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館恢復了熱鬧,前來吃面、買包子的人絡繹不絕,京口有錢人不少。
楊安玄沒有為難桓修,讓店里在空處支了張胡桌,搬來三個墩子,叫張鋒一起坐上。
桌上擺了包子、油條,陽春面、辣油面也擺上,三人吃得湯水淋灕。
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巴,桓鵬打了個飽嗝,贊了聲「真好吃」,抬頭看到朱齡石站在丈許外,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桓鵬忙站起身,拱手施禮道︰「見過朱參軍。」
楊安玄也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年輕人。年輕的臉龐在陽光中放出光芒,身姿挺拔,朝氣蓬勃。
朱齡石拱手示意道︰「左衛軍撫軍參軍朱齡石,見過楊將軍。」
朱齡石,楊安玄心中一喜,京口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隨便打個架都能遇到史書中的人物。
「楊某有禮了」,楊安玄笑應道,客套道︰「朱將軍可曾用過餐,坐下一起?」
朱齡石笑笑,當真舉步上前,張鋒忙起身讓開位置。
楊安玄讓人撤下殘席,重新擺上吃食,另擺上一桌,讓張鋒招呼朱齡石帶來的兩名隨從。
朱齡石已問明緣由,知道錯在桓鵬等人,歉聲道︰「楊將軍,麾下行事莽撞,沖撞了將軍,還望海涵,損了多少財物愚讓他們照價賠償。」
楊安玄哪會真讓這些軍漢賠錢,就算此時能壓服他們,將來這些人肯定要使壞,得不償失。
反過來結交了朱齡石以及左衛軍,自己的面館以後便有了保障,誰敢來找事。
「不打不相識,愚方才與桓校尉相談甚歡,些許誤會早已煙消雲散,朱將軍休要再提。」楊安玄朗聲笑道。
桓鵬暗翻了個白眼,方才楊安玄可沒說煙消雲散,看到朱參軍來才給的面子。這個楊安玄年紀雖小行事卻有分寸。
看了一眼同樣年輕的朱參軍,桓鵬打定主意還是不得罪為妙。
朱齡石見楊安玄給他面子,笑道︰「既然如此,愚多謝楊將軍了。」
楊安玄道︰「愚看朱兄為人豪爽,有心結交,這將軍的稱呼便免了,敢問朱兄是哪年生人?」
「太元四年八月。」朱齡石欣然道。
「巧了,愚也是太元四年生人,生在五月,比朱兄弟大三個月。」
朱齡石抱拳重新見禮道︰「見過楊兄。」
楊安玄發自內心的有幾分欣喜,他與陰敦、胡藩、蒯恩、劉衷等人交往,都比他年紀大,總算遇到個比他小的歷史名人了。
「朱兄弟,嘗嘗油條,今日開業推出的新品。」楊安玄指著碟中金黃的油條道。
朱齡石查覺到楊安玄眼中閃過的喜色,夾起油條咬了一口,贊道︰「酥脆爽口,妙。」
楊安玄笑道︰「油條與豆漿(1)是絕配。張鋒,去替愚買幾碗豆漿來。」
朱齡石心中生出暖意,豆漿事小,卻能看出楊安玄對自己的誠心。
東城根下便是集市,有人賣豆漿、炊餅,張鋒到店中取了陶盆,很快便盛了一大盆豆漿過來。
就著油條喝豆漿,神輕氣爽。楊安玄本來吃得差不多了,看到熱氣騰騰的豆漿,忍不住就著豆漿再吃了根油條。
桓鵬也沒忍住,抓了根油條就著豆漿喝得「唏哩呼嚕」。
磨豆漿是件麻煩事,楊安玄想到等會交待孫氏,以後炸油條的時候可以讓賣豆漿的送幾桶到店中,像豆漿、粟米粥之類的東西完全沒有必要自己動手,委托供應便是。
楊安玄想著回去後把這件事寫信告訴灕兒和湫兒,上個月收到她們的來信,說是巴陵的兩家面館也開張了,生意不錯。
自己替面館起了「離秋」的招牌,以及相應的宣傳手法和宣傳詞,都可以告訴兩個妹子,讓她們在巴陵試試。
朱齡石是很節制的人,喝了碗豆漿,吃了根油條、兩個包子便入下筷子,指著桌上的面笑道︰「好東西,不可一日食盡,待明日再來品嘗。」
楊安玄笑道︰「朱兄弟只管來吃,愚交待店中精心準備。」
朱齡石正色地道︰「楊兄若是為了愚特意安排,那愚便不再來了。」
「也罷,朱兄弟既然這樣說了,隨意便好。」楊安玄灑然笑道。
朱齡石站起身,沖著楊安玄抱拳道︰「楊兄,愚有個不情不請,想與楊兄切蹉一下武藝。」
楊安玄一愣,莫不是朱齡石想替桓鵬他們討回公道。
「楊兄莫要多想,愚生性好武,看過回營軍士身上的傷,便知楊兄身手了得,起了較量心思,還望楊兄成全。」朱齡石抱著躬身施禮。
楊安玄微微一笑,原來是和劉衷一樣的武痴,見識過劉衷的箭術、岑明虎的刀法,楊安玄知道將門世家都有壓箱底的絕技,能與高手交流切蹉,對自身的技藝增長有好處。
