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群賢欺我老無力,公然抱書奪門去。這是王陵如今最真實的寫照。
在傍晚時分,劉長忽然找上了門,帶差不少的禮物,王陵自然是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的,劉長也是很直接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跟王陵借本書。
王陵不許,將劉長訓斥了一頓,當王陵憤怒的說」我腿腳不便,無法再為君取書」的時候,劉長頓時反應過來,他眼疾手快,也不廢話,直接放倒了王陵的四五個家臣,沖進了內屋,將所需要的書抱著就跑,那速度極快,張不疑甚至還提前準備好了車,接上皇帝就逃了。這已經不能算是偷了,這是明搶啊
堂堂大漢天子和大漢三公啊,居然搶大臣的書??
面對皇帝的這種強盜行為,王陵是破口大罵,等到劉長出了府的時候,還能遠遠听到王陵的罵聲
劉安很開心,連著幾天,都是抱著那書不松手,走到哪里都帶著,翻來覆去的看,這本書大概是王陵的家傳,是不曾翻譯過的楚文原本,還有諸多的注釋,不只是王陵的注釋,還有很多劉安都不知道姓名的大家們的注釋,光是這些注釋,就能讓劉安學到很多東西。看到兒子這麼開心,曹姝的臉上也掛滿了笑容。
"看你平日里對安毫不在意的樣子……沒想到,你居然還能記住那本書名…"
"咳咳,其實吧,我也沒記住書名,我就是把王陵家最好的藏書都帶了出來,然後讓張不疑幫我看哪個是黃老的…」
曹妹白了劉長一眼,說道:「不必裝模作樣…先前安不過咳嗽幾下,你都險些派遣南軍將夏無且抓過來…"
劉長老臉一紅,不屑的搖著頭,「就是個豎子而已,何須我上心」
而劉安沉迷在書籍之中,也沒有听到身後兩人的言語,看了片刻,劉安抬起頭來,好奇的問道:"阿父您是怎麼說服王相的"
"額…我當時主要吧…就是誠懇相求,然後跟他的家臣切磋了一番武藝給他們看了看我那馬車…就借過來了。」
劉安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對呀,可以搶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劉安"
曹妹眯著雙眼,重重的念出了劉安的全名,那一刻,劉安一個哆嗦,連忙訓斥道「阿父您怎麼可以如此對待一個有功之臣呢?君子可以搶奪他人的東西嗎?!這是符合禮儀的行為嗎?」劉長一愣,還沒有回答,曹姝便又罵道:"豎子!你怎麼敢這麼說你啊父!你阿父還不是為了你才去的嗎你個沒良心的豎子劉安抿了抿嘴唇,復雜的看著曹姝。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說干的對也不行,說干的不對也不行,你們夫妻倆是一伙的吧?看著可憐巴巴的兒子,劉長忽然覺得有些心疼,便對曹妹說道:"你別生氣,無礙的,稍後你打他一頓就好,可不要氣壞了身體…你這幾天本就不適,實在不行,就讓我來替打…免得你打他還累壞了自己…」"陛下…""皇後
夫妻兩人溫情脈脈,劉安轉身就走,等我去大母那里告你們一狀就在劉長準備繼續為皇室增添新鮮血液的時候,趙昧卻走了進來。"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趙昧看起來有些惶恐。
"滾出去寡人還有重要的事情要操辦呢""陛下,這是大事,不能耽誤"
"今天就是阿父的長陵炸了,寡人也要在這個殿里入皇…"
曹姝猛地一掐,劉長頓時就被打斷了,他痛呼了一聲,無奈的看著趙昧,那眯著的雙眼里充斥著危險,趙昧知道,自己被這個小心眼的皇帝給記恨上了,可是,他也沒有辦法,這種大事,他不能不報告。
"說吧,愣著干什麼?!什麼大事啊?是冒頓復生了,還是陳平謀反了?""王公兩日不曾進食趙昧低著頭,無奈的回答道。
劉長當即暴跳如雷,「他兩日不吃飯,你找寡人做什麼?去找庖廚啊?」
曹妹再次掐了他的腰,劉長終于平靜了下來,"好,好,帶家人過去…家人今日不把肉給塞進…"陛下"
曹姝很是生氣的說道:「王公乃是重臣,也是您有過在先,豈能如此呢?您要認真的跟他道歉,不能做出無禮的舉動來,否則,我就告知太後。」任何話的恐嚇力大概都不如最後那句。
在太後的威懾力下,劉長還是決定去見一見這位王陵,王陵很不喜歡劉長,不,應該說,他很討厭劉長,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王陵就沒喜歡過什麼人。王陵唯一的好友叫雍齒,沒錯,就是當今那位雍夫人的阿父。
