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來了!」
當官吏激動的將這個消息帶給趙相的時候,袁盎的臉更是滄桑了幾分。
袁盎其實很年輕,他甚至比晁錯還年輕幾歲,曾經也是個高大陽光不太開朗的大漢熱血文士。
可自從來這趙國當差,他的模樣就變得愈發的滄桑了。
那種從內心而散發出來的憂郁感,加上他那平靜卻又帶上了些許傷感的臉,這氣質甚至可以比肩某位因美貌而當上三公的左相。
袁盎不再是那個年少輕狂,想要施展大好抱負的熱血青年了,而趙王還依舊是那個趙王。
自從當上趙王相後,袁盎就沒有能安心度過一個晚上。
每天躺在床榻上,他都會看向門口。
似乎下一刻就會有北軍將士從那個大門闖進來,將他一路拖到門外,一刀砍下自己的頭顱。
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在想,到底該用什麼遺言來了卻自己的殘生呢?
「趙王萬歲??」「臣無罪??」
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這種結局了。
當初來趙國的時候,曾有人提醒他,來服侍趙王,容易掉腦袋,他以為只是掉自己的,沒想到,原來是要掉趙王以及自己宗族的腦袋。
當這個趙王相,多少是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宗族了。
每當邯鄲傳出了什麼事,他那位撫養他長大的哥哥都會寫信告訴他,請求他能穩一下,他大哥現在看到廷尉的甲士都會腿抖,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全家人都過著頭皮發麻的幸福生活。
袁盎是不幸的,他的阿父過去曾是一個光榮的盜賊,糾結了一伙人沿路打劫,號稱劫富濟己,做些無本買賣,就在楚國和淮南國那一帶打家劫舍,後來他麾下的小弟說來了個大活,有數不清的糧食,財寶,干成了這一次,幾輩子吃喝不愁,袁盎他阿父大喜過望,領著全部人馬足足十七個人出去劫掠,結果出去一看,原來是夏侯嬰將軍領著北軍押著糧車來討伐英布了。
袁盎的阿父沉默了許久,那傳話的倒也沒說錯,果然是個大活。
袁盎的阿父激動的處死了那位負責探查消息的賊寇後,就表示願意投降。
夏侯嬰忙著去打英布,也沒有在意這個賊寇,就轉手將他送進了俘虜營,最後袁盎的阿父光榮的被送到了唐國,出身良善人家的一家子在唐國如魚得水,生活的很是幸福,後來他阿父死在了一次對匈奴的作戰當中,也算是將功贖罪,他阿父在戰場還是很拼命的,或許是因為在唐國過上了好日子,想要報答,或許只是為了讓孩子們過上更好的生活,他領著過去的老兄弟們愣是拼掉了匈奴的一個都骨侯,力竭而亡,他的功勞折算成了爵位,留給了袁盎的哥哥。
袁盎的哥哥袁噲充分的繼承了他們阿父的才能,能言善道,在身邊糾結了一大批人,這幫年輕有位的游俠們開始了愉快的生涯。
當地的官員表示很欣賞他這種才能,于是就送他去河西國深造。
在河西服了一年徭役後,袁噲痛定思痛,認為要從根本上改變家族,于是乎,他開始投身軍旅,效仿阿父,從唐國進獄系人材變成了北軍的年輕人才,他在戰斗時受了幾次傷,戰績也很不錯,將阿父留給他的爵位又往上提了提,幾乎達到了能封侯的地步,而最重要的是,依靠著那不錯的口才,他認識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朋友們,例如像周勃,呂釋之這樣的朋友。
為了避免家族重蹈覆轍,袁噲邀請大家為自己的弟弟講學,努力將他培養為學者型的人才。
結果培養的太好了,導致這個弟弟對這位堪稱交際花的哥哥極為不滿,總是直言訓斥他的行為,將哥哥弄得灰頭土臉的,哥哥的那些朋友,每當懷著對他哥哥的友誼來關照他
的時候,他卻板著臉將人臭罵一頓,說很鄙視對方這種重私情的行為,做人不能走關系之類的結果就是哥哥在拼命交朋友,弟弟在拼命樹敵人。
但是張蒼就很欣賞袁盎,認為這個年輕人不錯,就教導他儒家的知識,表示想要收下他為自己的弟子,像培養賈誼那般來培養他。
結果袁盎並不願意,訓斥張蒼私德有虧,張蒼勃然大怒,雖然沒有迫害他,卻也沒有再提起教導他的事情。
年輕時的袁盎那是一個絕對的刺頭,面對皇帝也是直言勸諫,不管你是什麼徹侯國相,他絕對你不對就開罵,跟晁錯相處的很愉快,打成了一片。
趙國,終于是抹平了他的稜角。
如今的袁盎,看起來比他哥哥都要成熟幾分。
哪怕是听到皇帝即將前來趙國的消息,他也是沒有半點的動容。
「陛下前來唐國,自然也是要看看趙國的礦場不必囑咐,平日里是如何,現在就如何,這件事要嚴格***,尤其不能讓大王知道了。」
官吏有些驚訝,「不應該讓大王早點做好準備嗎?」
袁盎搖著頭,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若是大王知道了,沒準會讓人開著六馬之車去迎接陛下大王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準備是最好的。」
官吏深以為然,也是長嘆了一聲,說道︰「我們這位大王啊,盡是胡鬧,就在前天,他居然吩咐樂府編奏八溢舞,讓樂府給他找六十四個人,月府的人都被嚇壞了,哭著求饒大王居然說是要編好了獻給陛下,還說陛下近些時日內心情不好,又喜歡這些,要給他編一個能讓他開心的舞蹈樂府的人在昨日就集體辭職了,都不干了,朝野議論紛紛啊」
袁盎的額頭跳了跳,「嗯,我知道這件事,大王還想讓我負責給舞寫詞,不必管他,安心辦好國內的事情。」
「唯!!」
小吏離開了,袁盎平靜的吃了一口茶,臉色比那茶水更加苦澀。
我當初為什麼要來這趙國呢?
