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搞的鬼!他是利民運輸隊的人?」胡楊還真不敢不听,事關小命。
「估計不是,他也沒那麼大能力。這幾次去公司等活兒,拿貨運單的時候我特意留在大廳里看了看,發單子的都是公司的人,馮震那樣的黃牛根本沒有挑選的權利。
他們只能先找運輸隊談好條件,再去公司手里把貨運單買下來, 介紹費里有一部分要交給公司,剩下的才是他們自己的。
像去曹妃甸拉海貨的活兒,貨運量比較大,通常會優先大運輸隊。那天利民運輸隊的人來道歉,你沒在場。他們之所以半路下黑手,就是覺得咱們搶了他們的活兒。
可馮震干嘛非要得罪利民運輸隊, 偏偏把該屬于他們的貨運單交給咱們做呢?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是他和利民有私人恩怨嗎?通過我的觀察一點都不像, 他們之間不光沒恩怨, 馮震還要努力巴結呢。
畢竟人家有幾十輛車,屬于大客戶,干這行的時間足夠長,比咱們人脈熟的多。如果不是因為個人恩怨,那這件事就有點意思了,你猜是因為啥?」
自打佟利民和王剛來過之後,誤會算是勉強解開了,但洪濤並不覺得事情全過去了,其中還有幾個疑問沒解開。但佟利民和王剛不打算說,只能自己調查,雖然到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證據,也看出了點眉目。
「……你是說公司里有人故意在害咱們?」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胡楊也不傻,馬上得出個結論, 恐怕也是唯一的結論。
「前天孫飛虎來談運輸公司的事情,親口承認當初忽悠你干運輸隊就是想讓咱們吃點苦頭。運輸公司下黑手也不意外,這一點咱們之前就有過思想準備,不算事兒。
我重新提起這件事的目的就是想告訴你,樹欲靜而風不止,踏踏實實過日子听上去挺簡單,誰也不招惹,遇事多忍耐,不怕吃虧,好像就夠了。
實際上遠遠不夠,這個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就是以欺壓大部分人為手段才能生存,如果大部分人都能踏踏實實過日子了,他們怎麼活?不管你愛听不愛听,理解不理解,我都要把這個問題講明白。
想過好日子只有兩條路︰一,找個沒人的地方自給自足,不欺負別人也不受欺負,多得多吃少得少吃,餓死活該。二,成為少部分欺負別人的人,不當被欺負的大部分人。
我當年在賽里木湖過了八年自給自足,誰都不欺負也不受欺負的生活,說實話,不太容易。現在我們回到人群里了,再想過那樣的日子等于月兌了褲子放屁, 既不現實也沒條件。所以只能走第二條路,除非你還有更好的選擇!」
其實洪濤還真不是啥都說的話癆,很多事情在沒搞清楚之前,或者沒必要說太明白的時候都能忍住不說。比如現在這番話很傷人也很悲觀,要是不逼到一定程度他就很不想說。
有些事讓別人自己體會往往比說教更容易接受,吃一次虧,啥都不用說就全明白了。但體會需要時間,有時候缺的不是真理,恰恰就是時間。
「……要是咱們成功了,運輸公司干起來了,你也會像現在的運輸公司那樣欺行霸市嗎?」胡楊沉默了好久,幾乎抽完一根煙才猶猶豫豫的提出個問題。
「會,那是必須的,欺負人嘛,就要有欺負人的樣子,干什麼都要敬業,否則不如不干。不過我可以弄出一套更具欺騙性的規則,讓欺負人的事實看上去更好看一些,別搞得這麼赤果果。
可不管怎麼美化,欺負人就是欺負人,本質上沒變化。說不定我欺負的更狠,只是很多人感覺不到而已。你想說我是個騙子,很卑鄙對吧?沒錯,我要是不騙不卑鄙怎麼可能欺負別人呢?
你看啊,聯盟對待流民要比救贖者好一些,來到這里至少能吃上飯,不用忍饑挨餓了。眼下聯盟又要給流民蓋新安全區,大善人啊!
可是在我眼里這些都是欺騙!聯盟默認了勞務公司用欺騙、誘拐甚至綁架的手段把流民從其它地方弄過來,事先可曾問過每個流民是不是自願的?難道說他們覺得為別人好就可以不顧別人的感受不擇手段嗎?
再說個問題,你我都去挖過護城河,那我問問你,算過用聯盟工程兵挖和用流民挖的成本差嗎?我大概算了算,不敢說十倍,幾倍肯定是有的。但流民只要有活兒干、有飯吃,就會說聯盟好。
你看啊,人是聯盟騙來的,用低于成本幾倍的價格騙大家勞動。結果呢,基地里的工程兵擁護,他們根本不樂意干這種活兒;流民擁護,這讓他們有了工作有了活路;勞務公司更高興,沒有聯盟這個大騙子,根本就沒有勞務公司這個行業……孫飛虎、秀山太太、白思德、沈楠都高興,他們也全能從流民身上獲利。
看到了吧,騙來騙去沒有人不高興、沒有人不獲利,這就叫騙的高明。孫長忠的運輸公司本來也能騙得高明點,可惜他們不願意費腦子,只盯著眼前利益,恨不得一嘴全吃掉。
搞到現在,運輸隊的人不滿意、本地勢力不滿意、聯盟里也有人不太滿意。同樣是騙人,可兩者的結果截然相反。但不管大家高不高興,本質上還都是騙人,不能說高興了就不是騙。」
其實洪濤也不願意天天給別人講課,可有時候不講不成,講短了都不成,很多問題幾句話根本說不清楚。比如胡楊提出的運輸公司經營模式問題,自打人類有了剩余價值,這個問題就一直存在,且本質從來沒改變過。
孫長忠和自己的區別僅僅是手段不同而已,一個是明搶一個是暗騙。但兩者的目的都是讓別人當勞動力為自己服務,後者說不定比前者還狠毒。不能說我理解不了、分辨不清,就是沒有。
這下胡楊踏實了,抽了三根煙,听了一腦瓜子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是歪理的概念,暈頭轉向的回去睡覺了。至于說和運輸公司硬頂到底危險不危險暫時忘了,就算以後想起來估計也不會問了,因為身邊有個更危險的家伙。
楊師傅修車廠!
運輸公司還沒影兒呢,肥羊先把買賣做大了,從修車攤一躍成為修車廠。不光是名字上的區別,經營場地也有質的飛躍,從馬路對面搬到了小樓前面的院子里。
不是地洞的院子,是南邊出租給流民的樓前又起來一圈院子。從附近小區里拆回來幾根燈桿當立柱,靠牆搭個棚子,再挖條地溝就是車間。工具一應俱全,唯獨沒電是個大麻煩。
秀山太太說了,她可以去管理處幫忙活動活動,今年名額沒了,明年初能弄個名額也成。至于說現在咋辦,好辦,先從秀山公寓拉根臨時線湊合著。只是最好白天用電焊,晚上住戶都回來了容易跳閘。
這麼一來,肥羊造車的時候就不用偷偷模模從院子里拿材料了,敞開干,缺啥就從隔壁院子里找,再沒有就等著晚上鑽洞去紅區,拿著洪濤標記好的地圖去找。
擴大運輸隊的車有眉目了,還缺馬,這回洪濤不想再買馬了,和馬騾比起來馬更嬌氣更不善于長途拉車,最好能買到騾子。
但秀山太太和孫飛虎都和城北安全區里養馬的農戶不太熟,洪濤也沒傻等著他們去找關系打听,而是裝上兩箱好酒,和小馬趕著車奔運輸公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