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南鑼鼓巷的灰白色水泥街道上面人頭攢動。
不太到十度的天氣稍微有些冷,體寒的人還穿著大棉襖看起來有些臃腫,其他人穿著毛衣倒是沒有腫脹的感覺,只不過大褂寬褲看起來還是有些肥大。
街道的中央的路邊上,一名臉型修長的青年正在拿著掃把打掃衛生。
他的個子稍高,體型偏瘦, 留著三七分,穿著破舊的對襟衫和大肥褲,腳下踩著一雙沾滿塵土的老布鞋。
「姥姥的,都欺負我。」
「掃三個月大街,消除開除記錄,拿了老子錢還跟我這麼玩, 給我等著,別讓我許大茂翻身嘍!」
嘴上碎碎念, 許大茂還是老老實實地打掃衛生。
清掃大街也不是個安穩的活, 他一開始磨洋工被隊長訓斥了一頓,還差點開了他,自此他就徹底從良了,這事兒可不是開玩笑的。
只要這被辭退的記錄少于三條,他廢點力氣還能找到正兒八經的工作,要不然一查個人檔案第一頁三條紅字記錄擺著,他拿錢都不好使。
又認真掃了十分鐘,許大茂一點點地直起腰來全程用手在後面扶著。
彎腰那麼長的時間,他感覺自己整個腰似乎都要斷掉一般,他的額頭上面也是汗涔涔的,臉上還有一層灰,他都多長時間沒有干過這活了?
這種體驗讓許大茂的眼神有些恍惚,當放映員的時候他多悠閑,只需要坐在那兒抽抽煙就行了,完事兒還有錢拿,現在一個月不到十塊錢, 還得全天盯著的干!
身體的情況略微好轉,許大茂想著繼續清掃街道, 要是再讓隊長看到他偷懶開了他,那是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只不過一回神的功夫,許大茂怔住了。
前面的街道上面,一名容貌絕美,臉上帶著淡淡微笑的女人走了過來。
她全身的衣服都是黑色,黑色的小皮鞋,黑色小西服褲,看起來分外洋氣的羊毛大衣也是黑色的。
一身的黑色衣服,偏偏的她的臉帶分外的白皙,讓這種白就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光那樣顯眼。
她雙手前伸走起來有些急,因為兩手中黃色和白色的繩子掙得繃緊,兩條胖嘟嘟的中華田園犬步伐一致地朝著前面撒歡。
她只是眼帶笑意地緊跟著,並沒有怪罪它們的意思,那雙靈動的鳳眼之中滿是包容和親善。
剛剛清醒的許大茂再次恍惚起來,這個女人他認識,他不可能忘記。
這還是他第一次心動之後不想盡辦法得到,反而著急毀滅的女人。
上一次見面, 他一身板正的青年裝, 梳著小油頭,悠閑地坐在放映機旁邊。
而對方的女人, 完全就是鄉村土裝,就連面上都是風塵僕僕的,就算是整齊又能漂亮到哪里去?但是偏偏那古怪的容貌深深吸引著他。
如今,兩人外在形象完全互換,許大茂知道自己現在是多麼邋遢和落魄,他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想讓認識的看到。
下一秒,許大茂的雙眼猛地瞪得滾圓,心中很是驚訝,‘她怎麼也在城里?還是在這南鑼鼓巷!’
許大茂小心地朝著那邊瞥著,越看那兩條狗越是感覺熟悉,好像回家過年的那天在中院看見了?好像听童嬌嬌說這是給隔壁院子的鄰居養的的狗。
這女人就住在他們四合院附近,一直傳聞那個有些神秘的女人就是她?
許大茂靈光一閃,心中驚呼,‘易傳宗!這孫賊外面還養著個小情人!’
一時間,許大茂的臉色很是糾結。
他恨易傳宗嗎?
那是恨之入骨!
就算這次被開除有些詭異,他還是感覺是易傳宗舉報的他!
因為上一次就是易傳宗亂捅咕,他才被開除的,不然他現在的生活根本沒有那麼艱難。
甚至第一次被抓住的事兒,他感覺跟易傳宗也月兌不了關系。
在那之前,他可是讓易傳宗在大院里面丟盡了臉面,結果這麼會耍心眼的一個人,連院子里面三個大爺都安撫的服服帖帖的人,會輕松放過他嗎?
一次、兩次、三次,他現在連是不是這人做的都不確定,但是他心中的感覺告訴,這事兒指定和易傳宗有關,這是他坑人無數次積累的經驗和敏銳的嗅覺組成的特殊感應。
許大茂的手在顫抖,他的視線一點點回到掃地的大掃把上面,這樣的工作他還得干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他能選擇干什麼?
