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惜原就睡得不踏實,被這一聲哭嚎驚得打了個哆嗦。
穆儼緊緊抱著她拍撫,眉頭緊皺。
「世子。」
穆儼抓起一物往外頭一彈,啪地一聲,又從門上掉落。外頭來人正要請示,被這一動作嚇得不敢吱聲了。
外頭又歸于平靜。
「不去看看?」
「養他們吃白飯的?」
把霍惜按在懷里,「睡吧,明早還要趕路。」見霍惜安穩了下來,穆儼後槽牙咬了咬。即便有他在身邊,她還是如驚弓之鳥,那些人全都該死。
次日,霍惜醒來,梳洗好,問起昨夜的動靜。
見穆儼不在,幾個丫頭爭先恐後向霍惜說起昨晚的情況……
霍惜听了半晌不語。
「夫人,你是沒看見,那婦人見了她女兒哭得喉頭都冒血,真是太可憐了。」
「是啊,見她女兒沒死,又哭又笑,爬起來抱著她女兒哭得嘶心裂肺,真是聞者落淚。她女兒都不知道她娘原來是會說話的,見她娘開口都嚇得不輕。這也太狠心了,對著自己的女兒都沒開過口。」
「也難怪她不想見到家人,這都派人通知到她家里了,有男人有兒子兒媳,卻只爬山涉水來了一個女兒。」眾人搖頭嗟嘆。
「原來她真是漢人,還是夫人所料不錯。」
馬嬤嬤長嘆口氣,「不管她自己有什麼苦衷,她受了被拐賣的苦,如今又幫著拐賣別人,就這不能讓人原諒。」
「我們去看看她。」霍惜起身。
「雲哪?」穆儼大步邁進屋。
「我听說了那個叫阿無的故事事,想去看看她。」霍惜抬頭看他。
穆儼攬過她,把她推著往屋里走,「你還沒用早膳,先用早膳。」
「你不是要讓人送他們去隔壁縣衙了?」
「我知你想看她,讓他們略等一等。」
「那我們快吃。」拉到坐到桌邊。
穆儼無奈地看她,揚手︰「傳膳吧。」
另一間房內,母女二人正緊緊靠在一起抹淚敘話,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霍惜帶著幾個丫頭走了進來。
「小婦人多謝夫人,讓我最後還能見我女兒一面。」朝著霍惜砰砰磕頭。
霍惜讓人扶起她,「我原本還在想,你是叫阿吳,還是阿無,還是哪一個。是你娘家姓吳嗎?」
那小婦人被攙扶著坐下,她女兒一臉怯怯地緊緊抓著自個母親,飛快地看了霍惜一眼,又一臉畏懼地垂著頭。
霍惜忍不住嘆息,就這樣的,是怎麼跟著一眾男人出山來看自個親娘的?「給她松綁。」
外頭的守衛進來給那婦人松了綁。「多謝夫人。」
那婦人甩了甩僵硬的胳膊,「小婦人娘家姓吳,可自我進了寨子就是無根無蒂的無了……」
她原本也是好人家養出來的,十幾年養在深閨,依了父母之命嫁了人,生兒育女,生活平澹卻也溫馨。
沒不想一招被掠賣進了大山,等她終于逃了出去,卻發現夫家給她已辦了葬事,再回娘家,娘家也不認她了,還說她是冒認的,把她打了出去……
她無處可去,又求死不成,被跟來的買她的男人救下,她只好又回了大山。
從此再沒開過口。
兒子生下後,他阿女乃怕自己有異心,把兒子抱去養了,兒子從小也只當她是異族人,跟她並不親。只有女兒當她是親娘。
「阿蘭病了,他阿爸給她請了寨子里的禁婆給她跳過大神,沒好,病越來越重,禁婆說她生魂被人佔了,救不活了,只能把她扔到山里,這樣才不會禍害了家里人……」
「禁婆?」
「就是寨子里通天地鬼神的神婆,通陰陽,治百病。」
「啊?真通陰陽能治百病啊?」冬雪幾個好奇不已。
「要那麼神,還要大夫做甚。」馬嬤嬤斥她一句。
「生病了不去看大夫,請禁婆神婆能看得好?」馬嬤嬤滿臉不屑,她要是流落到那樣的地方,一天她都活不成。
「我想給阿蘭請大夫,但這二十年,我只要出寨子,都有人跟著,他們怕我跑了。我也就沒再出過山。我求了家里,讓他們同意我帶阿蘭去看病,他們卻說我把阿蘭留在家里會禍害家里,會禍害族里……」
「我給族長磕頭,願給他家做牛做馬十年,換拖延十日。等我找到錢買了藥回來救阿蘭……族長這才同意我出山,並把我介紹給那幾個人……」
「所以你是想給你女兒看病,才跟人做起拐賣的生意?」
那阿無低下了頭,「對不起夫人,我也是沒有辦法。」這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而且她只是幫著轉移和押送……
她想救阿蘭。她無望的日子里,只有女兒支撐著她活了下來。
客棧後門,霍惜等人目送著縣里的差役押送著阿無等人離去,那個叫阿蘭的少女緊緊跟在阿無的身邊。
「夫人,她能活下來吧?」
「能吧。夫人求了世子,給她只按從犯定罪,到時只打三十杖刑,為了她女兒,她也能咬牙撐下來的。」
「是啊,流放的路上,有她女兒跟在身邊,又有夫人送的銀錢,只要她不笨,就能活下來的。」
「離了這個地方也好。母女二人在寨子里本就是多余的存在,沒準到了流放地,她二人還能重獲新生。」
「你們說,她兒子男人怎麼那麼狠心呢,連送都沒來送,看都不看一眼?這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呢,她那兒子還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這也太涼薄了。」
「怕世子治罪吧。萬一世子治他一族的罪呢?」
幾個人對著她們的背影,唏噓不已。
「所以,我們比之她來說,可幸福太多了。」
「可不是。就是夫人趕我走,我都不走!」香草轉身想向霍惜表達一番忠心,卻只看見她家世子攬著夫人走遠。
「夫人,等等我們!」
不多時,幾輛馬車從客棧的後門緩緩駛出。
昆明城,君家。
君老太爺和幾位族老,坐在大廳里,半晌不發一言。穆儼使人快馬送來君若虛的信件,已送達他們手里。
「各位,請你們請來,就是想各位給出個主意,我們君氏一族在滇地也是生活了好幾代人,他穆府什麼時候建城,我君氏一族就來此落戶了,當年要不是我君氏響應,他穆府如何能遷漢入滇成功?如今,倒是想一手遮天,想要我兒的性命就要我兒的性命了!就只憑姓穆的一句話?」
幾個族老沉默不語。
君若虛的來信,是穆府世子派人送來的,里面夾著花管事的口供,一字一句,分明是受了君明章的指使。半點都狡辯不能。
擄走世子夫人,這是想拉他君氏一族下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