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劉長那極具個人色彩的聲音穿過了大門,直接傳到了張蒼的耳邊,而正在提筆書寫的張蒼听到這個聲音,嚇得連筆都有些抓不穩了,渾身顫抖了一下,又很快平復,張蒼很是平靜的放下了手里的筆,長嘆了一聲,嘆息還不曾結束,劉長就火急火燎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劉長滿臉堆笑,手里還提著禮物。
這禮物也不知劉長是從哪家順過來的,張蒼家里反正是沒什麼禮物了,早就被劉長給薅干淨了,薅的啥也不剩。
在劉長入門的那一刻,張蒼就停止了歷法的編訂,只要有這個豎子在,就別想著能辦成什麼正事。
劉長倒是不見外,放下了禮物,笑呵呵的坐在了張蒼面前,低著頭,看了看他記錄的那些資料,張蒼在天文學領域有很深的研究,又因為精通數學,因此成為了編訂歷法的不二人選,他方才記錄的那些東西,正是關于一些天文方面的資料。
「老師啊,我知道您近日內因為歷法的事情忙碌,都沒有時日生孩子了,特意為您帶了些補品,您看看,這都是現摘的,各個都是最好的,都是夏無且平日里用來養生的東西」
張蒼抿了抿嘴,禮物的來源算是弄清楚了。
「陛下還去見夏無且了?」
「是啊,這老先生一直告病在家,朕只好親自前往查看,結果他居然不在長安,說是外出尋藥去了,我就特意拿了點禮物.」
張蒼令一個兒子收下禮物,又感謝了皇帝的關心,這才詢問起他前來的目的。
「朕听聞,歷法很難制定,您親自挑選了三十余人,跟隨您夜觀天象,耗費了許久,也不曾有進展,朕在這方面頗有造詣,天文地理,也是極為精通,鑽研了五十余年,也算是爐火純青了,這次前來,就是為了幫助老師,來編定個歷法.」
劉長高高的抬起頭來,看他這樣子,就仿佛是在施舍張蒼,還得要張蒼來感謝自己的指導。
張蒼深知自己這個弟子的德性,雖說有些不學無術吧,但是在數學等方面確實有不錯的天賦,或許,在天文上他也確實有些成果吧?
張蒼看到他如此自信,就將自己所記錄的拿給他看,劉長接過他的記錄,認真的看著,時不時點著頭,一臉沉思。
張蒼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陛下居然真的能看懂??要知道,這都是張蒼對于天體運行的記載,同時還有計算公式,張蒼現在就是在推算歷元,通常是某年十一月甲子日的夜半,它正好是朔和冬至,而且又是月過近地點的時刻,然後引進公式,設a為一回歸年時間,b為一朔望月時間,c為一近點月時間,單位均為天,又設y為從歷元起到所求年的累計年數。
這麼以來,ay就是從上元起到所求年的冬至的全部時間。
以劉長的能力,想要看懂公式並不難,真正難的是天體運行,如七政五緯,十二次,分野之類的,非專業人士看起來就像是听天書,什麼都不懂,而劉長居然在很認真的看著那些東西。
「陛下覺得如何?」
「字不錯」
張蒼臉上的期待頓時消失。
我就不該對這個豎子有什麼太大的希望。
劉長清了清嗓子,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一旁,「師父啊,是否能為我取來筆墨?」
當著張蒼的面,劉長再一次施展了自己精彩的繪畫技巧,地球,月球,包括太陽,以及周圍的幾個行星,反正大概能看出先後次序就是了,「老師,您看,月球在繞著地球轉動,地球則是圍繞著太陽在做自轉因此才有晝夜交替,四季變換.您的一切計算都要按著這個來,否則就是錯誤的,還有您這寫了這麼多次,熒惑?這是什麼?」
「熒惑就是熒惑啊」
張蒼想了片刻,解釋道︰「是一顆星辰,熒熒如火」
「火星是吧?」
「啊?」
劉長撫模著下巴,「這樣吧,我還是得先做一個望遠鏡出來,這樣才能跟你解釋清楚,不然,你根本就听不懂啊!」
明明是你不懂吧.
張蒼長嘆了一聲,「好,那就請陛下去做吧,臣繼續研究這些了」
「老師,您不要如此失望啊,我可沒有騙您,我剛才畫出來的都是對的,反正等天文鏡出來,您就能知道.您也不要急著演算,容易算錯,對了,古人說的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是錯誤的.您知道吧?」
「臣知道,臣算出一年為三百六十六天。」
劉長一愣,有些驚訝的打量著面前的老師,說實話,有些時候,他真的很敬佩自己這位老師,不只是老師,還有那些過往的數學大家們,這些人是真的厲害,憑借著最簡陋的工具,計算卻如此的精準,雖然還是有些誤差,但是這也沒有辦法,在沒有任何儀器的情況下,誰又能做到他們這個地步呢?
