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秦國使者達成協議之後,雍州不復為患,桓玄越感安心,開始了一系列禪讓前的造勢。
首先,桓玄上表朝庭請求歸藩,桓謙、卞範之等人以詔書形式張貼建康城內外,不準;桓玄緊接著再次上表,這回桓謙等人按照他的指標以天子手詔強留的形式不準桓玄歸藩。
烏衣巷,謝府。謝混等人議論桓玄歸藩一事,謝靈運譏道︰「好逞偽辭,塵穢簡牘,桓玄篡逆在即,偏喜做這表面文章。」
接著,桓玄又讓人炮制「江州甘露降王成基家竹上」等祥瑞,密令王愉派人疏通臨平湖(1),世人皆稱臨平湖開則天下太平。王愉向朝庭報祥瑞,桓玄命人大肆慶賀,大肆宣揚祥瑞乃楚王仁德,太平之化,于是乎始。
除了祥瑞外,桓玄還命人尋找隱士,改朝換代沒有隱士出山豈不是跛了一腿。尋得安定皇甫謐六代孫皇甫希之隱居山中。皇甫謐是東漢名將皇甫嵩的曾孫,一生以著述為業,學者、醫學家、史學家,被譽為「針灸鼻祖」。
桓玄又演欲擒故縱的把戲,先征詔然後授意皇甫希之辭讓拒絕,又以天子名義褒獎,詔其為、著作郎。
京中士族早已經看透桓玄的把戲,譏諷皇甫希之是「充隱」,從門閥士族到普通百姓,對其厭惡至極。但是京城內外盡被桓玄兵馬掌控,眾人敢怒不敢言。
京中無人敢言,剩下的便只有方鎮了。最大的隱患雍州有秦國對付,桓玄不再擔心,除了雍州之外還有益、寧、交、廣四州,這四州益寧兩州為毛家兄弟掌控,危害僅次于雍州。
益寧兩州北有梁州、東面有荊州,足以鉗制,前次命梁州刺史苻宏攻雍,苻宏表現不力,桓玄有意替換。至于交廣地處東南,盧循敗逃至此,在三吳之地作為緩沖,亦不足為患。
桓玄內心還有一絲隱憂,那便是被他拆得支離破碎的北府軍了。如今北府軍名義上掌控在桓修之手,但北府軍看重戰功,北府舊將或死或逃,如今最具聲望的便是劉裕了。
只要劉裕表態支持自己,那便是北府殘部支持自己,自己取晉而代再無阻礙。
彼時劉裕率軍北返,正在京中述職。衛將軍、錄尚書事得到桓玄授意,單獨宴請劉裕,飲酒過半,桓謙佯醉問道︰「楚王勛德隆重,四海歸懷。朝中大臣都認為該舉行禪讓大典,你認為如何?」
劉裕已經下定決心討伐桓玄,只是時機未到罷了,他知道表面上眾人對桓玄篡位並無反對之聲,其實多像自己一樣暗中等候時機。時間拖得越久,桓玄就準備得越充分,不如加快桓玄篡位的速度,這樣容易找到桓玄的破綻。
想到這里,劉裕拱手道︰「楚王乃宣武公之子,勛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
桓謙開懷笑道︰「德輿認為可以,那大事可成矣。」
得到劉裕的答復後,桓玄大喜,他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消除,禪讓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南燕,廣固。
司馬休之、高雅之等人再度聯名上疏,請求領兵南伐桓玄。
慕容德在廣固城西演武,參加演練的步卒三十七萬,戰車一萬七千乘,輕重騎五萬三千人,人馬連山,旌旗遍野,號角鼓聲響徹天地。
慕容德率眾臣登高觀看,意得志滿地對劉軌、司馬休之等人道︰「朕的雄師與晉國兵馬相較如何?」
司馬休之等人頓首應道︰「晉國之師遠不如燕師。愚等蒙陛下天恩,願以死報效,請陛下準許愚等為前驅,替陛下開疆拓土。」
慕容德下旨,以大都督慕容鐘為統率,司馬休之等人為前鋒,領軍三萬、輕騎五千,攻打北青州,奪取彭城。
劉敬宣帶司馬休之親筆信進彭城見刺史劉該,劉該向南燕
請降。大軍尚未入城,慕容德生病,急召慕容鐘率軍回廣固,仍以劉該為南燕青州刺史。
桓玄北青州刺史劉該降了南燕,任桓弘為青州刺史,坐鎮廣陵,抵御南燕兵馬。桓弘,桓沖之子,與桓謙、桓修為兄弟。……
襄陽城,百姓們在議論著刺史大婚時熱鬧的場景,城中的客棧、大小酒樓都被楊家包下,流水席連擺七天,接待道賀的賓朋,一直到半個月後熱鬧才慢慢消散。
對于不少人來說,楊刺史的婚禮是個拉近關系、增進感情的機會。天下大亂,雍州勢力方興未艾,明眼人都想著為將來投注一筆,或許能成為家族延續的保障。
楊思平、楊孜敬不能擅離職守,各派長子楊珀、楊景前來道賀;楊廣三子中長子楊綽為項縣令、次子楊順為潁川倉曹,三子楊玠則在河南任主記室,皆派人來賀。
