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
一名青春靚麗的女孩一下就從四合院大門的門檻跳了進來。
她的腰間還挎著一個米黃色的挎包,挎包顏色單一,樣式很簡樸。
雙馬尾左右搖晃,印著花朵圖桉連衣裙有些翩翩起舞,她口中還哼唧著歡快地曲調,剛進門她就對著東廂房的位置咧開嘴一聲大喊︰「爸媽,我回來了!」
一句喊完,房間那邊也沒有回應,她也沒有在意,依舊是大跨步地往家里走。
走進門之後,房間里面的四個人都坐在餐桌前轉頭看著她。
其中一名臉型橢圓,皮膚略微發黑的中年男人,還有一位是為面色略微白皙,身體沒怎麼走樣的中年婦女。
剩下的則是一名長相美麗、有點嬌俏的女人,她完全繼承了父母的基因,橢圓形的臉蛋皮膚很是白皙,一雙杏仁眼很是靈動,看起來有些精明;她的身材偏瘦,胸前的對襟衫卻是撐得鼓鼓的。
還有一個比較精壯的小伙子,看起來年齡也不算小了,他背對著門坐著,僅僅看了一眼之後就努力干飯!這時候正是長身體,他可得多吃一些。姐姐,那是外人才看著好看,在弟弟的眼里什麼毛病都是一大堆。
于海棠彎著腰大咧咧地將挎包給拽了下來,隨後毫無形象地將包扔到房間內的一張長椅上面。
這姿態看得家里老兩口眼皮子一直跳,這性格像誰?
于莉也是抿著嘴在笑,自己這個妹妹可真是沒有一點女孩子樣,反倒是像男孩子多一些。
于海棠可不管這些,將包扔掉之後她重重松了一口氣,口中還叨念著,「坐個車可把我累壞了,工廠在城東,咱們家在城西,多遠啊!坐車過來都得半個小時,真是太不方便!」
「今天單位里面有點忙,我差點就趕不上公交車!可把我嚇死了,要是坐不上我該怎麼辦?」
說完,于海棠一步跨到于莉的身邊,「姐,你往那邊坐坐。」
于父緊緊地皺著眉頭,輕喝一聲,「有點女孩子樣,整天大咧咧的怎麼找個婆家?」
于海棠一手拿起快子,一手拿了一個兩和面的饅頭,她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麼?現在提倡自由戀愛,我不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嗎?」
「我現在才十九歲,才剛夠結婚年齡一年,我又不是村子里面的村姑,還怕找不上對象?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姐嘛!我姐比我大兩歲不照樣還沒有結婚?那我就更不用著急了!」
于海棠振振有詞地說著,歪著頭將一大口菜塞到嘴里,然後狠狠啃了兩口饅頭,整個腮幫子都撐得鼓鼓的。
下班的點擠公交車,這時候公交車才多點?不用想指定是站著,忙了一天又站了半個小時,可把她給累壞了。
一提到于莉,于父于母也是將頭轉了過來。
于莉小口小口的吃著飯,這乖巧地模樣比起于海棠看起來就溫婉多了。
于父微微皺眉,沉聲說道︰「小莉的年齡確實不小了,我這兩年也一直在留意著,大女兒嫁不好,這家里就過不好,可得仔細著點!」
于海棠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屑,都什麼年代了還相親?
找找找,左右就是在家附近和南鑼鼓巷上班的那家供銷社附近找,一共那麼大的一點地兒找,兩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家里找的人能是自己喜歡的嗎?
一點都不響應國家的號召,那些政策那麼難推廣,全是這些老頑固在拖後腿!
「爸,您之前不是說還要換房子嗎?別說我上班在dc區,就算是您在南鑼鼓巷的供銷社,這距離咱們家也不近啊!」
說完,于海棠低下頭啃了口饅頭,嘴里含湖不清地說道︰「您有自行車倒是便意了,我上班下班的得一直坐公交。」
她們家于父是正式的售貨員,一個月的工資加提成有四十塊錢。于莉也是工作有幾年了,家里算是很寬松,所以于海棠才想著是不是能跟家里要?
于母听出這意思直接不滿地斥道︰「剛上班沒多久,一個月掙個十幾塊錢勉強養活自己,還想著換自行車?一輛二手的自行車都得百十塊錢,你多久能掙出來?」
試探性地詢問了一番,直接被拒絕,于海棠撇了撇嘴,眼楮一瞥看到左手邊弟弟手里的全白面饅頭。
她心中大呼,重兒輕女!
她們家雖然沒有那麼嚴重,但是這老兩口那可是相當的疼兒子,前兩年就是自己不吃全白面的饅頭,也得給自己兒子先吃上。
還說什麼正在長身體,她們以前怎麼沒有這個待遇?
