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須發皆白,面色還算紅潤,但相比當初征伐蜀四州的時候,臉上多了許多滄桑。
王景今年已有七十三高齡,弱冠之年便跟著後梁大將王檀南征北討,歷經梁、唐、晉、漢、周、虞六朝,風雨六十年,什麼情況沒有見過,富貴權勢早就看開。隨著隴右收復,他所在的秦州已經不是邊陲要地了。現今朝廷人才濟濟,他一個功成名就的老頭也沒有必要去跟一群後生爭個高下,早有隱退之意。
只是對自己憨憨的大兒子放心不下,只要自己還在這個位子上,王廷義報他的名號就好使。
今日見羅幼度對王廷義的庇護,促使他下定了決心。
「好!」羅幼度見狀也不堅持,說道︰「老哥麾下的田仁朗,朕是讒了許久,只是不好意思跟你開這口。現在好了,朕得償所願。」
王景大喜過望,這田仁朗是他在晉時好友昭義軍節度使田武的兒子。
田武病逝的早,田仁朗也沒有繼承其父職位,就來投奔王景。
王景發現田仁朗沉厚有謀,委以重任。他年事已高,秦州很多事情都是田仁朗代為處理的。
他這一退有心讓田仁朗接管秦州,就是不知如何開口,卻不想田仁朗早為羅幼度看上了,忙道︰「仁朗能得陛下看重,正是他的福氣。」
羅幼度道︰「正好潘美那里需要幫手,就讓田仁朗去幫他吧。」
羅幼度並沒有在秦州多待,錢弘俶與留從效的決定已經傳到他手中。
這納土獻地可是大事,曹彬是沒有資格接受的。
得他本人在汴京,親自接見錢弘俶、留從效,在文武百官的見證下,從他們手上接過吳越、泉漳二州的戶籍賬冊。
要表現出大國氣度,也要給錢弘俶、留從效一個交代。
畢竟錢弘俶、留從效不管是受威逼還是利誘,願意將自己的領土進獻,免去戰火紛爭就是天大的貢獻,不能草草從事。
羅幼度出秦州入秦川,相比當年秦川有了小小的改變。
在渭河的滋潤下,秦川平原漸漸恢復了生機。
「陛下,不如在長安城休息一夜!」
盧多遜知道羅幼度對于長安城別有感情,故而提了一嘴。
「好!」羅幼度道︰「就去看看新長安的景象,讓府衙準備船只,我們乘坐舟船東去,先走一趟洛陽,再回汴京。」
昔年朱全忠挾持唐昭宗東遷,並把宮室拆毀,屋木也一起運走。
唐長安如同廢墟一般。
佑國軍節度使韓建認為城廣人稀,不利于防守,于是對城池進行全面改築,將巨型的長安城縮小成了新長安。
原來的唐長安已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不復存在了。
但在情懷的感召下,羅幼度還是決定在新長安住上一夜,然後乘坐舟船之下汴京,免得走陸路勞民傷財。
這一路來,羅幼度盡管再三強調要低調,無須興師動眾。
但是地方官員根本把握不了這個度,都往高規格上迎接。
反正鋪張了不過是抱怨幾句,可萬一真的禮數不到位,那個是關乎這一身官袍的。
對此羅幼度也不能過于苛責,畢竟也是地方官員的好意。
索性趁機乘舟南下,免除不必要的煩擾。
新長安比之唐長安,規模小了好幾個檔次,比汴京開封還要小上一號。
不過街市極為熱鬧,街上店鋪沿街遍布,商賈百姓列于街道兩旁,其中不少金發碧眼之輩。
絲綢之路的重新開通,長安成了運轉商品貨物的中轉站,以另外一種方式興盛。
百姓高聲歡呼,而許多西方人也瞪大了眼楮,好奇地看著傳說中的東方皇帝。
在長安留宿一宿,羅幼度第二日就乘船到了洛陽。
在洛陽羅幼度待了三日,他並沒有干什麼特殊的事情,就是單純地游玩,帶著花蕊夫人游遍了洛陽八景。
花蕊夫人心中忐忑,這不急著回去,反而在洛陽停頓,自己豈不遭人嫉恨?
歡愉之後,枕著臂彎,花蕊夫人吐氣如蘭地問道︰「陛下在這洛陽可有要事?」
羅幼度笑道︰「只是放一個訊號而已,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他並未與花蕊夫人細言,軍國事物,不論大小。他除了偶爾與符清兒說一些外,其余嬪妃很少與之討論。
第四日,羅幼度如約返回汴京。
他乘坐舟船在城外碼頭登岸。
王溥、魏仁浦、宋琪、竇儀、趙普廟堂五相一並于碼頭迎接。
「見過陛下,恭賀陛下凱旋萬勝!」
羅幼度笑著,分別與五相寒暄。
尤其是趙普︰「則平,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趙普是五人中最後一位入相的,在五相中地位最低,但此番羅幼度離京,東京留守的位子直接交給了最末位的趙普。
趙普自是滿腔熱忱,「為陛下分憂,臣萬死不辭!」
羅幼度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的信任,也有別的意思。
這是御營司護送來了鑾駕。
羅幼度看著威風的車架,皺了皺眉頭,笑道︰「這鑾駕挺威風,收起來,等朕上了年紀再坐。朕正值壯年,好手好腳,哪用得上這個。牽馬來,朕騎馬入城。」
羅幼度在成都的月余時間,真正懂得了一個道理。
上行下效。
想當年中原紛爭不斷,蜀地卻號稱天堂。
實是因孟昶勵精圖治的結果,但是後來他的墮落,導致上下官員一起腐化。
入奢易,入儉難。
這話當真是一點不錯。
鑾駕確實坐得舒服,眾人簇擁,里面美酒美食,甚至還有美人。
冬天有火盆,夏天有冰塊,冬暖夏涼。
但他這里習慣了鑾駕,那文武官員也會相應地習慣馬車。
腐化,就是從細微處來的。
享受,是未來的事。
現在南漢未平,安南未定,契丹依舊強大,海上絲綢之路,陸上絲綢之路都未開通,還不是享受的時候。
文化要有,武功也要有。
坐車轎,那是老人孩子跟女人的特權。
男子漢大丈夫,不論文武,都應該騎驢馬。
羅幼度接過親衛遞來的韁繩,一個翻身就上了馬背。
其他人見羅幼度策馬在前,哪敢乘坐馬車,分分弄來坐騎,騎馬跟在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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