當然,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破罐子破摔,死之前先將趙國治理好,怎麼也得在佞臣傳里留下幾句不錯的政績吧。
其實,趙國的事情,只要不計較那位大王,整體還是非常不錯的。
在袁盎的努力下,趙國已經奪回了北方核心的地位,在商業上佔盡了優勢,邯鄲也成為了北方的經濟中心,趙國的地位不斷的提升,如今的燕國和唐國都不能再無視趙國,就連那些來趙國做生意的唐國人,都不再毆打趙國人了這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進步啊。
唐國和趙國一直都存在著矛盾,源頭甚至可以追溯到當初的戰國時期,李左車的爺爺李牧被殺的那個時候,李牧曾駐守在唐地,幫著當地人抵御匈奴,有著很高的威望,結果被趙人給賣了燕國跟趙國也有矛盾,也可以追溯到李牧被殺的那會,當然,這就不是因為李牧對燕國有功,而是因為當時燕國被趙國按著頭狂揍的緣故。
趙國畢竟有著大國的底蘊,經過了這些年的發展,國力漸漸追上了其余兩國,還有趕超的局面。
就在袁盎埋頭,開始處置各地的奏章的時候,忽然听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袁相!!!」「袁相!!」
听到這聲音,袁盎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劉如意激動的走進了書房內,看著坐在案前的袁盎,他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您听說了嗎?!長要來趙國了!!」
袁盎沉默了片刻,回道︰「不曾听聞,大王是如何知道的?」
「是郎中楊不疑所言。」「哦」
「長要來趙國,這可是大事啊,不能怠慢
,要做好準備!我那舞蹈,不正好能派上用場了嗎?」
「是啊。」
「是不是還得準備六匹馬的豪車來迎接他呢?」「對啊。」
「長最關心國情,如今趙國百姓人人富裕,要不要召集各地年過七十歲的人,設一個趙國的千老宴,讓長看看在我們的治下,長壽的人有多少?」
「嗯,嗯。」
趙王興高采烈的說起了自己的一大堆計劃,「如今的趙國,今非昔比,要讓他看到自己的成就,讓趙國的軍隊都集合起來吧,讓他們披堅執銳,大軍出發,去迎接皇帝!!讓長也看看我們趙國的軍容!!」
「好的。」
劉如意開開心心的離開了書房,還在念叨著他那些計劃,而在他離開後,袁盎即刻將小吏叫來︰「告知尚書令無論大王下達了什麼命令,都先答應,然後藏起來,若是詢問,就說正在做,莫要真的去做」「唯!!」
「對了,將郎中楊不疑抓起來,送去夏國。」
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來到了趙國的地界,劉長騎著白色的駿馬,打量著面前那寬敞的道路,不由得嘖嘖稱奇。
「這袁盎還是有些才能的,我從前見過他的哥哥,他哥哥更有才能,袁盎的才能比起他哥哥還是有很大的不足,不知如今,他可曾能追上他的哥哥呢?」
同行的李左車有些驚訝,「袁盎來趙國幾年的時日,就將趙國治理的蒸蒸日上,他那個哥哥,難道比他還更有才能?」
呂祿忍不住回答道︰「那是自然,他哥哥的才能可不一般啊,幾句話就夸得陛下連著賞了百金,華服,那可比左相還能吹捧,要不是模樣不如左相,說不定這個左相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而且這人跟左相還不同,他是見誰夸誰,就是出門遇到個挑糞的,他估計都能吹上半個時辰,此人號稱長安友最多,沒別的,就是朋友多誰都給他點面子,因為他這個哥哥,袁盎才能活到現在
李左車大笑了起來,「若是這麼說,那他還算是個有本事的。」「能交友,也算是本事了。」
幾個人一路交談,而在馬車內,三位夫人也在聊著外頭的情況,樊卿看了看外頭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忍不住說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長還是一點都沒變,去了趟外地,居然又騙來了個老頭來同行,他年少的時候就喜歡騙人去唐國,現在又開始從唐國騙人回長安.當初我就是一時不查,被他騙了去」
雍娥笑了起來,「你只是從長安騙到了長安,我可是從蜀地被騙到了長安我都沒說什麼。」
