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終于稍微停止,龐德楊千萬丁斐三人如蒙大赦,趕緊在依舊泥濘的山道上率軍疾行。
他們趕路的速度不快,可身後關平的追軍卻猛地加快了行軍的腳步,喊殺聲由遠而近,讓龐德的心中頗為焦慮。
楊千萬恨恨的咬緊牙關,眺望著遠處關平軍的身影,嘆道︰
「追,追什麼追!真是氣死我也!」
在街亭對峙了這麼久,這次落敗非戰之罪,楊千萬心中當然不服。龐德默默無語,心道什麼非戰之罪,分明是他們中了關平的聲東擊西之罪。
「這小兒以為勝我等一陣又能如何?等我到了興國,聯絡阿貴,再聯絡周圍諸羌、盧水胡,在平地上大戰,我們的馬軍能隨意施展,我就不信這小兒能翻天不成!」楊千萬破口大罵,給自己鼓舞士氣。
丁斐倒是頗為憂慮,皺眉道:
「雲山此人頗為狡猾,非尋常人能及。
之前他已經派常雕深入涼州,我怕孟起那邊會有什麼閃失。」
丁斐現在手下的兵馬已經逃得一干二淨,他手下的臨陣背叛讓楊千萬非常生氣,恨不得直接一刀砍了他,好在龐德幫丁斐說話,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這才讓丁斐僥幸逃得性命。
經此事之後,丁斐已經徹底失去了翻盤的機會,也只能跟隨龐德等人一起退回涼州再做打算。
他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己方落在了全面下風,盡管馬超在涼州還有不少支持者,但事實已經證明這些部落組成的松散聯軍完全無力和團結一致的關中軍對抗,雲山的才能遠在他們之上,甚至之前陳群孤懸在襄武都可能是雲山為了收復涼州做的安排。
他們謀定後動,手下有關中無數英勇善戰的軍士,有能洞察一切手眼通天的校事,而現在馬超掌握的只是一直看上去龐大卻已經瀕臨崩潰的軍隊。
丁斐欲哭無淚,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全軍嘩變的時候我能跟著手下的將士們一起逃回去,給雲山磕頭認錯,他會不會饒我一命。
如果之前在關中我沒有與他為敵,而是老實本分的跟他一起謀事……
丁斐還在沉思之中,突然听見遠處傳來一聲尖嘯。
眾人精神一振,楊千萬更是興奮的攥緊了鋼刀——這是氐人戰斗中呼喚戰友、標識身份的重要手段,難道說這山中還有自己人!
可他們還沒興奮太久,隨之而來的一聲聲呼喚就打破了他們心中最後的僥幸。
只听無數氐人用他們的方言齊聲高呼「歸來」,這聲音在山谷中來回回蕩,讓楊千萬頓時色變,不敢想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
自己人投降了雲山。
「雲將軍是韓都督的女婿,是咱們涼州自己人,馬超等輩背叛韓都督,導致關中聯軍大敗,現在還敢在涼州聚斂兵馬生事,兒郎們,不想死的就趕快停下,雲將軍才是我們自己人!」
韓九兒清澈的高音在一聲聲呼嘯中格外響亮,隨著他的一聲呼喚,其他投降的涼州士兵也用蒼涼的聲音高聲呼喊,勸說龐德軍投降。
盡管他們一時半會兒還殺不到面前,可龐德軍行進的速度明顯減慢許多。
「慌什麼,賊人離我們還很遠!加緊行軍,趕快離開這里!」龐德高聲呼喚,可手下的行軍速度依然慢得如龜爬一樣。
戰敗對士氣的影響實在太明顯,大多數人已經不想再在泥濘的山地上跋涉。楊千萬又氣又急,想揮刀砍死幾個明顯想留下來的士兵,可龐德揮揮手,嘆道:
「人各有志何必強求?雲山一時半會也追不上我們,日後這些涼州的兒郎想家了說不定還會再來投靠我們,可若是我們揮刀殺人,豈不是坐實了雲山所說?」
「這個韓九兒是韓遂的親女兒,對涼州諸事知之甚詳,知道如何鼓舞涼州士氣,想來韓遂一把年紀,也在用此女給自己留條後路,現在形勢已經如此,如果楊將軍想要留下,我龐德也絕不會怪你!」
楊千萬的臉上一陣黯然,他這陣子也疲于奔命,多次生出直接投降算了的念頭,可龐德如此重情重義,他也不忍舍棄龐德。
「我為什麼要走?山路難行,雲山未必就能追得上我,此戰非我等之過,我心中不服,他若是能在前面還留有一支精兵,我才願佩服他!」
丁斐面露一絲難色,心道說不定外面還真有什麼埋伏在等待著他們……
關平軍的進軍速度不快,他手下的兵力不多,生怕敵情不明一頭撞上去正好跟敵人的援軍撞在一起後果不堪設想。
他一路上不斷收容投降的士兵,對涼州現在的了解也越來越深。
