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迷霧里的危險我也只是听其他人提起過。」戈維亞思索後開口︰「在灰霧區域內,我們最需要注意三種威脅,迷失者、霧鬼和霧市蜃樓。」
「迷失者,是那些以前曾探索迷霧區域但最終沒能出來的人們。
遇到迷失者時一定要謹記兩點,千萬不能跟它們交談,不能跟它們接觸,把它們當成空氣,不然一旦被迷失者盯上,它會一直糾纏你直到死亡。」
她緩緩介紹道。
「霧鬼,是迷霧本身誕生出來的怪物,它們比迷失者更加可怕。
可以說有八成以上的迷失者都是它們導致的。
霧鬼能操控迷霧,無法抗衡,是迷霧內最可怕的存在,如果遇到霧鬼,我們必定死路一條。但好消息是霧鬼的數量非常稀少,而且出現預兆明顯。
只要時刻警戒就有很高的把握能夠避開。」
「哦……」
程深記下這兩種怪物的特點,卻見戈維亞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不由問道︰「那第三種威脅呢?」
戈維亞搖搖頭後說道︰「我從沒听說過任何有關霧市蜃樓的記載,說明接觸過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永久消失,你最好祈禱我們不要遇到。」
頓了頓。
她看向程深接著說道︰「迷霧中當然不止有這三種威脅,這就是一片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你可別在關鍵時候拖後腿。」
程深沒有理會她的質疑,他彎腰在地面上抓了一把泥土,塞進懷里。
「走吧。」
說完程深便向著小鎮與迷霧的交界線邁去。
戈維亞也重復了他的舉動。
而後立馬跟上。
呼……
灰色的霧靄中似夾雜著數不清浮動的顆粒,在皮膚上拂過時,帶起一陣輕微的摩擦感,程深頓感口鼻里多了一些雜物,不影響呼吸,但異常難受。
他皺著眉看向身後,僅離開了小鎮外一米的距離,彌漫的霧氣就已經將來路吞沒。
小鎮消失不見。
他懷里的那團泥土開始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寒意刺骨,時刻提醒他與噩夢小鎮之間拉開的距離。
呼……
霧氣中一陣蠕動,戈維亞的身影在他面前憑空擠出,她修長的手指攥住一把尖刀,漆黑長發披散在腦後,搭配著素色長裙就猶如索命的冤魂一樣。
她皺了皺鼻子顯然也不適應迷霧中的環境,但兩人誰都沒在意這種影響。
或許在這種環境里待久了會對呼吸系統產生不可逆的損傷,危害極大,但程深和戈維亞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只探索幾個小時的打算,自然不用擔心。
「人面花至少生長在小鎮千米外的範圍,那里已經接近白霧區域,這是我最鄭重的警告,無論如何,都千萬不要接觸白霧,試圖進入白霧區域!」
「好。」
程深很痛快的答應下來。
他雖然敢于冒險,但也要有自知之明,連灰霧區域內的危險他都無法應對,何況是比灰霧更加恐怖白霧區域。
而且這時候他也絕對不能讓戈維亞心存憂慮。
進了迷霧,兩個人的關系就從生死游戲的競爭者,變成了必須互相信任的伙伴。
兩人開始前進。
既然戈維亞說人面花至少在千米之外,就沒必要在小鎮附近浪費時間,而且這片還算安全的區域早已被其他人搜刮了無數遍,已經沒有探索價值。
隨著跟小鎮之間的距離逐漸拉遠,程深懷里那團泥土,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也開始減弱。
幾百米後。
這股寒意就已經變得相當微弱。
只剩下一縷冰涼觸感,提醒著他別忘記回家的方向。
「等等。」
戈維亞忽然叫住他,而後往一旁走去,程深循著她的目的看去,那是一叢翠綠色,頂端帶有紫意的小草,熟悉黑暗之森生態的程深一眼便認出來。
「銀蛇草,有毒的。」
他提醒道。
戈維亞回過頭跟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伸出手,將一片銀蛇草連根拔起,然後便迫不及待的連同泥土塞進嘴里一株,貪婪的咀嚼起來。
她分出一半遞給程深。
「餓死,還是毒死,你自己選擇。」
「……」
程深無言以對。
他承認戈維亞說的沒錯,在這食物資源相當于沒有的小鎮里,任何能吃的東西都十分珍貴。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吃了劇毒的東西,也要比餓死舒服。
饑餓。
或許算不上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
但絕對是最折磨、最煎熬、最讓人無法忍受的選擇。
程深在噩夢里已經渡過了一天的時間,還滴水未進,經由戈維亞的這番提醒,那原本被他忽視的各項感官,頓時被喚醒,胃部涌現出強烈的酸意。
他沒有接戈維亞遞來的銀蛇草,一言不發的上前,取出尖刀,開始向著銀蛇草的根部不斷挖掘。
「嗤。」
戈維亞見他的動作不由露出嘲諷的笑容。
「銀蛇草的根睫更不能吃,你怎麼會覺得你的生存經驗比我更豐富?」
她不客氣道。
程深面無表情的回頭瞥了她一眼,說道︰「生存經驗不是靠活的久來積累的,還要動腦學習。」
嘩啦!
