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廠長點點頭,隨後板起臉來,「說說吧,自己這陣子都辦了什麼事兒?」
易傳宗眨巴了兩下眼楮,他就說楊廠長要拿捏他吧。
這不,夸獎完了該批評了。
不過這手法怎麼似是對付小孩子?
他還想著以後這麼教育兒子呢!
這麼照顧他的嗎?
易傳宗快速往楊廠長後面的領導班子看了一眼,順便留意了一下孫主任那神不附體的模樣, 他瞬間就安心了。
這些人誤他呀!讓楊廠長看錯他了!
他根本不是耍小性子,打架什麼的,只不過是想緬懷一下曾經逝去的青春。
不過,他現在二十一歲的年紀,人家楊廠長想看他那模樣,乖巧一點也不是不行?
人家要給他出頭不是?
滿足一下老年人的趣味。
易傳宗眼神閃躲地道︰「這個……那個……」
楊廠長厲聲喝道︰「這個那個什麼?老實交代!」
易傳宗心虛地低下頭道︰「這不是工作簡單嘛,平日里干完了活教教徒弟,幫助一下工友解決一下問題,看似挺好的,就是無聊了一些,不那麼充實。」
「今天廁所,被人圍了一圈,我就挺生氣的,然後一人推了一下,他們就倒了。」
「不巧,這事兒被保衛科的人看了個正著,然後就將我們一群人關了起來。」
「下午對我們詢問了一番,然後開始寫檢討,我在家寫過不少次,倒是挺有經驗的,沒一會兒寫完我就出來了。」
「中午沒吃飯,回來的時候肚子咕嚕咕嚕的叫, 我尋思著去食堂吃點東西,本來沒賣的, 踫巧我院子里面的鄰居在里面當廚子, 我就讓他給我炒了倆菜, 吃了倆饅頭墊吧墊吧, 我給錢了的!」
「最後溜了溜了食兒,又渴了,那茶不對,喝了老是犯困,不過我沒睡著,就是有點累了,閉目養神休息一下。」
楊廠長听後嘴角不由抽搐了起來,有點累了!閉著眼,沒睡著!
騙誰呢?
他口中喝道︰「你還有理了!」
「再有矛盾也不能動手!非就餐時間你去吃什麼飯?這麼大個個子,少吃一頓能餓死?咱們軋鋼廠還有你塊頭大的嗎?」
「要是都這樣,那廚房得亂成什麼樣?工作怎麼協調,食材還怎麼統計,財政還怎麼明晰?」
「上班時間在工廠閑逛,你還遛食!就是閑的!」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這種工作態度和處理問題的方法就不對!你認不認罰?」
易傳宗連忙點頭,「認,哪能不認?楊叔您的安排最為公正了!」
楊廠長瞪著他喝道︰「江主任!」
「廠長!」後面站著的生產部主任連忙應道。
楊廠長朝著易傳宗一指, 吩咐道︰「他不是嫌工作輕松嗎?調回高級車間, 以後他的工作和兩位八級鉗工師傅安排相同的,就算是特殊任務也一樣, 數量加倍!」
「他不是閑嘛,那就多干一個人的活!省得一天天不想著干活,老是想什麼石頭,什麼石頭能有工作重要?」
「還想著工作的時候睡覺,都七級鉗工了就沒有點安全意識!車間是睡覺的地方嗎?」
生產部江主任連忙說道︰「楊廠長您放心,以後我會負責好他的工作的。」
楊廠長微微頷首,轉頭看向易傳宗,喝道︰「你不是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嗎?我看你一切都是閑的,這次就處罰你以後干雙倍的工作,相信不用我說規定什麼,你以後也沒有時間瞎胡鬧了,回到高等車間就好好干活!下不為例!」
哎!
我的對獅啊!
變成對工了!
那是我對藝術的追求啊!
易傳宗心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以後他更沒有時間捯飭石頭了,沒有閑情哪里來的逸致?
