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忠見他二人听明白了,心中贊許。
又道︰「去程你們船上裝了漕糧怕是帶不了多少,回程倒是可以尋模一些當地的貨物帶回來。」
霍惜連連點頭︰「霍叔知道淮安有什麼出名的土特產嗎,京師能好賣的?」
霍忠想了想,便說道︰「淮安匯集了南來北往的船只和貨物,它的造船業,手工業,商業,南北飲食,都很是繁盛發達。尤以釀酒、制鼓、編織聞名天下。」
「在淮安,有遼東運來的人參、貂皮,北直隸的梨棗等物。還有南邊運過去的生姜、花椒、藕粉、藥材、茶葉、布匹、絲綢、紙張等等。還有來自江西、湖廣等地的竹木板片、油麻、藤繩、瓷器等,更有南邊運過去的蔗糖等物。」
看霍惜和楊福掰手指在記,笑道︰「咱京師齊聚百萬人口之巨,只要是好東西總不缺人買的。」
霍惜听完,很是鄭重地起身。
朝霍忠行了一個很是標準的揖禮︰「多謝霍叔指點,他日小子成材,日子過好了,定報霍叔提攜關照之恩。」
楊福愣愣地看她行完禮,也學著她的樣子,朝霍忠做了個揖。
霍忠扶起他二人,心中頗為感慨,對他二人的行事極為滿意。
霍惜這小子善于從危機中尋找機遇,是個可塑之材。
也不知他今日從自己的一番話中得到多少啟發。但他相信,此番北上運糧,這孩子必有一番精彩的際遇。
霍惜不肯收錢,留下三瓶蝦制品,告別了霍忠。
拉著楊福在外城四處逛,哪里人多,便往哪里擠。哪些貨物好賣,都要上前打探一番。
「惜兒,咱要不要進內城再打探打探?」內城有錢人多。楊福一掃昨日的萎靡,渾身都透著一股想大干一場的勁頭。
霍惜頓了頓,搖頭。
她心中已經有了些許主意。內城她熟悉,之前也在內城逛過。現在還是別進內城了,萬一遇上吳有才那廝,倒功虧一簣。
「走,我們回去找爹娘商量。」
還沒走到外城渡口,就看到霍二淮正被兩個人拉扯著。霍惜剛想提腿上前去,就被楊福拉住了。
「是姐夫的娘和兄弟!」
「啊?」怎麼忽然找過來了?
霍惜愣住了,被楊福拉著躲到一旁。
還不等霍惜細打量他們,也沒等听清緣由,只听他們說跟霍二淮要錢,霍惜便急忙拉過楊福︰「你繞過去,去渡口找娘,把咱家的船劃走!晚點再來接我和爹。」
要是讓他們知道家里換了新船,船上的錢和東西怕是要遭殃。以後也沒個清靜日子過。
楊福一個激靈,也沒來得急叮囑霍惜,尋了另一條路,撒腿就往渡口跑。
霍惜躲在一旁偷听。
霍二淮的母親方氏帶著最小的兒子霍四畔,找了霍二淮幾天了。今天終于在外城的魚市街尋到了他,一路喋喋不休跟到這。
「二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家人餓死?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管我們了?」
霍二淮聞言看向這個最小的弟弟。
當年他出生時,自己都七八歲了,這小子幾乎是在他的背上長大的。當初見他吃不飽飯餓得直哭,自己便四處給他尋模吃的。
後來見他長得細瘦,爹娘又哭又求的,自己便提了兩件舊衣,入贅到了楊家。
「我們打一天魚,賣一天錢,才能換些吃的。家里好歹有十來畝地,有糧糊口,比我們強。我們不打魚連吃的都沒有,哪里來的吃香喝辣?」
霍四畔見二哥目光冷淡,忙向自家老娘求救。
方氏便拉著霍二淮哭訴︰「二淮啊,你是不是還在恨著爹娘啊?當年家里也是過不下去了,才讓你到楊家的。楊家比咱家富裕,能吃飽飯,比跟著我們強。」
「是啊,二哥,要是當年我夠年歲,我都想入贅去。」
霍二淮眼神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他入贅?當年為了一個放良的女子要死要活的,掏盡了家財都不夠娶親,爹娘還來找他要錢。他要入贅早去了。
霍二淮想走,被方氏死死拽著漁筐。
「二淮啊,你這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連個補丁都沒有。你看看娘和你兄弟,補丁摞補丁。今年稅糧收得重,家里交了糧,就沒剩幾個了。馬上又要征徭役去疏通運河,咱家得去兩人。听說得干到落雪前才給回。你四弟還沒個子嗣呢,家里想出銀錢找人代役,你可憐可憐你兄弟吧。」
霍二淮憋著氣,可憐他?那誰可憐我!
我夫妻二人在河上飄了十年,身體浸了寒氣,生的幾個孩子都留不住。我一個子嗣都沒有,誰可憐我!
霍二淮死死拽著拳頭。扭頭不看方氏。
霍四畔拉著他扮可憐︰「二哥,你小時候最疼我了,疏通運河,兩三個月都要在河里泡,人都廢了。我還沒後,你不想我絕戶吧?」
說到絕戶,霍二淮喘著粗氣,冷冷地看向他。
「當初你不是跟家里說那小娘子身上藏了銀,會帶著不少嫁妝到霍家嗎?怎麼,她不肯給你出代役錢?」
霍四畔喉頭一噎,低了頭。
方氏跳了起來︰「那個賤貨!讓她把嫁妝交給我來保管,就是不肯!我搜遍了角角落落就是沒找到她存銀的地方。你兄弟連她一個大子都沒撈著!這回也是捂緊了口袋,說別人都能去,為什麼四畔不能去!賤貨,若是再不開懷,我就讓四畔休了她!」
霍四畔張了張嘴,沒說話。
霍二淮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求來的婚事,什麼結果,也得自己去承受。
「我沒有錢。我還要養家糊口。」
「你養什麼家?能養小舅子,為什麼不願貼補家里!要眼睜睜看著你弟弟被拉去做徭役!」
「春櫻春上給我生兒子了,我還要養家糊口!」
春櫻肚里的孩子生下來了?
「養活了?」霍四畔愣愣地問了句。
一句話擊中霍二淮內心深藏的痛楚。
朝霍四畔喝道︰「滾!我沒你這樣的兄弟!」拽開漁筐,抬腿就走。
霍四畔訕訕地模了模鼻子。
方氏見霍二淮掙月兌了漁筐就往前走了,恨恨地跺了跺腳,幾步竄上去,把手伸進霍二淮的懷里模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