他揮動噩夢之刃將銀蛇草那一團纏繞在一起的根睫,全部斬開。
銀蛇草這種毒性草藥的生長結構十分具有迷惑性,表面看,它最有價值的部分就是葉片,而就算有人想繼續挖掘,看到根睫時差不多也就放棄了。
然而實際上。
它真正具有價值的部分還藏的更深。
程深若不是通過藥理學,親自嘗過這種毒性草藥,掌握了它的藥效和生長習性。
也無法了解到這種特殊植物如此隱蔽的特性。
一直向下挖出很深,此時,在潮濕的泥土里幾乎已經看不到銀蛇草的根睫,只有一兩條不起眼的縴細脈絡,還向下方延伸出去,很容易被人忽視。
程深收回尖刀開始用雙手挖掘。
很快。
他便模到一截冰冷的物體。
他用手拂掉上面的泥土,一片片仿佛蛇鱗般的銀色紋路,顯露出來,程深取出這一條深埋在地下近半米處的根睫,它蜿蜒的曲線就像是一條銀蛇。
這才是銀蛇草的稱呼來源。
許多人只當它是因為具有毒性才被冠以了毒蛇的稱呼。
實則跟真相差的很遠。
「你……」
正在等著看笑話的戈維亞滿臉不可思議,回過神,她認真警惕的打量了一遍程深,似乎是懷疑起了他的身份,否則他怎麼可能比自己還了解這里!
嘎巴。
程深將手里長達一尺的銀色根睫掰斷,斷裂處立刻流淌出乳白色的汁液。
他將一段懟進嘴里吮吸起來,苦澀的滋味立刻充斥滿嘴,令他表情微微扭曲。
但苦味過後一股甘甜的味道便涌現出來,沿著喉嚨流進胃里的汁液更是讓他體內泛起一陣暖意。
「不要吃它的根,汁液是完全無毒的,還能滋養身體。」
程深提醒戈維亞。
後者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不過在噩夢里生存這麼久,戈維亞領悟最通透的一件事,就是臉皮尊嚴和誠信這種東西,在這里毫無價值。
她馬上接過另一段銀蛇草的根睫用力的吮吸起來。
程深則將他手里那截已經沒有汁液流出的根睫收好,這是真正的劇毒之物,等回去後可以用來煉制他所需要的毒藥。
「呼……」
戈維亞喝了汁液後比程深更清晰的察覺到滋養效果,她不由雙眼放光,繼續走在路上時,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另一株銀蛇草,立刻沖上去挖掘起來。
「這次賺大了!銀蛇草是我們平時最不願用來充饑的食物,它的毒性發作後會讓人痛不欲生,有的選沒人會想吃它,這片區域內一定還有不少!」
戈維亞高興的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程深一開始沒管,反正她努力挖掘的銀蛇草都有他一半。
可看著她逐漸跑偏月兌離正軌後不由出聲提醒。
「我們的目的不是這個,不要浪費時間。」
「知道了知道了~」
戈維亞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看樣子她根本沒把程深的話放在心上。
但也可以理解。
她會同意跟程深合作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食物不足,畢竟,她已經知曉那只隱藏的鬼是誰,只要熬到最後一天,基本上是肯定能進入下一個輪回。
站在戈維亞的角度上。
她其實完全沒有跟程深合作探索迷霧的理由。
此時,還沒遇到危險,她面臨的困境就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她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勇氣無疑消散了一大半。
好在,她起碼還知分寸,在連續挖掘七八根銀蛇草後終于收手,而後對著程深笑道︰「放心,我還會協助你采摘人面花,不會把你拋棄在這里。」
程深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麼算盤。
但她也算坦蕩。