不開心。
他低著頭神色懨懨地道︰「我知道了,听從楊叔的安排。」
楊廠長眼皮跳了跳,這模樣,還真在想著那兩塊石頭!
好好的一個技術工人!
想什麼石頭?
飛機都要上天了!
廠子的機床怎麼就不想著改改?
那麼多大型冶煉、鍛鋼設備也不想著看看!
以後這人一定地抓起來!
楊廠長看著身前的易傳宗,伸手將那邊的煙都接了過來,搭眼一看里面沒拿兩根,隨後將那一根也放在煙盒里面,他臉色平靜地道︰「車間里面不能吸煙,我看這地上還有煙蒂,這盒煙沒收了!」
易傳宗眼神迷茫地看著自己兩手空空,其實,他這回沒想著給一盒,上次那是罵了人,這回他可沒罵廠長,結果拿了他一盒!
易傳宗垂頭喪氣地道︰「好的,楊叔,以後不在車間里面吸煙了。」
他心痛啊!
這煙,他總共也才四十盒,還有大半年呢!
怎麼熬?
快樂難以計數,沒有一根華子來助興怎麼行?
心念一動,易傳宗忍不住想到,‘要不然,再讓花姐姐去拿點?’
隨後他心里搖搖頭,這事兒不行,要是人家正大光明的女婿,拿了也就拿了,老丈人那茶不又扣了兩盒?
但是兩人無名無分的,家長不拉他出去砍頭和砍頭就是好的。
楊廠長轉頭對著任少山說道︰「你去將他寫的保證書拿到我辦公室,想來書寫地那麼熟練,又那麼有經驗,對自己的錯誤應該認識的很深刻,以後這保證書就放在我那里了,這東西也不用多,想來一份就夠了!」
易傳宗兩眼頓時瞪圓,那保證書放在保衛科和放在楊廠長辦公室可不一個概念,在保衛科就是單純的認個錯,記錄一下事件。
這要是在廠長辦公室,那完全就是軍令狀啊!
這小尾巴給抓的。
他這人做起保證來那是毫不含糊,去年蕩平九界的事兒都能跟祖師保證了,這回在保衛科那還不是完全放飛自我?
不好好吹一吹,將保衛科的人給唬住,能讓他那麼快先走?
當時他可是書寫的內容大氣磅礡,無私奉獻,大夸工廠好……社會主義好,願為天下先之類的。
就這麼說吧,照著上面的內容干,把他賣給工廠一百輩子都不夠。
這玩意要讓廠長看?
「是,我立刻去給您拿!」
說完,保衛科的任少山拔腿就跑,逃一樣地離開這種環境,那速度,完全就是百米沖刺!
這讓保衛科的錢武亮心里那個羨慕,他也好想如此自由的奔跑。
楊廠長倒不是想拿什麼把柄,主要是想看看這字到底怎麼樣?
字如其人,人與字,字與人,二而一,一而二,如魚水相融,見字如見人。
通過一個人筆跡的筆畫和字型,可以從側面反映他的一部分性格,解碼個體的人格特質。
之前沒有什麼交情,那自然不用如此上心,但是現在,他想更了解一下易傳宗。
照著易傳宗的這性格,在保衛科寫的字應該就是隨意而為,最為真實,真要是他看著寫,說不定還會變了味道。
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這邊的獎罰暫時完畢了,那麼也該處理一下前面的事情了。
楊廠長面容冷峻的看著錢武亮說道︰「你去一趟辦公室通知安主任,讓他將之前五級鉗工考核車間其他的四位副主任叫過去,詢問一下當時的事宜。華鐘過去跟著幫幫忙。」
錢武亮內心在哭泣,楊廠長不當人是吧?
能不能公平對待?
他不就是之前的時候少跑了點路,沒有去食堂那邊跑一趟?