軋鋼廠恐怕是去不了,換個廠也不過是體力活,他這個年紀,工廠沒有祖輩的工位,他恐怕也進不去。
售貨員、郵遞員之類的查得很嚴,其他的手藝有很長的學徒期,他都二十四了還得給人家當孫子才能學一點。
就像是之前要是有人想跟他學習放映,他會怎麼教?
這麼一想,許大茂的眼楮都紅了,之前他不是沒想過出了那種事兒之後,他再當放映員可能不妥。
但是這麼好的職業,人前是爺,他怎麼舍得放棄?
只是現在他發現真的不行了,有那麼一條紅字檔案在,這種工作怕是在哪里都會被開,都想當放映員,他已經站不住了。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一聲低吼,許大茂奮力將掃把往地上一扔。
這地他掃夠了!
要是眼前的恥辱能夠換來榮耀,他也能忍受,但是恥辱換來的只是沒有保證的未來。
他想搏一把,稍微攢點錢,他就準備下海去hk。
現在,他要讓易傳宗付出代價!
……
「嘟嘟嘟。」
伴隨著鳴笛的聲音,公交車停在了南鑼鼓巷的公交站牌。
車內很是喧囂,走下來的兩人卻有些沉默。
易傳宗拉著婁曉娥的手,輕聲問道︰「媳婦兒,你這是怎麼了,我就在屋子里面談了一會兒養豬的問題,你怎麼就不開心了?是不是有人得罪你了,下次回去我干他娘的。」
婁曉娥抬頭挺胸,也跟著他一塊走,也沒有掙扎的意思,但是這眼神也沒有看他,更是沒有搭腔。
從向陽村到四九城三個小時的時間不說話也就算了,到了四九城轉了兩次車也不說話。
易傳宗的眼神有些深思,這反應明顯是有人跟婁曉娥說了什麼,還是和花姐姐的有關的,甚至連他將人接走的事兒婁曉娥也很可能知道了。
他決定先按兵不動,有些事不是認個錯就完了,有些事兒他就壓根不能認,更不能主動提。
一些話他說出來就變了味兒了,甚至直接將婁曉娥身上的火點了,他現在都不好撲。
老老實實地裝傻,先觀察一下情況,插科打諢地緩解一下局勢,乖巧地讓個道,讓這虎娘們先走!
易傳宗大跨步地朝著前面,走著走著就順拐了,婁曉娥還是沒有一點變化,也是跟著他的節奏一起走。
一直回道四合院,易傳宗感覺今天院子里面稍微有點詭異,有點太過安靜了,從前院一直走到後罩房,五戶人家一點動靜都沒有。
當走到中院前門的時候,易傳宗突然愣住了。
此時院子里面圍著不少的人,並非是開全院大會,而是自發性等待的那種,並且這次還非常的沉默。
那張四方桌也沒有擺上,場中唯有一把四方椅,上面還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青年裝,梳著後翻的油頭,腳下還穿著一雙黑色皮鞋。
易傳宗有些驚訝,這許大茂有病吧?不好好掃大街反倒是在院子里面擺譜?
「啪啪啪!」
許大茂笑吟吟地鼓著掌,開口恭維道︰「我們的大師傅回來了。哦,對,還有我們的大小姐。歡迎回來。」
易傳宗眼皮子顫了顫,黃鼠狼給雞拜年,這許大茂越是這樣,那麼這家伙就越沒安好心。
易傳宗不準備搭理他,他牽著婁曉娥的手繼續朝大媽家里走,鑰匙還在這邊呢,拿了鑰匙他們好回家,他感覺單獨和婁曉娥待會兒可能更好。
「就這麼走了?我這邊還有個好消息,難道你就不想听一听?」
許大茂臉上的笑容不變,那微笑起來的模樣沒有一絲虛假。
易傳宗微微站定,笑道︰「剛才被大家伙兒這架勢嚇了一跳,我還當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原來是來了個丑角兒。」
許大茂的臉色微微僵硬,隨後再次露出笑容,「跟你一比我確實是個丑角,哪里能跟你這武生比,家里一個刀馬旦,外面還有一個花旦,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還藏著一位青衣,當真是走哪都能唱一曲兒,日子過得逍遙著呢。」
易傳宗輕輕一笑,家里這個母老虎確實是很能打,勉強能稱得上刀馬旦。
但是這此花非彼花,花旦性格活潑或潑辣放蕩,這角兒得讓給秦淮茹。
花姐姐端莊正氣,是賢妻良母的那塊料,那貞烈的性格分明就是青衣。
「不敢當,不敢當,你許大茂除了不能下蛋,剩下的生淨末丑,甭管他有能力、沒能力,也別管他長得好看不好看,老少都沒有什麼關系,你那媳婦兒都能幫你招呼好了,說不定你還能沾點光,給祖宗留下點什麼。」