當即道︰「如果你一開始就跟我說你對這里很了解,我們之間都不會發生摩擦…只要你能一直給我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我們的合作絕不會破裂!」
「但願如此。」
程深面無表情的說道。
他想通過戈維亞想要了解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得知那只隱藏的鬼是誰。然而這是戈維亞手里最重要的籌碼,她當然不會輕易說出。
「噓……」
戈維亞表情忽然變了變,將手指豎在嘴前,認真的側耳傾听起來。
程深這時也感受到一陣來自直覺的清晰警示。
兩人默契的閉上嘴,屏息凝神,注視著視野外的迷霧。
很快就看到。
一個接一個的身影排著隊在迷霧中緩緩走出。
它們穿著腐朽陳舊的衣物,每一個人都將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就像是在玩老鷹捉小雞的幼稚游戲,它們全都低著頭,移動時沒有半點聲音傳出。
「迷……失……者……」
戈維亞面色緊張的做著口型,但她的緊張並非來自于自身,作為一名參與過七次魔鬼游戲的噩夢居民,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迷霧中的這種怪物。
她只怕程深在這時候出現問題。
繼而連累她。
回頭看了一眼,程深的表現卻比她想象中要鎮定許多,在他臉上甚至看不到慌張,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他還特意的將目光移開,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等等!
戈維亞忽然轉頭看向程深所注視的位置。
還沒等她有反應,一只大手便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裹挾著巨大的力量將她向後方拽去!
「別掙扎!」
程深的低語聲響起。
戈維亞硬生生止住反擊的,緊接著,便感覺到身體一輕,整個人已經完全被程深扛在肩上!
如此冒犯的舉動卻沒讓她感到憤怒。
戈維亞心有余季的回憶著那驚鴻一瞥間浮現的身影。
一個讓她嘴唇下意識顫動的詞緩緩吐出。
「霧鬼!」
怎麼這麼倒霉!
「抓緊我!」
程深埋頭 沖間短促提醒道。
以他的身體素質,扛起戈維亞就像玩似的,她長期營養不良的身體還沒有一個沙包重。
當然要不是因為她掌握著自己想知道的重要情報,程深八成還是會選擇一跑了之,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管這個跟自己只能算萍水相逢的路人。
「嗚~!」
詭異的嗚咽聲在後方傳出。
盡管程深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逃跑,可還是沒能第一時間擺月兌那只突然出現的霧鬼,周圍的迷霧 然間翻涌起來,灰暗世界里浮現出一抹濃白。
「霧鬼怎麼會突然出現!」
戈維亞死命抱住程深的脖頸語氣充滿崩潰。
程深沒時間理她,抽出雙手,他迅速從懷里取出一個紙包,三兩下將其拆,一股濃香氣味頓時飄蕩開來,程深用力一把便將這團藥膏丟向最遠處!
「啊!!」
身後的戈維亞陡然傳出驚悚的尖叫, 程深亦是渾身一涼。
死亡的危機感瞬間籠罩全身。
他匆匆回頭,就看到,一條在迷霧中延伸出來的白骨手臂已經模到他背後的戈維亞,但就在他拋出藥膏的下一刻,這條白骨手臂改變了移動軌跡。
噠噠……
迷霧中還有密集的腳步聲音響起。
程深不敢停留,顧不上其他,托住戈維亞的雙腿繼續狂奔了半天才停下。
「呼哧……呼哧……」
他蹲在一塊凸起的骨白色巨石後,傾听周圍的動靜。
發現那群迷失者和霧鬼沒追上來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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