然後在匯報的時候少說了點孫主任的壞話。
為什麼演戲的是他!
被教育的是他!
得罪人的是他!
往死里得罪人的還是他!
現在一听楊廠長這吩咐他就知道,這是準備要辦人!
在場那麼多領導,為什麼非得牽扯到他?
他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無關系,傻吃迷糊睡的保衛科小青年。
這處理起領導來,難免讓在場的人兔死狐悲,到時候肯定是沒人惹易傳宗,但是他就慘了啊!
錢武亮暗暗吞了一口唾沫,隨後昂首挺胸,口中一聲嘹亮地大喝,「是!」
說完,他疾步朝著外面跑去,每一步都是沉穩有力,步伐堅定!
這會兒錢武亮也想明白了,怎麼都得挨著!
得罪人就得罪人了,就算是後面他可能被送走,眼前也是他送別人走!
說什麼也得拿起氣勢!
只是帥不過三秒,他風馳電掣地跑到門口機床的拐角處,迎面就和一名穿著黑色青年裝的小伙撞了一個結實。
的一聲響,兩人直接倒飛摔在了地上,他們是同一個體重量級的,這一撞平分秋色。
錢武亮這邊還沒開口,那邊的小伙晃了晃腦袋就看清了前面的一圈人。
他連忙站起身來道︰「楊廠長,沈陽黎明航空發動機制造廠來電,之前您的辦公室沒有接听,這邊轉接後派我過來通報您一聲!」
楊廠長點點頭,朝著前面喊道︰「去回信一聲,這邊人員我已經親自確定過了,我回去之後就給他回電!」
「好,我現在就去發消息。」
說完,通訊員已經跑開了,錢武亮咬了咬牙毫不示弱地朝著前面跑,結果發現那黑色的黑影竟然越來越遠了!
他咬著牙在奔跑,心中忍不住哭泣,他果然不能在辦公室里面繼續待了,他一個保衛科的成員說是戰士也不為過,結果跑不過人家!
車間內。
楊廠長轉過頭來。
「江主任,在這邊看著點,我先帶著易傳宗過去,那邊等得急。」
江主任連忙道︰「廠長,我一定會看好的!」
既然廠長要問詢一些事情,那麼自然不能走漏消息,眼前這些領導那是一個都不能放走,尤其是孫主任,這次查的就是這個人!
本來就是負責工廠的測試,這可是全場技術測試,要的就是一個公正,結果徇私舞弊!以權謀私!擾亂考場的公正性。
上次六部會審里面就有他,他怎麼可能馬虎大意?
楊廠長朝著前面一伸手,看著易傳宗道︰「走吧!臭小子,之前我讓人來喊你,你不過去,這回我親自來你總行了吧?人家那邊都等急了!」
易傳宗神色一懵,連忙轉身指著孫主任,「楊叔,這人沒說是你叫我!您要是叫我,我哪敢不去!」
楊廠長抬腳就踹易傳宗上面,「磨磨唧唧什麼?你一個小伙子還不如我利索!」
易傳宗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眼楮一轉彎著腰道︰「這也就是在工廠里面,這要是在戰場,我背著您跑個百十公里,您看速度夠不夠快!」
楊廠長一下就樂了,文濤回家自然是和家里人大肆揭露宗烈和景逸的丑聞,一大家子人都知道了,他這邊自然也是听媳婦兒說過。
這可不是什麼表忠心的話,也就是外人才這麼听,實則是調侃,這小子會拉關系,挨了一腳還不行。
楊廠長一巴掌又拍了過去,喝道︰「戰場上面你背著我跑?往哪里跑?你想當逃兵?是不是還想將我也撂倒?」
易傳宗模著後腦勺,眼楮往楊廠長脖子後面打量了一眼,仰天哈哈一笑,「那不能夠,那不能夠!」
楊廠長搖頭直笑,恨不得再給一巴掌,這人往哪里看呢?這要是沒有那想法,誰信啊!難不成看情況不對,還真準備給他來一下?