許大茂一听這個就急眼了,童嬌嬌伺候地他可是非常舒心,兩人結婚之後就沒有吵架的時候,關系自然是極好,他感覺。
「易傳宗,你放屁!你敢瞎胡說壞人名聲,我就去派出所告你!」
易傳宗嗤笑了一聲,問道︰「怎麼你說我就行,我說你就變成污蔑人了?」
許大茂一臉嘲諷地道︰「你將向陽村的花寡婦接咱們院周邊,平日里兩人借著逗狗的名義廝混,我說的哪句是假話?」
易傳宗單手一攤,「婚前都能接待你,憑什麼婚後就不能接待別人?要是結婚能管得住人,那還要能離婚做什麼?這玩意得看人的,我也沒有說假話啊!」
許大茂氣得臉皮子一直顫,他發現吵架還真吵不贏,只能沉著臉喝道︰「易傳宗,你別打岔,你將那花寡婦從村子里面接出來到咱們四合院附近,本來就是居心不良!平日里還不知道你們幽會了多少次,你有什麼臉在這里大放厥詞!」
易傳宗聳聳肩,轉頭看了一圈鄰居們,隨後解釋道︰「人家是大學生,她不想在村子里面待了誰能管得了,我只能順便將人帶出來。」
「再說,人家就是因為自己一個女人在村子里面住著不安全,這才到城里來的。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你許大茂一份功勞,要不是你去放電影的時候給村子里面那個二溜子錢,給人出餿主意半夜過去,人家也不至于害怕在村子里面住。」
許大茂臉色一變,直接就急了,「你胡說八道!」
易傳宗打了個哈欠,「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里清楚,還有別的事兒嗎?沒事我就回家了。」
許大茂一下竄到兩人前門伸著胳膊攔著,「你不解釋和花寡婦的事情,你就別想走!」
易傳宗嗤笑一聲,「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那是我村子里面的鄰居,不是你鄰居,人家搬過來我還用通知你?我認識誰還都得和你介紹介紹?」
說完易傳宗伸手一扒拉,直接將許大茂掀了個跟頭。
許大茂摔到了之後也不在意,他已經發現婁曉娥的不對勁兒了。
帶著婁曉娥走進門,這會兒一大爺和大媽坐在房間里面,氣氛有點沉重,顯然許大茂之前就在院子里面嚷嚷過了。
易傳宗就當是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大爺,大媽,我們先回去了,一會兒再過來吃飯。」
一大媽心虛的眼神有些閃躲,後知後覺地道︰「好,好,我馬上做飯。」
走出門,易傳宗對著院子里面的鄰居點點頭,隨後直接離開。
許大茂看著婁曉娥的模樣,沉思片刻後他詭異的笑了起來,他過的那麼慘,這兩人倒是整天開開心心的,這回終于該輪到他看熱鬧了吧!
兩人回到獨院。
全程婁曉娥和提著線的木偶一樣。
易傳宗坐在床邊將人拉到自己腿上,看著那雙發愣的大眼楮,他柔聲問道︰「怎麼啦,這表情的。」
婁曉娥聲音清冷地說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易傳宗問道︰「告訴你什麼?」
婁曉娥瞪著眼楮大吼了一聲︰「你都將那個女人接過來了!」
易傳宗嘴角抽了一下,「告訴你,你不得你生氣嘛。」
婁曉娥一听這話就炸了,舉起胳膊一拳頭打在他的臉上,然後兩只小拳頭瘋狂的舞動,「那個女人還到家里來找你!你們兩個拿我自己當傻瓜!我才是你媳婦兒!你這麼瞞著我!你混蛋!……」
易傳宗雙手摟著蠻腰,只要他閉上眼楮,那麼就感覺不到自己在挨打。
不過,這虎娘們這回是真用了力氣。
「你輕點!手不疼嗎?」
持續攻擊一分鐘,婁曉娥也是累的不輕。
易傳宗小心地睜開眼楮,就看到婁曉娥張著大嘴喘息著,眼神恨恨地看著他。
易傳宗左手伸過來將一只虎爪拿在手里,如今關節的位置都紅丹丹的,「疼嗎?呼呼~」連著吹了好幾口,再將另一只手拿過來吹吹。
「我要回家!」
「咱們已經回家了。」
「我要回娘家!」
易傳宗這時候也沒法再裝傻了,他抬起頭看著婁曉娥那認真的眼神,只能輕聲道︰「好,咱回娘家,吃完飯我送你過去。」
「現在!立刻!馬上!」
易傳宗苦笑著點點頭,「行,現在送,現在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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