至于其他人嘛……王陵對劉邦不是很親近,下定決心投奔他是因為生母被項羽給烹了,他不喜歡陳平,周勃,灌嬰,甚至公然辱罵他們,他還不喜歡呂後,也敢公然說她的壞話,甚至他都不喜歡周昌,覺得他貪圖虛名…可呂後對他還是很友好的,也不曾一次給劉長講述,王陵年輕時其實很好相處。
身為一個大族弟子,甚至能跟你阿父很好的相處,你阿父像對待兄長那樣敬重他。直到…他的生母自殺,尸體被項羽所烹。王陵整個人,都變得與過去不一樣了。
當劉長小心翼翼的來到了王陵府上的時候,正听到王陵對著門客們破口大罵,無論他們怎麼勸,就是不肯吃東西,而看到劉長走進來王陵就更生氣了,整個人吹著胡須,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氣死,劉長咧嘴傻笑了起來"王公啊……無恙否""你…"
王陵指著劉長,咬牙切齒的,正要大罵,劉長卻順勢坐在了他的身邊,直接抓住他的手。"王公啊…何必呢?那書留在您這里也沒什麼用處,若是讓太子看了,或許他將來就不會像朕這般昏庸呢"
王陵一想,這昏君說的居然還有點道理啊。
可他還是很生氣,"不告而取…不,搶,這是觸犯律法的行為!陛下何以…"
王陵都不知該怎麼說劉長的這種行為了,劉長卻很淡定,他問道:"當初寡人設立書肆,令眾人獻上自己的藏書,分發給天下蒼生,為什麼這些藏書里,唯沒有您的藏書呢?難道您就如此看輕天下,只重視自己嘛?難道您就不想讓天下受益,只想著自己愉愉去翻閱?這是君子的行為嘛?!」劉長很是熟練的倒打一耙,王陵頓時說不出話來。"王公啊……徭役朕已經下令停掉了。"
就在王陵即將氣出病來的時候,劉長即刻說了這句話,瞬間平息了王陵的怒火。"你停掉了"
「對…怕影響秋收,何況,百萬人的徭役,規模確實有些太大了…往後的馳道,也準備分段修建,不再同時召集那麼多的人力了…"看著暴君忽然開口說人話,王陵還有些不習慣。"那你先前為何不…"」秦國修建馳道,死了很多人…人已經死了,無論我行什麼樣的仁政他們都活不過來,秦國留下的底子,到如今,已經毀了大半,若是我能修補好,或許秦國那修建馳道而死的民眾,也就不會死的室無價值…他們的後人,還能享受到他們的成果…馳道破損的情況很快,再過十年,大概就沒有任何修補的機會…只能變成一個書籍里的記載。」」暴君就暴君吧…做一個讓天下人有飯吃,有房住的暴君,也比當一個只會夸夸其談全無半點實干的賢君要好啊"王公覺得呢"
王陵沉默了許久,卻沒有直接回答劉長的詢問。"有些時候,你做的事情未必能如你所想的那樣。"
"百萬人的徭役,其中不知會有多少事故,多少錯誤,而這些事情,也不知有多少能傳到你的耳邊…治理大國,就一定要謹慎,你每次下達命令,去執行你命令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你的一個命令,就能決定數十萬,數百萬,數千萬家庭的命運…你明白嘛?」"我明白。"
"好,那本書就送給太子了…陛下回去後可以告知太子,往後就不必再來勸我了。"王陵上下審視了一番劉長,又說道"太子有德。"劉長咧嘴一笑,"類父"
王陵終于還是吃東西了,劉長也順勢將啟蒙教材的事情拿出來跟他說,王陵的想法跟召平是一樣的,不能讓張不疑來負責這件事,按著王陵的想法來說,這件事最好不要交給某個人,某個學派,因為這是影響極大的,不能讓任何一方勢力獨佔,最好是能聯合眾人一同來進行。縱然是召集學派大賢,也得是多個學派的一同來書寫,絕對不能成為某一個學派的產物。可劉長對此也有自己的無奈,目前是儒家對這件事最為積極,包括啟蒙的事情也是儒家在干,這編寫教材,大概也得以儒家為主,而要召集百家來編寫,那根本不現實,每個學派的理論都是不同的,他們見面,最先做的事情是爭吵,打架,而不是心平氣和的來編寫。王陵笑了起來,撫模著胡須,「誰說不同學派就不能共存呢」"哦王公難道有什麼想法""陸賈。"
"陸賈這件事跟陸公有什麼關系啊"
王陵瞥了一眼劉長,惱怒的說道;"陸賈先治儒,後學黃老,又鑽律法…這三個學派,他都很有造詣,他的菩作里,就包含了這三種學派的思想,被他所融會貫通……你想要啟蒙天下,為什麼不先找這個人呢"
大佬不愧是大佬,王陵一番話,就讓劉長激動的跳了起來。
這些天里,他一直都在思索著這個問題,沒有想到,原來現成的人選就在他面前,劉長又說道:"還有賈誼,賈誼也是儒,法,黃老貫通一身的……他們兩人都可以啊!""賈誼太年輕,陸賈倒是正合適。"
劉長沒有想到,面前這個老頭還能給他這樣的驚喜,他又開口問道:"對了,陸賈如今在西域,出使各國,他的意思,是想讓這些小國都歸附大漢,成為大漢名義下的諸侯國……可寡人覺得不妥…一來是小國太多,二來是無法直接管理…朕想要設立郡縣,可河西都還是一片廢墟呢,又談何治理西域…那邊又遠又大…""陛下可以分封。"
「唉,哪有那麼容易啊…現在對那些小國動手,怕是又要引起一次大戰何況,封人去西域,這是懲罰啊…」