曹姝瞪了她們一眼,「休要胡說八道。」
「老將軍乃是大漢當世之名將,這次回去是要擔任大祭酒,教導軍官的,豈能如此開他的玩笑呢?」
「稍後到了趙國,要收住些性子,不要四處亂跑,對趙王的家眷要客氣些,不能無禮,知道了嗎?!」
听到曹姝的話,樊卿撇了撇嘴,「大姊,你可是皇後啊,趙王的家眷見到你都該行大禮的,干嘛還要對她們客氣啊?」
「趙王年長與陛下,趙王的夫人,乃是吾等之嫂,不能輕視!」
「唯」
那兩人有氣無力的回答著,雍娥難得出來游玩,看著周圍那趙國風光,忍不住感慨道︰「當真是個好地方啊,早就听聞這里的劍法大師非常的多,不知那個趙王的夫人懂不懂劍法我許久都不曾與人比試了」
曹姝氣的牙癢癢,訓斥著這倆不成器的家伙。遠遠的,她們就看到了那高大巍峨的邯鄲城。
這邯鄲城帶給人的震撼當真是非同小可,那高大的城牆,古老的風格,都令人無比的震撼,眾人瞪大了雙眼,樊
卿忽然有些不悅的說道︰「趙王居然都不敢迎接陛下?」
而在車隊的最前頭,劉長也是有些狐疑,他看著遠處的邯鄲城,「如意居然不來迎接?」
呂祿眯了眯雙眼,「他大概根本就不知道我們要來的事情吧,先前就有趙國大臣上書,說趙相袁盎架空趙王,罷免了趙王的心月復,安插自己的親信意圖獨自把持趙國,或許是有人不想讓趙王知道呢?」
李左車低聲對劉長說道︰「建成侯似乎有些不太喜歡那位趙相?」
劉長點點頭,「是的,當初我與袁盎在厚德殿內商談,呂祿上來插話,袁盎罵了一句閹豎不得干政,然後就被祿記恨到了現在祿這個人啊,就是不像寡人這般大度,沒朕的氣量,這點小事,一直記到了現在,念念不忘」
當他們靠近邯鄲城的時候,終于,城門大開,涌現出了一大批的人馬,朝著皇帝車架蜂擁而來,而為首的人,就是趙王劉如意。
劉如意看起來很是焦急,皺著眉頭。
兄弟兩人相遇,各地拜見,兩人分開並沒過多久,劉如意只是抱怨道︰「你怎麼來的這麼快呢?我這都沒來得及準備,麾下的官員辦事也太慢了,我先前交代下去的,到現在都沒辦成,你來的太快了」
「哈哈,不必準備,我就是來看看趙國的情況,過幾天就南下到梁,然後轉道回長安。」
眾人相互拜見,劉長好奇的詢問道︰「袁盎怎麼沒來呢?」
劉如意笑著說道︰「他在礦場那邊。」
劉長就與劉如意同行,朝著邯鄲城緩緩行駛而去,劉如意很是遺憾的說起了自己的準備工作。
呂祿听的都是心驚膽戰。「好嘛,千老宴?你這是準備狠狠殺一把我的威風是吧?別叫什麼千老宴,你干脆就叫殺了劉長名聲和七十歲老者之宴好了這七十歲以上的老頭,除非是像太尉這樣身強力壯,有太醫隨行的,不然哪個能撐得住這樣的趕路啊?從各地往邯鄲跑,得死一半,跑回去再死一半,然後我就成了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而逼殺國內老人??還好你沒準備妥當」
劉如意一愣,急忙解釋道︰「我這道路修建的很是平坦,現在又不是冬季」
「除了殺人宴,你還想準備什麼?」「想讓你看看軍容來著」
「鴻門宴是吧?那你覺得哪個項莊能舞劍嚇得住我這位高祖啊?」
劉如意有些得意的說道︰「長弟,我麾下也有一位猛士,力大無窮,可惜就是被國相送去夏國了不然」
「不然就可以刺王殺駕了是吧?」「那是太可惜了」
劉長搖著頭,呂祿的神色很是負責,一時間都不知是該笑還是該一劍將趙王刺下馬。
難怪袁盎不願意前來呢。
這些年,他看起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不知不覺,呂祿對袁盎的不滿也削弱了幾分,還有了些同情的情緒。
劉如意倒是對劉長的這次出行很是好奇,看著劉長身邊的李左車,他更是狐疑,得知李左車是要去長安當祭酒後,他更是激動了起來。
「有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不找我呢?我這里空曠,完全可以設立一個新的太學啊!」
「你要搞一個新太學是吧?」
「現在的戰事也太頻繁了,夏國在打仗,河西國打仗,開設一個教導軍事的太學,其實挺合適的我前幾日看報,都被嚇了一跳,我看到南越國也打起來了,說是要滅那什麼南的,對了,我還看到報紙上說西庭國跟康居人打起來了其他幾個我都能理解,可西庭國為什麼會跟康居人打起來啊??我實在是不能理解。」
劉長沉
默了片刻。
「不只是你不能理解。」
「康居人大概也不能理解。」「反正打贏了。」ps︰兩更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