「可有什麼不對?」
「無礙,等我將工具做出來,們也就不必這麼痛苦了。」
劉長沒有了方才那種高傲,他極為認真的說道︰「老師,能靠著如今的工具做到這個地步,您可以算是神人了,原先我確實輕視了這歷法,我現在就去為您解決這個問題,等更加好用的工具出現,您也就不必將自己關起來,埋頭在這里日夜計算,到時候,一切都會變得輕易很多。」
雖然不知道劉長為什麼變得如此嚴肅,可感受到弟子的關心,張蒼還是很高興的,他輕輕點著頭,隨即又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太著急,我去過尚方,也知道成功的發明有多費勁,那並不比我的計算要輕松多少,你身為大漢的帝王,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又是大病初愈,可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情而累倒了」
「無礙,老師,哪怕是累死,我也一定要成功!!」
「我絕對不會放棄的!!!」
劉長咬著牙,極為嚴肅的立下了誓言。
「這東西你必須要給朕做出來,做不出來你就別想要去做其他的東西了!!」
劉長坐在尚方府內,指著面前的設計圖,態度極為堅決。
陳陶默默的站在劉長面前,低著頭,看了一眼劉長要他做的東西,新的琉璃,很多人說起玻璃,都以為這是近代的產物,實際上,越王勾踐劍上就有玻璃,玻璃在華夏出現的很早,被稱為琉璃,後來因為名字不詳,改成了玻璃,不過,古代的玻璃跟如今還是不同的,因為做法粗糙,即使作為裝飾品,也差了點意思。
而劉長如今所要做的東西,就是由琉璃來構成的,按著皇帝的說法,目前的琉璃是達不到他的要求的,必須要做出全新的琉璃才行,而這全新的琉璃怎麼做呢,劉長只是告訴陳陶,「石以為質,硝以和之,礁以煆之,銅,鐵,丹鉛以變之.」
可光靠著這麼一句,就要讓自己做出全新的琉璃出來,這難度未免也有些太大了,您得告訴我比例啊,光說要加進去,不說加多少,也不說具體的制作方法,這怎麼辦呢??
陳陶的眼神有些茫然,他反復的看著紙張那些內容,再次抬起頭來。
「陛下.這實在是有些太.」
「怎麼,辦不到?你知道張相有多疲憊嗎?他整日操勞,忙著計算天體,這東西做出來,那對整個大漢的歷法都是有著突破性的意義的,況且,這東西的用法多樣,能運用在軍事上,這新琉璃還能當裝飾品,可以做窗戶你怎麼就沒有一點志氣呢?」
「陛下.這並非是臣不敢去做,臣是不懂得如何去做啊」
「朕不是都告訴你了嗎?首先,我們在鐵盤中放入適量的錫鉛和同等的鉛一起燒熔,在燒熔時進行充分的攪拌,並且加入稍微多點的砂,就是砂石研磨成較細的粉末,然後將它們倒入由泥土制成的罐中,在接下去的十二個時辰里,還得加入跟砂同量的硝.」
陳陶的臉色很是苦澀,「好臣一定做好。」
「你也不要擺出這種表情啊,你看看,如今你的食邑都有五千多戶了,若是這次能研發出來這東西,起碼還能再加一千戶,這都要超過國內很多大臣,成為真正的大徹侯了,那周勃的食邑都沒你多啊,你要用心去做,你看看如今的墨家,高爵位者那是一抓一大把,墨家都開始走精英路線,各個都是大人物平常那些謾罵你們的儒家,現在見到你們只有行禮的份了.」
「你要為墨家著想啊,要為自己的爵位著想啊,實在不行,你也要為大漢的百姓著想啊!」
「大漢百姓苦啊,衣不蔽體,食不果月復,就是因為沒有這琉璃.」
對陛下的言辭,陳陶早就听慣了,甚至都能背出來,反正陛下無論讓自己做什麼,都說這是百姓們所迫切需要的東西,他就不明白了,這琉璃又不能吃,跟百姓有什麼關系呢??當然,劉長總是能將這些毫無關系的事情聯系起來,陳陶也就沒有多問。
陛下的話雖然大多都是假的,但是也有真的。
他的爵位不斷的提升是真的,這些年里的發明,讓陳陶不斷的升遷,已經成為了四千八百戶的大徹侯,整個長安都沒有多少人能跟他相提並論的,沒有上過戰場,卻拿到了這麼多爵位的,他算是大漢頭一個了,連帶著整個墨家的地位都是在高漲,爵位一個比一個高,高的離譜,尚方因此也受到了很多的抨擊,他們不是反對科技,只是反對這些匠人的地位超過自己而已。
墨家幾乎就在尚方扎根了,在陳陶的經營下,愈發的強盛,雖然弟子數量很少,平日里灰頭土臉的,一臉狼狽,但是走出去,是個人就得給他們行禮拜見。
墨家也就此成為了國家專用的高端學說。
此刻,皇帝開口要他們全力去做,無論結果如何,陳陶都得咬著牙去做了,那張蒼幸苦,我難道就不幸苦嗎?不過,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國相呢,又這麼大的年紀,雖然他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結實.