易傳宗被驅趕著離開。
劉元眼神羨慕地看著易傳宗,能挨領導一腳那關系自然親近,他昨天就挨了三腳!
他真沒想到自己師傅竟然和廠長有這關系,那他們當徒弟腰桿子也硬了!不說想著欺負別人,不被欺負那活得就舒服啊!
人最怕的就是吃氣,他們不用吃氣,那多痛快?
只不過一轉眼,劉元就看到了江主任為首的一眾領導,踫巧一眾領導也是轉過身來看著他。
這二十幾個領導一塊看過來。
劉元的心里頓時哇涼哇涼的,師傅啊!你走了,我怎麼辦啊!
人間真實,劉元瞬間就清醒了,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三級鉗工,還是剛剛升上來的。
剛才易傳宗確實是在睡覺,但是他偷懶也是事實!
並且,地上的煙蒂,都是他抽的!
做題不宜啊!何以解憂?唯有‘勤儉’。
劉元急中生智,想到易傳宗的那些歪理,‘規矩歸規矩,人情歸人情。’‘規矩也是人定的,規矩你也得看人。’‘在車間里面,我就是規矩!’
劉元感覺現在這車間里面江主任就是規矩,他連忙將自己兜里的一盒煙給掏出來,然後掏出一根大前門給江主任遞了過去,「領導,要不您坐下歇會兒?」
听了易傳宗的話,他平時兜里都是裝著兩盒煙,平時自己抽的時候抽‘勤儉’都算是好的,但要是有個事兒伍的,還是得有盒煙撐面。
但是下一秒他就心虛了,他有煙沒火!被師傅拿走了!
江主任輕輕搖搖頭道︰「我不抽煙,收起來吧。」轉過頭,「咱們也別在車間里面影響工人們生產了,去辦公室那邊等吧,要是有個事兒什麼的也方便。孟主任維持好車間的工作。我們走吧。」
孟主任連忙道︰「我一直在,不會出問題的,您放心。」
江主任點點頭隨即帶著一群人往外走。
方便什麼事兒?
孫主任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後如行尸走肉的跟在後面。
劉元一直看著眾多的領導離開,一直到看不到人影的時候,他略微顫抖地將煙塞到自己嘴里。
今天可是嚇得他不輕,當真是一波三折,這心里面和過山車似的,什麼想法都有,這時候就得抽根煙壓壓驚。
只不過稍微一想,他沒火!
孟主任不動聲色地將火給遞了過來。
劉元一看,訕笑一下,也是連忙將煙分了一支過去,「您瞧我,這心思有點偏,您也來一根。」
「人之常情,我那會兒也是嚇得不輕。」
孟主任也沒有拒絕,劉元點著火,兩人一人一根煙抽著。
不管認識多大的官兒,孟主任是頂頭上司,他還是得維護好的。
孟主任思忖一會兒,開口稱贊道︰「易師傅不愧是易師傅,這手里的技術硬,關系也不差,難怪什麼事兒都不往心里去。」
「嗐!別說您了,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認為師傅是吹牛的!」
這會兒劉元心里面感覺這煙賊好抽,倍兒帶感!
他隱隱有幾分易傳宗抽煙時候的體會,要是換成華子就更好了!
石杭這時候默默出現在兩人身後,平靜說道︰「給我一根!」
劉元嚇了一跳冷不丁一個哆嗦,翻了個白眼,道︰「自己拿!還想讓我伺候你啊!」
石杭點點頭,揪著劉元的領子就拽了過來,伸手就往劉元的內襯里面掏,動作可以說是粗魯至極!
「石頭!你慢點!你給我衣服扯爛了!」
劉元很是惱怒地喊著,「我就是學一下師傅的口氣和神態怎麼了?」
「有種你跟師傅干一架啊!」
「就會跟我們倆比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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