自從當年天下大亂之後,大漢朝廷對涼州的控制已經非常微弱,對西涼這片連接西域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控制更是遠遠不足,多年來大量的羌胡佔據此處,已經經歷了整整一代人,自己這外人的進軍在他們眼中很顯然是一種冒犯。
就算他能憑借強大的武力迅速掃平涼州,只怕自己主力退去的時候,涼州這片土地又會很快陷入大混亂之中。
之前關平的設想是以雍州涼州為自己的根據地,盡量動員那里的兵員為自己效力為征戰天下做好準備。
可若是如此,他必須抓緊跟這些當地的部族打好關系,否則這些人連連起兵不斷,自己的兵員一直要從關中補充,對未來倒是個不小的影響。
這都把他難住了……
還好,現在有徐庶,他總算有個人能跟自己商量一下。還有韓九兒這個涼州通,這次總不至于閉著眼楮遭受莫名其妙的打擊。
希望這次作戰能盡量打擊羌氐聯軍的士氣,為己方後續征戰做好準備。
想到此處,關平看韓九兒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溫柔,卻見韓九兒一臉惆悵,似乎不像出征時那樣意氣風發。
「怎麼了?」
「沒,沒什麼……」韓九兒的眼神稍稍閃躲,避開關平的問題,可沉默片刻,她仍舊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夫君,若是此次父親落在了你的手中,你會如何處置他?」
韓遂和韓九兒這對父女的感情非常淡漠,之前關平與韓遂激戰的時候韓九兒巴不得他能施展手段重創韓遂。
但感情淡漠歸淡漠,本心里韓九兒還是不願意讓韓遂出事。
她從俘虜的口中得知,韓遂和馬超這次約定共同出兵,但馬超賣隊友的毛病又犯了,韓遂大概是頂不住這樣的打擊,現在一直在襄武附近徘徊,身體估計也受了很大的影響,他一把年紀,估計是很難返回西涼,若是關平揮師猛進,這次一把年紀的韓遂恐怕要落在關平的手中了。
韓九兒的問題倒是讓關平稍微有點惆悵。
韓遂可謂是罪大惡極,他堪稱是涼州大亂的源頭,比北宮伯玉這破壞大的太多,按照之前的思路抓住韓遂說什麼也得把他一刀剁了。
但韓遂狡猾就狡猾在這里。
他隨便給了關平一個女兒,這樣關平怎麼也不好意思真的亂刀砍死老丈人,若是攻破涼州勢必會面對這個問題,這讓關平還真有點惆悵。
「嗯……」他沉吟許久,只好把這個問題又甩給韓九兒,「九兒認為該如何是好。」
韓九兒頗為惆悵地垂頭道︰
「父親縱橫涼州數十載,在周圍的羌胡之中有極高的威信,若是……若是直接率軍撲滅,涼州說不定還會有人在打著他的旗號謀事。
特別是成公英對他忠心耿耿,若是之後連接羌胡再行報仇之舉,只怕反反復復難以寧靜,破壞夫君的大事。
賤妾以為,不如暫與其相商,共討馬超,爭取用他的威望將西涼的部落控制——
說起來西涼諸戎雖然粗鄙好殺,卻終究不是虎豹豺狼,他們大多數人曾經靠著絲綢之路經商謀生,涼州大亂之後絲綢之路斷絕,他們被各渠帥裹挾,又斷了生計,這才頻頻寇掠……
若是天下平定,重開絲綢之路,有農耕有商旅,百姓牧馬喂羊安守樂土,應該不會有這麼多人再冒著生命危險與大漢為敵。」
韓九兒說著,忍不住偷偷抬頭打量關平,正好對上關平的眼神,她雙頰飛紅,又趕快低下頭。
千言萬語,她最終是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生身父親走投無路而死,這是她能想到最後幫韓遂贖罪的方法。
關平恍然大悟,微笑著模了模韓九兒的頭頂,柔聲道︰「多謝夫人指點,此事大妙,我依計而行便是!」
關平嘴上說著,心中卻仍是頗為擔心。
韓遂乃一時梟雄,現在看似窮途末路,可手上仍然掌握一支大軍,還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兵將謀士,想來韓遂很有可能會孤注一擲。
當日在渭水邊大戰的時候,韓遂就曾經拒絕過關平的招降,這個梟雄能憑借心中最後的一點驕傲拼死一擊。
他現在一直按兵不動,傳言說他已經時日無多,可關平相信他一定不會坐以待斃,之後這仗還有的打。
「看來還是得抓緊解決馬超和龐德,」關平喃喃念叨著,「要是真的能把龐德留在這兒可太好了。」
------題外話------
閨女又發燒肚子疼,老父親一天半沒睡覺了,養孩子真是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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