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麼會知道這成衣廠的事?難道你是……」
帷帽女子的口氣充滿疑惑,蘇挽秋一笑︰「因為我之前來過啊,這廠子里也有京城來的女工,她們都知道的。」
帷帽女子沒有再說話,只是從劇烈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出,她此時情緒大概有些激動。
過了好一會兒,帷帽女子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她雙手合十,喃喃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一邊念著,竟然就慢慢走了出去。
這里蘇挽秋還緊盯著對方背影,喃喃感嘆道︰「好漂亮的一雙手啊!真不知這帷帽下,會是什麼樣風華絕代的容顏。」
帷帽女子走出大門,坐進馬車,將帷帽上的厚紗掀開,露出來的臉蛋果然傾國傾城。她目光中似乎有些振奮有些迷惘, 忽听小荷在身邊問道︰「姑娘,您真的要過來做女工嗎?」
「小荷,你願意嗎?願意過來做女工,不必倚門賣笑,迎來送往,靠自己的雙手賺活命錢,應該會很辛苦,但粗茶淡飯吃得安心,布衣荊釵過得舒心,沒有欺詐辱罵沒有委曲求全,做工得來的錢能讓你老有所依,攢一副棺材本,小荷,你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嗎?」
花弄影的語氣急切,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卻見小荷堅定點頭道︰「我當然願意,可是……姑娘, 我……我沒有贖身的錢……」
「我替你贖身,我攢的錢足夠替我們兩個贖身了。說好生死都要一處伴著,到那時,你就是我妹妹,不再是我的丫頭。」
花弄影長長舒出口氣,雙手握在胸前,喃喃道︰「老天爺!我半生命運不濟,落在這火坑里,卻不料……除了那些吃人的後院,余生我竟還能有這樣一個歸宿,太子妃……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間菩薩,我再也不怨天不怨命了,上天待我不薄……」
小荷怔怔看著花弄影流下兩行清淚,她曾無數次看過姑娘淚流滿面自怨自艾的模樣,唯有這一次,她是替姑娘,也替自己感到開心。感謝上天,感謝命運,感謝姑娘, 感謝太子爺和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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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石青色是最難染的,沒想到太子殿下來蘇州不久,您的廠房里竟然已經染出了石青色的綢緞, 如今市面上,這石青緞子要五十兩銀子一匹,比其他顏色都貴十兩,可見其難得。」
「咦?這是什麼錦?看著和庫錦差不多,但是顏色要更鮮亮些,這也是廠子里的工人現織出來的?」
「真不愧是太子殿下,皇家氣象,這廠子才開了幾天?就已經是成果斐然了。」
……
蘇州新開的蘇氏成衣廠內,沈元熙帶著江南的鄉紳富商們走走停停,收獲無數彩虹屁,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真心的贊嘆。
廠中女工們全部在崗,在機器旁肅容站立,只有蕊兒在前頭為眾人引路,一邊侃侃而談,偶爾眾人問起諸如工廠分類、品種、原材料、每天產量等問題,皆是對答如流,數據嚴絲合縫,態度不卑不亢,只讓這些富商鄉紳也都嘖嘖稱奇,只說這樣能干的女子,又如此年輕,委實沒有見識過。
在工廠里走了大半天,連庫房都進去看了,沈元熙這才笑道︰「勞駕諸位跟我走了這一圈,我已在風雅小築訂了兩桌素席,這會兒天近晌午,不如大家就隨我一同去嘗一嘗這名滿江南的素齋,如何?」
太子邀約,誰敢推辭?當下都說好,于是一行人魚貫而出。
江流和余大勇故意落在最後,直到走出去幾十步,回頭看去,只見視線所及之處,女工們全部回到自己崗位上忙碌,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好一招恩威並施啊!」
余大勇嘆了口氣,卻听江流冷哼道︰「我只看到了威,哪來的恩?太子明擺著是告訴我等,沒有我們,他照樣可以將海貿做起來,好啊,那我倒要看一看,只憑這麼一個廠子,他怎麼將萬國大會圓圓滿滿地撐住了。」
余大勇看他一眼,沉聲道︰「這的確是威嚇,但你也別就說死了,太子邀請咱們去吃飯哩,這不就是要示恩嗎?一國太子,能做到這份兒上就不容易了,何妨听听他怎麼說?」
江流看他一眼,淡淡道︰「怎麼說都沒用,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公子也不可能復生。」
余大勇嘆了口氣︰「你真想著公子,就該多想想他從前教導,你什麼時候看見公子一意孤行過?」
江流的眼圈瞬間紅了,啞聲道︰「那一把火,不就是公子的一意孤行?寧可玉石俱焚,亦不願動搖志向,與梁園同流合污。」
「你……唉!」余大勇重重嘆了口氣︰「罷了,你這分明是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
「本也可以出來的,可是前天,前天我在水中船頭上,恍恍惚惚好像看見公子從人群中一閃而過,我就想著,這或許就是公子給我們的警示,讓我們謹慎提防,不要被太子幾句花言巧語給誆騙了。」
「江流,你是不是心魔太重了?雖然我也常在午夜夢回時看見公子,但他一如從前平和親切。」
兩人說話間,眾人已到了風雅小築。沈元熙也不拖泥帶水,叫來老板便命上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吃得十分盡興,待撤下殘席,又上了一桌精致的茶水點心,大家便捧著茶杯看向沈元熙,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先前諸位已經看見我那工廠,確實,一個新廠子在短短幾天能做到這個地步,我是相當滿足的。只可惜,比起即將到來的海貿大會,這點產出不過是杯水車薪。我也不瞞各位,江南五個織造府,如今呈上來的單子我並不滿意,少,太少,我泱泱天朝,華夏上國,十年磨一劍籌備的海貿大會,若只有這麼點東西,太小家子氣了,包括各地調來的茶葉瓷器,數量也不甚充足。」
見沈元熙開門見山,陳成便微笑道︰「太子殿下這就說笑了,舉全國之力,若還不充足,那這些東西都去哪里了呢?」
沈元熙看著他,意味深長道︰「東西在哪里,我心里有數,諸位也該心知肚明。」
說完目光從在場眾人身上一一掠過,見他們面現不安之色,這才哈哈一笑道︰「俗語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我這不就是把大家都請過來,群力群策嗎?十幾年前海貿繁盛,你們可都是中堅骨干,雖然禁海十年,對海貿的破壞和傷害巨大,但地主家總還會有點余糧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