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玄猶在編縣與荊州軍大戰,襄陽城袁氏已經著手安排人手前往曲阜迎親。
從襄陽到曲阜路途遙遠,途經雍州、豫州、兗州和青州,來回一趟約四十天。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六日,楊安玄無法親往曲阜,這種情況可由媒人和小叔替為迎親。
八月十二日楊尚保帶著兒子楊育前往曲阜替楊安玄迎親,袁氏還讓張蘭帶了四名女僕沿途服伺孔苗。
考慮到陸路道路不便、鞍馬勞頓,楊安玄早有安排,讓迎接的隊伍先北上洛陽,在洛陽乘艨舯艦順黃河而下,至濟南郡臨邑下船,然後再前往泰山郡曲阜迎親。
楊安遠就任河南太守時,楊安玄讓陳漁隨他前去,洛陽在黃河邊,黃河溝通秦、魏、燕諸國,在洛陽建一只水師至為重要。原本的洛陽、水師駐防在孟津口,有千人,大小戰船三十余只。
去年水戰皇甫敷,陳漁鑿穿樓船,立功升為寧遠將軍,楊安玄讓他前去鎮守孟津關,整建洛陽、水師,並從襄陽、水師撥給他五艘改造後的艨舯艦,大小戰船三十余只。
陳漁非常珍惜獨掌一面的機會,從水師把逐水蛟的兄弟帶去孟津關,到任之後招募軍兵,加緊操練,一心想與襄陽、水師爭個高下。
收到楊安玄的命令,陳漁準備了四艘艨舯艦,張燈結彩將船只裝扮得喜氣洋洋,自己領隊帶著二百名兵丁護送楊尚保一行前往曲阜迎親。
八月二十八日,曲阜孔府,鼓樂喧天,透著喜慶。
孔鮮穿著簇新的青袍,身披紅綢,領著兄弟和師兄弟們站在府門外迎接前來迎親的楊尚保等人。
楊尚保作為大媒,今天裝扮得格外喜慶,一身大紅錦袍,頭戴烏紗帽,身後是迎親的隊伍護擁著迎親的彩車。
彩車裝飾華美麗,車帷選用紅色的綾羅,上面繡有丹鳳朝陽、富貴牡丹、百子圖等吉祥圖案,喜慶吉利;兩匹大紅馬拉車,馬額前掛著大紅花,洗漱得干干淨淨,透著神駿不凡。
孔鮮滿面笑容地與楊思平寒喧,請迎親的眾人入內歇息,酒、茶、瓜果早已準備妥當。
後宅,孔苗的閨房,亦紅色裝點得喜氣洋洋。孔苗身著大紅牡丹繡衣,下著霞色褶裙,紅緞繡花鞋上墜著珍珠。頭發梳成墮馬髻,頭上插著金步搖,眉心貼著花鈿,珥掛于耳邊。
顏氏拿出細繩替女兒絞面,大嫂冉氏和三女兒孔琪在幫著孔苗梳妝,敷香粉、抹胭脂,精心修飾後的面容艷光照人。
孔琪笑道︰「六妹好福氣,妹婿是刺史,將來享盡榮華富貴。」
顏氏潸然淚落,道︰「苗兒,只求你這輩子能平平安安,與夫婿和美到老,至于榮華富貴要來何用。你嫁得那麼遠,娘想見你一面都難,以後想你了可怎麼辦?」
孔苗被引得落淚,冉氏笑著勸道︰「娘,奴與鮮郎會前去送嫁,與苗兒作伴。過些日子阿翁也要前去襄陽繼續修撰儒藏,您要是想苗兒了不妨一同前去襄陽。」
孔苗連連點頭道︰「娘一定要隨爹爹一起前來,听大哥說從洛陽乘船來曲阜,不用二十日,以後女兒也會時常回家看你。」
顏氏強顏歡笑,道︰「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你父親說楊安玄才學過人,不知今日的催妝詩準備得如何。」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面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催妝詩報到閨房,幾名女子都出身書香門第,自能品出詩中意味,無不交口稱贊。
片刻之後,第二首催妝詩到,「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外面的鼓樂聲再起,楊育帶著迎親的眾人大聲齊道︰「新娘子催出來。」
顏氏強忍悲傷,將團
扇遞于女兒手中,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
孔苗起身拜倒,紅著眼圈哽聲道︰「女兒遵命。」
孔琪、冉氏等人送孔苗出閨門,替她整理裙裾,再度道︰「謹听爾父母之言。夙夜無衍。」
送至院門外,孔懿與孔鮮等人站在門前,孔懿同樣祝道︰「敬之戒之。夙夜無違舅姑之命。」
孔苗拜別父兄,在冉氏的摻扶下上了彩車,鑼鼓歡聲之中,車身一震,緩緩朝外駛去。
彩車之內,孔苗回首張望熟悉的家宅,眼淚撲簌簌地落下,花了妝容。……
雍州討桓檄文被商賈帶至長安,東堂議事,姚興問道︰「桓玄欲篡,雍州楊安玄發檄討伐,朕當如何處斷?」
袁虔之歸降秦國之後,被授為寧南將軍、廣州刺史(空餃),他與劉壽、高長慶等人雖得姚興信任,但終究不如身在晉國,因而有機會總想勸說姚興興軍南伐。
听姚興發問,袁虔之首先出班稟道︰「桓玄安忍無親,多忌好殺,位不才授,爵以愛加,無公平之度,不如其父遠矣。其篡奪在即,楊安玄、庾仄等人先後豎起反旗,晉國國內不穩,陛下正好此良機興軍南下,奪取疆土。」
