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穆栩總算是點頭應了這樁婚事,烏利得安不禁喜形于色,沒口子的說起吉祥話來,還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給瓊英準備份豐厚的嫁妝雲雲。
穆栩怎麼可能在乎那點子嫁妝,他此時真正關心的是,田虎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否則如何會輕易答應烏利得安嫁女?
不過此事他卻不好親自出面打听,于是閑話間,不動聲色的給朱武使了個眼色。
朱武立時會意,美名其曰要和烏利得安商議黃道吉日,將其拉了出去。
不多時功夫,朱武徑自返回,向穆栩回稟了打探到的消息,「根據烏利得安話里的意思,田虎怕是想與我等結成攻守同盟。」
穆栩了然道,「怪不得那廝態度如此前後不一,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不得不說,他想得倒是挺美。」
朱武自是听出了穆栩口中的不屑之意,但他卻有不同意見表達,「以小可之見,寨主不妨給田虎一些甜頭,讓他更好的為咱們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穆栩一怔,仔細琢磨片刻後,也不得不承認,朱武這個建議確實不錯,隨即從善如流道,
「那就要看他田虎的誠意了,若是明日談判一切順利,我也不是不能幫他分擔一些壓力。」
……
翌日,還是那座大帳。
此時穆栩和田虎分坐兩邊,對著書桉上的地圖,爭的是面紅耳赤。
田虎一拍書桉,大聲喝道,「威勝州乃是我的老家,如何能夠讓給你?」
穆栩絲毫不肯相讓,「若依田兄所說,誰的老家便是誰的。那田兄兄不如去力勸趙官家,將東京城讓給我,畢竟在下也是祖籍汴梁。」
「你…」田虎被這話堵的難受,竟不能出言反駁。
接著就听穆栩又道,「田兄莫要忘了,這河東南部六州,我方只佔了一個隆德府,其余五州可都讓給了你方,你若再要威勝,不嫌太過貪心不足嗎?」
田虎爭辯道,「慈州不過是彈丸之地,絳州更是窮鄉僻壤,這兩個地方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隆德府。」
「那晉州又怎麼說,這里總不是不毛之地了吧?」
田虎不免詞窮,知道爭不來威勝州後,他干脆就轉移了目標,「好,威勝我可以不爭,但汾州總該許給我方吧。」
穆栩盯著地圖,一時有些難以決斷。因為在他原本的計劃里,太原府會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一方的行政中心。
由于這個緣故,那位于太原府南面的汾州,地理位置就顯得尤為重要。若失去了此地,太原府南方就無險可守,必須屯以重兵才行,要不然一旦讓人偷了老巢,可就嗚呼哀哉了。
但穆栩心下同樣清楚,河東看似面積不小,其實人口不過三百余萬,繁華之地也就太原府、汾州、晉州、威勝幾地。以田虎的性子,怕是說什麼都不願放棄汾州之地的。
「罷了,就將汾州給田虎吧,反正他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等他到了窮途末路之時,我再發兵取來汾州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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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栩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到底還是打算退上一步。
