繼續顛簸一白天,抓緊休息保持身體狀態也是當大俠的必備基本功。車板上卷著的苫布就是席夢思,把外面濕的翻過來和衣一躺,听著蘆葦、海水和車架交響曲,幾分鐘就能睡著。
說起從津門港到曹妃甸之間的這條路,昨天和客棧掌櫃聊天時他也著重提起過。主要內容兩點,安全和路況。安全問題洪濤之前就听驛站老板聊過,無非就是盡量別在晚上走、不要露營。
路況則是頭一次听,也比較關注,但直到真的走起來才能切身體會到啥叫不太好。如果放在舊世界里,除了卡車和越野車,家用轎車和SUV基本就可以放棄了。非要走也成,幾十公里下來,車體基本就走形了。
這條路雖然都是舊世界里的高速公路,但路況真的是太不理想了。每年除了夏天曬、冬天凍之外,再加上洪水的侵襲和大載重車輛的碾壓,很多路面已經完全毀了,到處都是炮彈坑和搓板。
也不是聯盟不維護修理,實際上這條路除了冬天幾乎月月在修,它是連接曹妃甸鋼鐵廠和津門工業區的唯一捷徑。如果這里不能通行了,那就要向北繞很遠先到京城東邊再南下,路程翻了好幾倍。
可惜修路這個玩意要動用大型機機械和很多人力物力,結果剛修好讓大水一沖又完蛋了。聯盟真沒富裕到拿資源往水里扔的程度,在可以用船只運輸比較重的貨物之後也就不和這條路較勁兒了,能保持馬車通暢即可。
至于說為啥要把水產品的集散地放到曹妃甸,直接在津門港多省事兒啊!這還真不是聯盟的規劃失誤,而是漁民們自己選擇的。
聯盟唯一的造船廠設在曹妃甸的雙龍河口,原本是個叫方舟的造船廠,規模不是很大但功能挺全。漁民們用的鐵殼船和後來開發出來的機帆船都是這個船廠造的,除了造船還能修船。
津門港也有船舶重工集團的大型造船廠,可惜的是鋼鐵廠、鑄造廠、大型機械廠都在曹妃甸,為了減少運輸環節,才不得不舍近求遠。
不過再難走也就50多公里,四個小時之後,緊靠著造船廠的小碼頭還是順利抵達。排隊交提貨單、裝貨、蓋章,不到下午3點,三輛馬車就各裝了700公斤的咸魚和海帶。
忙活完,肚子也餓了,不管是吃干糧湊合還是下館子搓一頓,都要先找個客棧把馬車和貨物寄存上……這時候才發現碼頭附近只有兩家客棧,進去一打听,巧了,今日客滿!
「老虎啊,看來我們必須要在晚上走這條路了!」洪濤沒有馬上走,而是踩在車板上向客棧的後院里張望了幾眼,下來之後一臉的無奈。
「鼠哥,怕是不太對頭吧!」老虎沒有探頭探腦的偷窺人家後院,不過他也有所收獲,用眼神示意洪濤向後看。
「……你認識他們?」後面是家小酒鋪,很小,只能把桌椅全擺在外面的棚子下面。但顧客不少,坐得滿滿當當,看裝束絕大多數都是車夫。
「不認識!剛才你進去找房間時有幾個人一直往這邊看,眼神不太對。」老虎回答的很篤定,但不是靠線索分析,而是憑借多年來總是和危險擦肩而過的直覺。
「不是不太對,是太對了……古人咋說的來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本以為在津門住了一宿,路上見不到面也就躲過去了,但人家不答應,這是擺明了要沖咱們來的。」
洪濤也有這種直覺,只是被昨晚的事情一打岔分心了。此時讓老虎一提醒,馬上也發覺那些車夫里確實有幾道不那麼友好的目光,還總是躲躲閃閃的。
「……旅店老板也是禍?」老虎沒太听明白,啥福啊禍的,有話直接說不好嗎?
「這就是為啥要看院子里的原因,兩家店我都看了,前面那家確實挺滿的,後院里少說停了二十多輛馬車。但後面這家就有點問題了,院子只停了不到十輛車,算起來至少空了一小半房間!」
此時就不能靠直覺了,想判斷一件事的最終走勢要尋找線索,從身邊點點滴滴的反常現象里仔細找、慢慢挑、挨個分析。
「除了車夫就不能有別人住嗎?」小馬既沒有直覺也缺乏邏輯,他能活到現在全靠本能和運氣,最麻煩的是他還很看不起有直覺和邏輯的人,總覺得是瞎猜。
「睜開你的馬眼仔細看看四周,這里除了造船廠和漁村就沒有別的產業了。造船廠的零配件是由那些船運輸的,他們有自己的廠區嚴禁外人進出,還有聯盟軍隊守衛……懂了嗎?」
洪濤的本能是討厭蠢人,其中也包括不愛學習、不愛動腦子、還自以為是的笨蛋。小馬正好完美符合了這些條件,所以不光得不到諄諄教導,還總是被懟。
「……」但他自己並不覺得,也不覺得造船廠用什麼方式送貨、有沒有軍隊守衛和旅店房間之間有任何關聯。
「漁民有家,工人有宿舍,這兩家旅店里住的全是運輸隊!」看到沒,連最沉默寡言的黃牛都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