也就是今天老天不錯,他們家才過得沒有那麼緊巴,敢花錢,她們這才能吃上白面饅頭,和弟弟一個待遇。
要是弟弟上班了開口要自行車,指不定還買一輛鳳凰十八!都快到兩百了,結果一個二手的都不給她買。
于海棠又是狠狠地吃了一口大白面饅頭,不甘示弱地說道︰「不給買就不給買,我對面的婁姐回家準備生孩子了,等我轉正了一個月就有二十七塊五,四個月就能買一輛二手的自行車!六個月我買一輛新的!」
她對婁曉娥很是羨慕,那麼優秀的丈夫,上下班的接送,兩口子恩愛得不行,她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整天都酸倒了牙!
這剛懷了孕,直接就請產假了?
哪有這樣的?這是多疼媳婦兒?
人家從頭到腳是什麼打扮?一雙鞋比她一身衣服都還要貴,人家的包是蘇聯進口,一個頂她近一年的工資。
也就是不愛戴,但是人家的首飾從來不缺,偷偷地戴個金項鏈、金戒指、玉手鐲,她都不知道那得多少錢!
平時在單位里面上班,那是誰都不在乎,高興了就干一點,誰的臉色也不看,吃著零食聊聊天,喝著花茶潤潤嗓子,看點書籍充實一下自己。
這過得是什麼日子?再看看自己,別提了,她就是初入工廠的小萌新,別說見到領導怎麼樣,一些老員工也不好得罪。
于母口氣譏諷地說道︰「是是是,女兒大了翅膀硬了,真有志氣!有本事把這幾個月生活費先交上!當初是誰說的,要是上了班就自力更生!」
「結果呢?工資在手里熱乎了熱乎,轉眼就買了一身新衣服!」
「我想著第二個月總該能上交了吧? !又買了一個牛皮包!」
「這到了第三個月呢,花錢大手著呢,零食、小首飾,可是放開了買吧!我是一分錢都沒見著!」
「興許啊,人家姑娘手里面還有著金磚呢!」
自己的爹媽,那埋汰起來不是一般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扎心,句句在理,刀刀入肉!
于海棠心中憋著一口氣,不耐煩地道︰「好好好,我以後都還您行了吧?真是的!我不是才上班嗎?哪能讓人家看輕了?等以後不就好了嗎?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您閨女!」
這話一出,于母可是直接就生氣了,她從對面站起身來,一個指頭就戳在于海棠的腦門上。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當初我懷了你可是十個月呢!你怎麼就不是我閨女?」
于海棠被戳了一下,也是都都嘴,她也知道自己老媽不是真和她要錢,但是這也太落她面子了!
她一個剛找到工作的小姑娘,就要面對那麼大的心理落差,花自己掙得錢理直氣壯,雖然不如人家身上的貴重,但是有這個東西多少心理也能安慰一點。
幸好她的婁姐沒有那種窮人家的壞脾氣,從來不跟她顯擺什麼,從而滿足心理畸形的優越感。
也不會看不起她,更是經常請她吃好吃的,這種受到尊重的感覺給了她很大的鼓勵。
但,越是被婁曉娥尊重,她心里越是重視,她就越是怕在婁曉娥面前丟了面子,也是激起了她不服輸的性子,這才大手大腳的花錢。
就像是如今跟老媽頂嘴,于海棠那是從來沒服過,「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您說的,‘當真是一點都不像我,不會是以前的時候抱錯了吧?’」
于母一听這話心中很是惱怒,看著于海棠搖著頭學她說話的模樣,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今這嘲諷威力十足,她頓時間火冒三丈。
只不過剛想開口,那邊于父發話了,「吵吵吵,一天到晚沒停過,女兒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真是隨(了你的性子)了我的性子,這總行了吧?」
于父轉過頭,面色不變地訓斥道︰「你老跟你媽吵吵什麼?一個大姑娘也不知道注意點自己形象,光買這些東西好看了就是好形象?膚淺!稍微收斂一點,要不然在單位里面怎麼和同事相處?」
于海棠低著頭一副受訓的模樣,實則心里不以為意,她婁姐的脾氣哪里小了嗎?不照樣還是找了一個工廠新秀?工廠里面的大師傅?
雖然易傳宗那懶洋洋的模樣,還有那牛逼哄哄地架子,看著同樣的來氣!但是架不住這人有本事,還會疼媳婦兒。
兩口子過得舒服著呢!工廠里面還有比易傳宗過得舒服的工人嗎?
無父無母,易中海師傅一個八級鉗工,拿著他比親兒子還親。
這人也是七級鉗工,兩人一個月的工資比她一年都多!