當然他面上依舊是不讓分毫的姿態,與田虎據理力爭,最後在眾人的勸說下,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選擇將汾州讓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談判之中,穆栩和田虎都極有默契的沒有提到太原府,彷佛忘了那里一般。
顯然二人心底打得都是相同的主意,準備各憑手段,將太原府先一步搶到手里。
談完了地盤的劃分事宜,在田虎的授意下,範權又站了出來,提起兩家結盟一事。
「穆寨主,想來不久以後,朝廷就該發大兵來鎮壓我等,以我等一家之力應付起來,未免有些吃力。莫如咱們定上一個攻守同盟來守望相助,不管朝廷攻打哪一方,另一方都出兵援助如何?」
穆栩故作為難道,「範老此議甚好,只是我還要顧及梁山泊,怕是有心無力啊!」
範權當然明白這是穆栩的推月兌之語,立即就以唇亡齒寒一說,來游說穆栩,甚至還不忘拉上烏利得安來作說客。
面對二人的輪番勸說,穆栩自是擺足了架子,待朱武也跟著下場後,他才勉為其難的松了口。
誰想接下來,在田虎等人高興的神情里,穆栩忽然又故意道,「但我認為最好加上一個期限,若是到了時間,有一方認為盟約吃虧,可以不再續盟。」
不等範權回話,田虎就跳出來道,「那就一言為定!不知穆兄弟覺得這個期限應該是多長時間?」
雖說在場之人皆心下清楚,等沒有了朝廷的壓力,兩家久後必定會翻臉。但田虎卻這般沉不住氣,人家穆栩只是稍一試探,就讓他露出了馬腳,著實讓人鄙視其為人。
如此作為,別說是穆栩一方,就連田虎的親佷兒田實也看不下去了,急忙替其找補道,「家叔的意思是,一切都以穆寨主的話為主。」
穆栩意有所指的道,「我自是感受到了田大王的熱情,心下不甚惶恐。」
說罷,他以身體不適為由,將余下的事情交給朱武,本人則先一步告辭去了。
……
就在穆栩和田虎勾心斗角之際,河東發生叛亂的軍報,終于傳到了東京城樞密院內。
這般重大的變故,高求如何還敢再欺上瞞下,只得硬著頭皮,將此事報于宮中。
正和林靈素研討道經的趙佶, 然得知這個消息,當場便雷霆大怒,將高求好生斥責了一番,隨即就召一眾文武紫辰殿議事。
眾文武升班入殿,就見往日總是最後一刻才到的趙佶,竟早已端坐于丹陛龍椅,皆是心中一凜,知道必有大事發生。
果然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應證了眾臣的猜想,趙佶一上來就將河東路轉運使,威勝、平定二軍州的知州、知府等人盡數貶褫,流配瓊州荒涼之地。
等出了這通邪火,趙佶這才命太監當庭宣讀了河東急報,向眾大大臣征詢意見。
高求方才被斥責後,便一直在想補救之策,此時听到趙佶問起,便迫不及待的出列進言道,
「啟稟官家,可調河東路晉寧軍、保德軍、會同太原府廂軍,三路大軍,南下平賊。」
趙佶想到軍報里,威勝、平定二軍被賊寇打得全軍覆沒之事,哪里還敢對地方軍抱有希望,因而便對高求的話置之不理。
蔡攸慣會察言觀色,見趙佶面有躊躇,一下就猜到了癥結所在,當即出列奏道,
「啟稟官家,下臣不贊同高太尉此言,那河東路在官家的治理下承平已久,地方官兵還有多少戰力猶未可知,最好從禁軍抽調一部精銳前去平叛。」
趙佶滿意的點點頭,贊道,「蔡愛卿言之有理,眾卿家可有異議?」
听到趙佶的夸獎,蔡攸臉上浮現出興奮之色,還順勢瞥了一眼父親蔡京,小人得志的模樣溢于言表。
看到這副景象,把個蔡京氣得差點吐血三升。而高求的表現更是不堪,片刻之間額頭就密布冷汗。
他倒不是為蔡京抱不平,而是因為听到要從禁軍調兵,一時間急的。旁人或許不知禁軍詳情,但作為樞密院主管軍事的最高長官,他可太清楚如今的禁軍是何等成色了。
說是有八十萬禁軍,可實際上扣除各種空餉名額,能湊出二十萬人就是燒高香了。
而且若是此二十萬人,有戰斗力也就罷了。但偏偏前些年,為了討趙佶歡心,高求在趙佶的默許下,將許多禁軍士卒調去修園子、運花石綱,幾乎是將那些軍士變成了手工藝人。
有高求這個太尉作表率,下面的軍官豈能不上行下效?紛紛下場親自經商,將手下士兵變相當做了自家的雇工,導致整個禁軍系統糜爛不堪,訓練早就荒廢,哪里還有戰力可言?