在吩咐好了尚方府後,劉長這才駕車返回了皇宮。
坐在車內,他不斷的搖晃著頭,唉,朕為了這個天下,實在是太操勞了,都已經十余天不曾外出狩獵,整日忙碌.
「就你叫寧成?」
此刻,廷尉大佬內,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低下頭,看著端坐在地上的年輕人,發出了質問。
寧成抬起頭來,那眼神極為的凶狠,就是這眼神,讓廷尉的甲士都有些害怕,可那壯漢面對他這個眼神,完全沒有任何的懼怕,只是不耐煩的質問道︰「乃公在問你呢?你是不是寧成?」
「我就是,你是誰?」
「我是你阿父!!!」
夏侯灶飛躍過來,一把撲倒了那人,掄起拳頭就開始毆打,寧成身材高大,卻壓根不是那人的對手,加上他渾身被捆綁,哪里能反抗,被那人按著,瘋狂的毆打,可寧成也不懼怕,還在破口大罵,「將我捆綁起來毆打,你算什麼壯士,來,來,給我解開!!!」
可他面前這個,完全就是個不講武德的,听到這話,他停下來,卻又將寧成身上的繩索給加緊了,然後繼續騎上來毆打,也不知挨了多少次,寧成終于被打暈過去了,這個時候,夏侯灶方才氣喘吁吁的站起身來,坐在了他的身邊,令甲士給自己端來飯菜,大口吃了起來。
等到寧成醒來的時候,夏侯灶已經恢復了力氣,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你醒了?」
「你個犬」
就這樣,寧成終于體會到了真正的酷刑,夏侯灶根本就不會覺得累,只要寧成醒來,他就會毆打,寧成渾身都沒有剩下什麼完好的地方,直接被夏侯灶打的連他阿母估計都認不出來,何況夏侯灶這廝還知道不能打要害,每次都是朝著他最結實的部位去打,當然,若是打傷了,還有醫者進來救治。
夏侯灶這些時日里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有沙包送上門來,他是不會客氣的,就這樣連著毆打了四五天,寧成終于放棄了抵抗,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躺在那里,等著夏侯灶前來蹂躪。
寧成平日里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折磨罪犯,落在他手里的人,幾乎沒有完好無損的出來的,而且他很喜歡將小事變大,喜歡無中生有,為了懲戒城內的游俠勢力,他也不知抓了多少無辜的游俠,將他們屈打成招,成功的將長安的游俠都給嚇跑了,整個長安的游俠都逃竄到了周圍的地區,都不敢靠近這里。
如今,這個被屈打成招的成為了他自己,寧成的心里都開始有些茫然。
劉長很喜歡用這種以牙還牙的方式來治理罪人。
夏侯灶每天都會詢問他,是否認罪?
寧成自然是不會認罪的,而他不認罪,就要遭受毆打,這場面,跟寧成當初對待他人是一模一樣,或許,這就叫報應。
如此堅持了十天,在寧成再次醒來的時候,一直毆打自己的那個壯漢終于不見了,寧成這輩子都不曾如此開心過,他急忙坐起來,看著周圍,眼神里居然透露出了一絲懼怕,他是真的被那個蠻子給打夠了,他如今渾身都疼,什麼都看不清楚,纏滿了繃帶,腦子里都是暈乎乎的,整個人虛弱到了極點。
門口的士卒笑著說道︰「你不必害怕,那罪人已經離開了。」
「你的懲罰結果出來了,免掉你的爵位,流放到西庭國!」
听到這個懲罰結果,寧成並沒有惱怒,心里格外的欣喜,只要不死,他就是成功的,皇帝已經記住了他,既然沒有殺死他,那就是要用他,離開長安也好,自己在這里得罪了太多人,起碼,以後就不用再看到那個毆打自己的狗賊了,等自己以後得勢,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寧成低著頭,在心里暗暗發誓。
很快,寧成就被放了出來,被甲士們帶到了郊外,跟著來的有很多人,不少都是罪人,其中甚至能看到好幾個雄壯的漢子,如今寧成大概是對這些威猛的漢子有了陰影,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這些漢子都是郎中,是要被一同派往西庭國的,待遇要比寧成好很多,除卻這些郎中外,還有很多的太學生,以及一些壯年的官吏。
這些人越來越多,到最後,居然有八百多人。
寧成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心里暗自盤算著,陛下這分明就是要送人才給西庭國,西庭國如今正是需要官吏的時候,因為大量的物資的涌入,那里的管理變得非常困難,或許正是自己的用武之地,那位西庭王,听聞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因為要限制國內百姓外出,就派人殺死了逃離的人,或許自己的機會是真的來了!!
寧成想明白了這些,心里不由得大喜,看著周圍的那些官吏們,嘴角輕輕上揚,總有一天,我會騎在你們的身上。
很快,人群里出現了騷動,有騎士靠近,寧成知道,這是護送眾人前往西庭國的官員要來了,既然要在西庭國謀事,那自己就不能得罪這個人,寧成想著,也不由得踮起腳看了過去。
這麼一看,那位毆打自己的壯漢正騎著駿馬,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獰笑著與他對視。
沒想到吧,還是乃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