鎮東將軍、雍州刺史楊佛嵩反對道︰「我軍欲南下,必先取雍州。雍州楊安玄勇猛善戰、軍械精良,兵馬超過五萬,新近又敗馮該大軍,得數萬青壯,臣恐縱使十萬大軍,亦難奪取雍州。」
姚崇亦道︰「要奪取雍州,需發舉國之兵。我軍柴壁之敗元氣未復,若大舉南下,恐被魏人所趁。如今西境不穩,還望陛下以大局為重。」
姚興猶豫不決,看向尚書左僕射尹緯,道︰「尹卿,你以為如何?」
尹緯拱手道︰「陛下,臣以為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何不派使者前往建康觀晉國虛實。」
前年桓玄曾派使者來秦國,一是通知其執政,二是希望送還何澹之。何澹之,北府舊將,王恭第二次起兵之際曾勸說王恭誅殺劉牢之,王恭兵敗後逃奔後秦。
姚興思忖片刻後道︰「便以送還何澹之之名前去建康,尹卿可願一往?尹卿與楊安玄是舊識,不妨順路前往襄陽。」
「臣遵旨。」……
南燕,廣固。
劉軌、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人北逃至南燕,慕容德大為欣喜,晉國人才投奔自己而沒有前往秦、魏等國,說明自己仁德為晉人所知,王圖霸業可期。
慕容德授劉軌司空之職,甚是寵信,司馬休之、高雅之、劉敬宣等人皆授將軍之職,命他們招募兵馬,將來為攻晉先驅。
得知晉國雍州刺史楊安玄發檄反桓,中書侍郎韓範上疏建議南伐,「……桓玄欲篡,神怒人怨,可乘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亂之機,譬猶聲發響應,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
慕容德問劉軌道︰「劉卿,楊安玄何許人也?」
劉軌不認識楊安玄,對他並不了解,僅從司馬休之、劉敬宣等人嘴中听聞過楊安玄的事情,稟道︰「楊安玄乃弘家楊氏之後,其父楊佺期以勇武聞名,敗亡于桓玄手中。」
慕容德道︰「難怪楊安玄發檄討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建威將軍劉敬宣奏道︰「陛下,楊安玄雄才大略,足智多謀,世人以為是謝玄之後的名將。其兩敗秦師,再拒魏軍,桓玄討伐兩度兵敗,如今坐擁雍州之地,發檄討桓,足見其志不小。陛下何不派出使者,邀其共同出兵。」
慕容德道︰「朕據三齊之地,藉著五州之眾,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為日久矣。欲先定中原,飲馬長江,此志能遂否?諸公詳議之。」
朝中大臣皆知慕容德年歲已大,並無南伐之意,只是找借口推月兌而已。一連三日朝議,以尚書令慕容麟、中軍將軍慕容法、尚書右僕射丁通為首的多數大臣皆出出言反對出兵,認為桓玄掌握晉國大權,兵多將廣難以抵敵,南伐之事不了了之。
借助南燕報仇的希望落了空,司馬休之、劉敬宣等人聚在一處,唉聲嘆氣,借酒澆愁。
司馬休之嘆道︰「慕容德垂垂老矣,不復進取之心,早知如此,還不如投奔秦國。」
高雅之憤然道︰「便是前往雍州亦好,沒想到楊安玄居然再敗馮該,桓玄拿他亦無計可施。張誕投了雍州,听說受到重用,坐鎮丹水城與秦對峙。」
劉敬宣沉聲道︰「道窮思變,慕容德立國未穩,青州大姓崔氏、封氏都心向故國,而且南下的鮮卑豪族中亦有不少人不滿慕容德。若能聯結這些人,發難殺死慕容德,共推季預兄(司馬休之字)為主,則大事可成。」
高雅之道︰「萬壽(劉敬宣字)言之有理,求人不如求己。」
司馬休之輕聲道︰「小心隔牆有耳,此事需從長計議。」
劉敬宣道︰「愚前幾日听城中商賈提及,楊安玄九月大婚,不妨派人前去送禮,將來說不定能成為臂助。」……
九月六日,迎親船在孟津口停靠,鑼鼓的喧鬧聲傳到艨舯艦內。
冉氏幫孔苗蓋好紅綢蓋,笑道︰「這幾日你悶在艙中,總算能出外透口氣了。今夜宿在洛陽城,能睡個踏實覺了。」
孔苗笑道︰「辛苦嫂子了,婚期尚早,不如在洛陽歇上一日,嫂子和大哥也能逛逛洛陽城。」.
冉氏道︰「你大哥幫著妹婿推廣儒學,以後肯定要來洛陽,到時奴再隨他前來吧,眼下妹子你出嫁的事最大,若有個閃失你大哥還不得埋怨奴。」
碼頭上歡聲有如潮水,不絕于耳。張蘭出艙往碼頭上眺望,看到身著絳紅色金繡錦袍的楊安玄,正與孔鮮寒喧,急忙轉身回艙,喜聲道︰「苗小娘子,我家主公親自來迎親了,正在碼頭上與孔郎君說話,馬上就要登船了。」
冉氏著忙起來,道︰「快給苗兒補妝,紅蓋頭呢?張蘭,把團扇拿來。」
孔苗的臉上飛起紅霞,心中滿是幸福與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