「故所願也,不敢請爾。」楊安玄站起身笑道。
校場離面館不過百余步,楊安玄和朱齡石攜手往較場行去。張鋒連忙招呼店中派人收拾桌椅,他要去看熱鬧。
風波起,身為管事的胡原卻一直沒有露面,這讓楊安玄對他大失所望,相比張鋒,胡原沒有擔當、不堪造就。
來到校場兩人將外面的長袍月兌掉,露出里面緊袖箭衣,先比拳腿、後比兵器,折騰到近午,兩人才住了手。
楊安玄擦著汗,笑道︰「朱兄弟好身手,招法精奇,讓人防不勝防。」
朱齡石接過張鋒遞來的絲巾,道︰「楊兄客氣,你比愚只強不弱,愚看楊兄還留有余地。」
將絲巾拋還給張鋒,朱齡石意猶未盡地道︰「楊兄,愚听聞你兩學較技時演射禮,箭術驚人。等吃罷飯,未時咱們再試試箭術、馬上功夫如何?」
「兩學較技與愚一起演射禮的是東平劉家的劉衷兄,他現在巡江監中任緝賊使,朱兄弟若得閑不妨到依河鎮轉轉,劉兄見你肯定歡喜。」
「東平劉家以箭術稱雄,連珠箭法堪稱一絕。」朱齡石興沖沖地道︰「等愚休沐,一定前去依河鎮拜望楊兄和劉兄。」
午間,朱齡石請楊安玄喝酒,算是陪罪。酒席宴上,兩人免不了又說起武藝,談論箭術,朱齡石細細詢問楊安玄與劉衷演射禮的經過。
楊安玄把從胡藩處听來的「五平、三在、二曲、三直、九忌」射術之要說了說,朱齡石拍案贊道︰「沒想到楊兄對箭術的見解如此高深,可為愚師矣。」
「愚哪有這本事」,楊安玄臉上泛起笑容,道︰「這是愚的好友雍州參虜參軍胡兄所說,愚不過是學舌罷了。」
提到雍州,朱齡石想起楊安玄曾化妝前往長子城,見過燕世祖慕容垂,當即開口相詢。
楊安玄有意結交朱齡石,自然言無不盡。听著楊安玄講述燕地情形,朱齡石滿是羨慕,道︰「楊兄長愚數月,見識卻遠勝于愚。希望有一天愚也能像楊兄那樣,縱馬揚槊,與胡人一戰。」
「壯哉齡石,但願愚有一天能與齡石並肩作戰,遠逐胡騎,收復故土。」楊安玄慨然應道。
兩人越談越投機,彼此說些見聞,相見恨晚。
吃罷飯重回校場,朱齡石讓人從軍營騎來戰馬、取來馬槊,吃飯時楊安玄也讓張鋒回依河鎮取來他的馬槊和青雲弓。
看到青雲弓,朱齡石兩眼放光,拿在手中把玩欣賞。隨從擺好箭靶,一連射了七只箭方才住手,不住口地感嘆道︰「好弓,楊兄從何處得來?」
七只箭,有五只中在紅的,另兩只也離得很近,朱齡石的箭術精良。青雲弓的弓力在兩石以上,看朱齡石開弓輕松,氣力不小。
楊安玄接過弓,道︰「此弓得來是機緣巧合……」
听完楊安玄的述說,朱齡石連聲唉嘆道︰「愚曾多次到建康弓店找尋良弓,估計楊兄所說的那家店也曾到過,可惜無緣啊。」
楊安玄站在靶前也射了七箭,沒有爭強,與朱齡石差不多。又應朱齡石所求,表演了在兩學較技上的參連箭術,朱齡石嘆為觀止,懇聲求學。
得知此技並未技巧,而是慧遠大師所傳內功之故,朱齡石大為羨慕,嘆道︰「楊兄機緣之巧,讓人生羨。看來正如楊兄酒席上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愚若得機會定要四處游歷一番。」
比過弓箭,兩人上馬持槊戰在一處。楊安玄發現朱齡石的武藝不在岑明虎之下。馬快槊急、招猛勢沉,是難得的對手。
戰至酣處,楊安玄也不留手,馬槊如雨點般地朝著朱齡石對攻過去。
朱齡石對自己的武藝很有信心,往日與桓家兄弟相較,都能穩佔上風。可是上午比試拳腿,贏不了楊安玄,而且發現楊安玄並未盡全力。
下午比射箭,看過楊安玄所使的參連箭術,朱齡石知道自己不及。所以在馬戰之上,朱齡石憋著一股勁,將要楊安玄比下去。
狂風驟雨般地攻出數十招,楊安玄手中馬槊絲毫不弱于自己,朱齡石年少氣盛,不免有些氣沮,策馬馳開掛槊,郁悶地道︰「楊兄好身手,愚不及也,告辭。」
在馬上拱拱手,朱齡石徑自策馬離開,留下楊安玄張口結舌,又好氣又好笑。
張鋒在一旁不滿地道︰「這位朱將軍好生傲氣,見贏不了公子便負氣走了。」
楊安玄不以為意地笑道︰「朱齡石性情中人,不用在意,過兩日他必然會到依河鎮來。」
晚間還要宴請盧壯等人,楊安玄到面館洗漱,換了身衣服,這才到府衙請盧壯等人赴宴。
杯觥交錯,歡聲笑語,心思被搖曳的燭火映得飄忽不定,笑吟吟的臉不如牆上的黑影來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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