說完,于父心不在焉地吃著飯,他在想著房子的問題,現在這房子不只是工作不方便,還有些老舊,以後兒子結婚肯定是不行。
老媽和女兒不吵了,大家安安靜靜吃東西,飯桌上面也略微沉默。
過了一會兒,于父回過神來,微微沉吟之後說道︰「現在咱們家的形勢不容樂觀啊,你們也知道,現在提拔年輕的干部,你小爺爺也退下來了。」
「他本來級別就不高,年齡比較大,也沒有退到二線的說法,單位換了那麼多人已經對不起號來,現在可謂是人走茶涼,別說是換房子,就是大丫頭的工作都沒法轉正。」
「這一個臨時工的售貨員一個月就十五塊錢,一個正式工怎麼也得近四十塊錢,差著那麼多,原先找的那些優秀的年輕人怕是都對不上了,並且這工作還不一定能干多久。就海棠這工作還是自己找的。」
一家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現在的家庭是不錯,一個正式的售貨員四十塊錢,一個臨時售貨員十五塊錢,于海棠也有十五塊多,一家人的收入差不多能有七十,但是沒個硬關系錢途無亮了。
也虧的于海棠大咧咧的,一咬牙還能自己找個工作,要不然這會兒還在家待著當繡娘呢。
再說老兩口心里也有點別的想法,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兒子也不算小了,比著于海棠小兩歲,再過三年就能結婚了。
老兩口對抱孫子這事兒指定著急,家里沒有提升,女兒不出嫁還能攢點家底。
不過他們也沒有多狠,就像是于海棠這邊,能要出來就要出來,要不出來那也不鬧太僵。
這時候沒有什麼娛樂設施,讀書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就于海棠這性子也不像是安安靜靜的樣子,于莉不指望這個吃飯也不讀。
飯桌收拾好了,家里的小兒子于耀陽今年十七,算是有出息,能讀高中,雖然不如中專好,卻也是夠聰明。
想到今天上班時候易傳宗掉地那沓子錢,于父心念一動,問道︰「海棠,你對面老說的那個婁姐,她男人是不是叫易傳宗?」
于海棠嘴巴一撇,「提他干嘛?」她羨慕著婁曉娥,卻討厭易傳宗看她的模樣,自然不樂意開口夸人。
于父微微皺眉,說道︰「就是你們工廠那個七級鉗工。你前些天不是還接我話茬子?難道不是一個人?他跟我說過啊!」
于海棠拖著長音地說道︰「是……您好好的提他干嘛?」
于父低喝了一句,「平日里叨念不到正地方,這麼出挑的一個人,怎麼不見你提過?」
于海棠撇撇嘴,不想說唄,這人被整下去,她不知道有多解氣,語氣有多歡快。
也不是她沒有良心,跟婁曉娥關系那麼親近還不盼著人家好。
主要是易傳宗那蔑視的小眼神,不愛搭理人的模樣,著實有些傷害到人家小姑娘的自尊心了。
這是仇人!
于母一尋思,開口問道︰「就是常上你那里買酒的那個小伙子?這茅台都買了十多瓶?其他的什麼蘭陵大曲之類的都數不來了?這小子挺厲害的,家里兩個高級鉗工,倒是個好人家,可惜結婚了。」
于莉的眼神微微憧憬,這件事以前家里聊過,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怎麼樣的,要是能找個這樣的男人肯定受不到難為。
不過爸媽一直拖著。幫幫弟弟倒是沒有什麼,反正這東西靠緣分,等等說不定還有更好的。
但是現在她的工作沒法轉正掙不到幾個錢,年紀也不算小了,想來也快該給她找婆家了吧?
于父認真地點點頭,面色嚴肅地說道︰「這小子可不簡單,我還見咱們那南鑼鼓巷街道辦事處的主任主動跟他打招呼呢,他認識的人可不少人。」
「傳聞,他一塊玩的幾個朋友都得副主任那個級別的,哥幾個一塊喝喝茶听听曲,吃吃飯。那南鑼鼓巷的街道辦的主任都快退了,他認識的朋友多年輕?前途無量啊!」
「不光是這關系,他自己也是夠出挑。就今天, ,說是什麼設計,還是沉陽那邊廠里給的獎勵,一次就獎給他五百塊錢!」
于莉本來端坐著在笑,听到這里兩只眼楮瞪得大大的,五百塊錢,她得干三年!一次就給了?
「除了那錢還有厚厚的一沓子票據!一次買了二十多斤干果,我這不想著問問海棠和他怎麼樣,結果這邊裝迷湖!」
于海棠本來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面听著,這些她都知道,冷不丁就挨了老媽的無情鐵指!
「你這個死丫頭,這你也不說!不知道這關系值幾個錢?忘了找工作有多難了?」
于海棠剛想回自己老媽一個心煩意亂地表情,倏地,她感覺有些地方不對 地抬起頭來。
她想著自己老爸剛才的話,口中驚呼道︰「什麼票?不只是光錢嗎?當時還是我讀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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