其實這事在東京城根本不算秘密,如今紫辰殿內的官員,每個人心里都是門清,就連趙佶原也是知道的。
可壞就壞在,趙佶乃是一國之君,每日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不是在風花雪月,就是在打坐悟道,要麼是在鞏固權利,早把此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在場的官員先不論忠奸,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能夠站到這個朝堂,成為這個國家的決策層,便代表沒有一個會是庸人。
他們當然明白,有些事情哪怕人盡皆知,卻不能放到明面來說,尤其是不能在君王面前戳破。
所以一時之間,整個紫辰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趙佶見此情形,當即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道,「難道都啞巴了不成,平日里不是個個都能言善辯,足智多謀嗎?高求,你是樞密院太尉,你來告訴朕,該調多少兵馬,才能剿滅這兩伙賊寇?」
高求期期艾艾的回道,「回官家話,臣以為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最好先派人打探清楚這兩伙賊人的底細,然後再對癥下藥。」
趙佶如何听不出,這是高求在敷衍于他,心下越發不滿,不由輕哼一聲,面沉似水的問道,「那你們誰來說說,這田虎、穆栩是何許人也,又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殿前司太尉宿元景出班奏道,「啟奏官家,臣知道這二人來歷。」
「卿家快快講來!」
宿元景喏了一聲,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娓娓道來,「據臣所知,那田虎原是威勝州沁源縣一個獵戶,頗有膂力,精通武藝,專一交結惡少。後來犯下人命官司,便逃亡在外,嘯聚山林,做起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至于那穆栩,則來歷不詳,只知其在政和三年,曾出現在東京城內,後將高太尉愛子毆成重傷,逃去了濟州梁山泊,打著替天行道的名頭,在山東地面生事。」
趙佶听到穆栩的名字,心下一動,問道,「這個叫穆栩的強徒,可是前番愛卿所奏,要行招安之人?」
宿元景如實答道,「官家明鑒,正是此人!」
趙佶奇道,「經愛卿這一提醒,朕才忽然想起,那招安之事到底有何進展,那穆栩為何又從山東流竄至河東作亂?」
听到這個問題,宿元景臉上出現一絲不自然之色,回道,「官家有所不知,那山東兩伙賊寇之中,宋江為人頗知忠義,料來不久就能招降。
但那穆栩極為冥頑不靈,面對官家恩典,竟嫌棄朝廷許的官位太小,大有討價還價的意思。如今想來,這恐怕是此賊的緩兵之計。」
趙佶微微頷首,倒也沒有責怪宿元景辦事不力,反而勉勵了其幾句。隨後又問,「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卿家可有教朕?」
宿元景雖和高求一樣同是太尉,但他在樞密院一向管的是後勤補給之事,自是給不出什麼好辦法。
趙佶沒了奈何,只能將視線放在蔡京身上,向其征求意見。
蔡京今日一直裝聾作啞,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不如此怎能顯示出,他在朝堂的舉足輕重,讓官家明白他的不可或缺。
因此,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中,蔡京緩緩從文臣之首的位置出列,胸有成竹的奏道,
「老臣以為,要剿滅此二賊並非難事。依目下情況,不如雙管齊下,可先令河東各地官吏緊守城池,不得再使賊人侵城掠地。然後再使童樞密使調一部西軍,從永興軍路向東,跨過黃河擊之,到時賊人如何能擋,想來不日便有捷報傳來。」
趙佶情不自禁的頷首,贊曰,「此乃老成謀國之言,就依太師之意。」
蔡京自謙兩句,又道,「除此之外,官家可再遣一軍,攻打梁山泊,行那圍魏救趙之策,驅使那穆栩小兒回軍救援。如此一來,只剩一個田虎,豈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趙佶听之大喜,遂厚賞了蔡京,隨後便當朝下了旨意,命人給童貫傳令,令其調遣一部西軍平亂。又命高求從樞密院調撥一路精銳大軍,不日征討梁山泊。
高求不敢不從,只好滿心不情願的,接了這件苦差事,在心下開始盤算,到底該從哪里調兵,派誰人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