楊安深、楊安遠將郡中事務委于主薄,帶著家眷前來,楊安深除了帶著妻子還帶了娘董氏和妹子楊灕一家,楊灕又誕下一子殷毅。汝南、堂邑、巴陵甚至弘農老家都有族人派人前來道賀。
京城郗家、殷家送來禮物,瑯琊王托郗恢轉送來一件如意,陰友齊送來的賀禮中有一件珍珠頭飾,是陰慧珍所送;汝南袁家、南頓應家、新野陰、岑、鄧三家、襄陽、汝南、潁川等各郡士族紛紛派人前來送禮;安家在洛陽的宗提派三子則那哥、新息城的齊遠讓長子齊盛、盤龍縣的胡原、平柏谷的裴、嚴兩家也送來了賀禮。
袁濤婚禮前五天趕到襄陽城,他听從楊安玄的建議辭官來到襄陽,此行除了帶來了淑蘭院韋淑、苗蘭等人的祝福外,還有瓦棺寺慧能大師抄錄的佛經和簡靜寺尼僧支妙音贈送的碧玉佛珠。
弘文莊的大儒送來字畫,遠在魏國平城的寇謙之派弟子華道寧送來親手抄錄的《錄圖真經》和十二枚金丹,東林寺的慧遠大師托人帶來兩斤五淨心茶。
余德听聞楊刺史成親,帶著孫兒余德用草籃裝了家中僅有的二十枚雞蛋,步行來到刺史府外。
刺史府的圍牆下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籃筐,里面裝著新鮮的菜蔬、時新的水果,或者是雞鴨、禽蛋等物,這些東西將刺史府外的道路佔據近半,前來的車輛不得不遠遠停下。
余德讓孫兒將草籃找空處放下,帶著余應跪在地上朝府中磕了三個頭,鄭重地道︰「應兒,你這輩子都要記住楊刺史的大恩,將來有機會定要報答。」
接孔苗回到襄陽後,楊安玄安排楊尚保父子為司儀,接待前來的賓朋賀客,楊尚保雖然忙累,心中卻暗自欣喜,他知道辦好婚禮,將來楊安玄肯定會回報自家父子。
每隔一時辰楊育便帶人收拾府牆下百姓送來的禮物,這禮物太多了,府中已經放不下,楊安玄讓他把吃食送到軍營,讓兵丁們沾沾喜氣。
孔苗有如身處蜜罐之中,楊安玄有空便陪在她身邊,說著讓她心動的情話,溫柔體貼。
婆婆對自己和氣,小姑楊湫更是很快與自己成了朋友,伴她熟悉了陌生的環境,度過了最初的緊張。
身為刺史,楊安玄不可能一天到晚陪在孔苗身邊,兩人在一起吃罷早飯,楊安玄到大堂理事去了,過了片刻,楊湫便帶著張蘭來了,兩人約好一起去盤點成親收到的禮物。
孔苗對小姑子的財迷心思又好笑又好氣。她從張蘭口中得知,面館生意居然是夫婿為了給兩個妹子賺點零、花錢想出的主意。
她與大哥孔鮮游歷四方時曾在彭城嘗過面館的陽春面和大肉包,著實美味,就是價錢太貴,吃過一次之後孔苗沒有再提。
面館居然是自家的生意,以後要天天吃,頓頓吃。面館的生意那麼好,小姑子的手中積攢的錢財肯定不少,她還眼巴巴地想從禮物中搜刮些喜歡的東西。
孔苗知道夫君對妹子極為寵溺,也知楊湫只是心性好奇,自不會放在心上,兩人手拉手來到庫房,里面的禮物分門別類堆積著。
「嫂子,這簪子好漂亮,借奴戴幾天吧。」楊湫在首飾堆中挑花了眼,這件好那件也不錯,一連選了七八件,感覺還是意猶未盡。
孔苗在一堆典籍字畫前欣賞,頭也不抬地道︰「妹子有喜歡的盡管拿去便是。」
楊湫喜孜孜地將幾件首飾裝入匣子,遞給張蘭,環顧著庫房內的禮物,感嘆道︰「這些東西換成金子,大概也有千兩了。」
孔苗一驚,她對財物沒有多少概念,若真像楊湫所說,自己成個親就得到了比孔家歷代積蓄還要多的財物。
晚間,等楊安玄回來,兩人在一起吃飯,孔苗提及禮物之事,問道︰「玄郎,這些財物該如何處置?」
楊安玄愛憐地看了一眼孔苗,道︰「你出身孔家,知書達禮,以後可以幫著為夫做點事。」
孔苗喜道︰「真的嗎?玄郎有什麼事讓妾身去做?和湫兒妹子一樣開面館嗎?」
楊安玄哈哈笑道︰「你若喜歡,隨你的意。不過愚有意將收到的禮物變賣成粟米,在雍州各地創建慈幼院,收養照看孤寡老人和孤兒。」
孔苗肅容道︰「玄郎此舉功德無量,妾身當盡心盡力去做好此事。」
楊安玄道︰「你身為婦人多有不便,愚有意讓你掌管錢財,至于具體操辦……」
沉吟片刻,楊安玄道︰「便讓楊育出面奔走好了。」
楊刺史捐資創辦慈幼院的消息不翼而走,世人無不感嘆楊刺史的仁心厚德,不少士族、富商以及寺院、道觀紛紛慷慨解囊,這是積德行善惠及子孫的好事。
若是平常大家即便有錢也不敢做這樣的善事,對朝庭來說這是邀買人心圖謀不軌的舉動,肯定會有人會說楊安玄其心可誅,可是現在桓玄篡逆在即,雍州與桓玄已經撕破了臉,這些顧忌便不用理會了。
楊育出面經辦此事,他知道這是堂兄對自己父子的回報。籌辦慈幼院,這是青史留名的美差,自己不光能積累聲名,將來入仕也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