劉長撓著頭,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辦。
王陵沉思了片刻,說道:"原先投奔匈奴的幾個小國,除之…將其土地的一小部分分給投奔大漢的小國,其余部分整合在一起,形成幾個較為龐大的諸侯國…再從宗室之中,選出一個沒有資格來繼承諸侯王位置,卻與您親近…有大志向,有才干的公子來劉長眼前一亮,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選。
"嗯…朕先問問他的阿父,然後再看看他自己…若是他願意,他倒是個不錯的人選。""陛下想必已經有了人選""對,吳公子啟,我覺得他就不錯。"
劉長又解決了一個困惑,此刻,他再看向面前的王陵,只覺得這老頭是那麼的順眼,就連他吹胡須的動作,都讓他看起來那麼的和藹可親,劉長即刻就拉住了他的手,"仲父!您已經好幾天不曾吃東西了,怎麼能讓您挨餓呢?來人啊!朕今晚要在皇宮里設宴款待王公!!!"劉長當即在皇宮里設了家宴來款待王陵。
這是表達自己對王陵的敬重,王陵帶著自己的孫子前來赴宴。
王陵的兒子…已經不在了,沒能熬得過面前這位古稀老人,他的孫子,比劉長也大了好幾歲,喚作王旃,不過,這位完全沒有他大父的樣子,為人木訥,不愛言語,是個很本分,卻沒有什麼能力的人。
曹妹對劉長的認錯態度感到很滿意,她也沒想到,以劉長的壞脾氣,居然還將此人給請了過來。宴會上,劉長很是灑月兌,又是跟王陵對飲,又是拉著王陵要起舞,還要放聲高歌。宴席上的眾人都被嚇壞了,王陵這身子骨,能經得起這麼折騰嘛?可誰都沒有想到,王陵不但經得住,甚至,他還挺開心的。
在樂師的秦樂之中,一老一少兩人翩翩起舞,應聲高歌,兩人還從未相處的如此融洽過。宴席剛進行了一半,王陵就有些醉了,劉長也好不到哪里去,兩人拉著彼此的手,大聲的談論著天下大事。
當張不疑不請自來的時候,他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陛…陛…陛下這是…」
「哈哈哈,不疑來了?來,你過來敬我大哥一杯!」
當陳買準備出城的時候,陳平還是前來送他。"你個豎子…若是做錯了事,就別回來見我。"
雖然陳平還是一臉嚴肅的訓斥著他,言語里也滿是輕視,就仿佛他一定會搞砸這個使命,可陳買還是很恭敬的拜別了阿父,他也知道,阿父不是真的討厭自己,兼延的阿母也來為他送行,不斷的哺咐著他,交代了很多事情,唯獨灌阿,只是羨慕的看著他們。
這三人要離開了,為了不驚動群賢,他們只是留下了書信,便帶著印綬隨從偷偷離開。若不是沒辦法隱瞞,陳買其實連他阿父都想要瞞著的。
當三人坐在同一架馬車緩緩離開的時候,灌阿無奈的長嘆了一聲。"真好啊……你們還有父母來送別。"灌阿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些落寞。
灌嬰被派往長沙國來擔任國相,大概是因為長沙王劉友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導致整個長沙國的存在都開始降低,甚至到了劉長收稅都能忘了長沙國的地步,各國的使臣前來拜見的時候,長沙國使臣全程都是被無視的那種。
作為隱形國的國相,灌嬰在這些年里自然也就失去了消息。
陳買看了灌阿一眼,說道:"你不必羨慕阿父每次見到我,都是訓斥謾罵…我倒是寧願不見到他。」
"唉…好歹你阿父還能罵你,我倒是想被罵…"灌阿的心情頓時就更不好了。
陳買和蕭延只好一路上都安慰著灌阿,讓他以國事為重,做出些成績來,讓你的阿父也為你動容!在這些人的安慰之下,灌阿總算是開心了些,可他沒有陳買這麼的自信,他對自己還是保有懷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治理好一郡之地。
就連遲鈍的策延,看起來都是如此的自信,這讓灌阿更加糾結。
當他們即將到達巴郡的時候,有一大群武裝到了牙齒的精銳騎士們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來者何人"陳買不悅的質問道。
那騎士在他們之中找了找,目光最後落在了灌阿的身上。"可是巴郡守灌阿""正是……你們是什麼人"
"吾等乃是長沙國相親兵…長沙國有一股盜賊逃進了巴郡,國相特意令我們前來此處,跟著郡守來抓捕這些盜賊,抓住他們之後再返回長沙國。」蕭延遲疑的看著一旁的陳買,"這長沙國跟巴郡接壤嘛?""不接壤。"
"那他們的盜賊是怎麼跑到巴郡來的"
"這你就得去問跟巴郡守灌阿麾無關系的長沙國相灌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