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子都是出類拔萃的年輕人,也都有自行車,說說笑笑地就到了北海公園。
這里背山面水,游廊懷抱,景色十分秀美。
仿膳飯莊。
這里可是不簡單,本來就是在北海公園內部,進來都是需要門票的。
此時大約六點半,這時候天黑的晚些,現在的天色也只是略微暗淡,一路上游覽的人著實不少。
但是到這仿膳飯莊吃飯的人卻並不是很多,倒不是和後世的景區一樣,什麼東西都貴。
主要是,仿膳飯莊前身是「仿膳茶莊」,經營的那是宮廷糕點小吃,以肉末燒餅、小窩頭、豌豆黃最為有名。
到了五六年的時候改為飯莊,主要經營宮廷菜肴!
剛才宗烈一開口,那是沖著「滿漢全席」來的!
走過古色古香的廊道,眾人來到一個單獨的宮室,這可不是包間,仿膳飯店那是類似長廊的宮廷式建築。
當然,這邊也是有大廳,但是今天他們還有事情要聊,之前在茶樓也就是喝茶潤潤嗓子,這會兒還有正事當然要私密一些。
易傳宗坐在正對著門的位置,他面容喜悅地雙手扶著桌子,還不時咕用著身子。
一抬頭,宗烈坐在末位,臉色有些不是很自然,甚至稱得上別扭。
如此,易傳宗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轉頭看看左右兩邊的邵義宏和彭瑞青,他得意地笑道︰「哈哈,這回該輪到我了吧!」
宗烈歪著頭嗤笑了一聲,「你得意個屁,花錢還那麼開心。」
易傳宗仰天大笑,笑容不減地說道︰「領導發的獎金,跟兄弟們吃飯喝酒,這錢我花的當然開心!」
邵義宏和彭瑞青自然是一臉微笑,來這里吃的本來就帶著一點奢侈的味道,一頓下來的花費著實不少,他們來這里的時候都不多。
就易傳宗這飯量的,一頓下來怕是得上百,這麼多錢誰拿出來都心疼,偏偏那邊樂得分享,著實給他們面子,夠義氣夠尊重,這心里面痛快的不行。
就連宗烈也是低著頭,撇著嘴暗笑一下。
不過,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易傳宗伸手朝著對面的宗烈,對著服務員招呼道︰「把菜單給我對面的哥們,讓他看看有哪幾個是不愛吃的,剩下的全要了!」
那男服務員本來還帶著禮貌的微笑,這會兒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轉眼瞥了宗烈一眼,隨後彎腰小聲對著易傳宗說道︰「先生,咱們這的滿漢全席總共一百零八道菜,就算是因為食材問題,還有很多菜肴的準備時間過長,現在沒有那麼多,但是還有八十三道菜能做,您這……」
易傳宗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濃郁了,他點點頭道︰「我知道,拿過去吧。」
服務員沒有辦法,只能是走到宗烈的跟前,小聲說道︰「先生,您點菜?」
宗烈沒有看服務員,而是身子往後一仰,看著對面同樣做派地易傳宗,他面無表情地口中背著,「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爐豬、爐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
「什錦蘇盤兒、燻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剛才說的這些都上一遍!我哥們愛吃!」
「啪啪啪!」
「啪啪啪!」
彭瑞青和邵義宏鼓掌喝彩,滿臉笑容地看著易傳宗,眼神很是期待。
易傳宗臉上笑容不變,笑嘻嘻地說道︰「要不人家怎麼說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這邊現在有哪些短時間做不出來,現如今準備好了的佳肴?」
男服務員連忙說道︰「現在有佛跳牆能上,之前我們店的廚師精心準備了多十天呢!」
易傳宗點點頭道︰「我哥們都能背下來,那指定是一門清,這東西平日可不容易吃到那麼正宗的,就這個吧,然後再來四瓶茅台。」隨後他笑嘻嘻地對著宗烈說道︰「來吧,哥們,點菜吧,一人選上幾個愛吃的。」
宗烈高傲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隨口點幾個,彭瑞青和邵義宏也是點了幾個。
點完菜看著服務員出門,易傳宗微笑著說道︰「哥們,厲害啊,沒曾想,你還有這手藝,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炊事班出來的呢。」
邵義宏樂呵呵地說道︰「他家祖上有御膳房的廚子。」
「呦,難怪了!」
「這一局我輸的不怨啊!」
易傳宗臉色認真了些許,問道︰「之前說景逸想整容?」
「整容?」
宗烈臉色有些怪異,這個詞新鮮,他點點頭說道︰「差不多吧,他想這將臉上的疤痕稍微修復一下,你也知道,現在那樣看起來確實有些猙獰了些。」
易傳宗納悶了,問道︰「為什麼啊?他在軍隊里面還怕這個?有著那道疤敵人見了都得畏懼三分!」
宗烈的臉色變得肅穆了很多,眼神也有些恍惚,有些感嘆地說道︰「他準備轉單位了,形象終歸是緩和一些比較好。」
「喝!」
「多新鮮吶!」
易傳宗驚呼一聲,有些欲言又止地說道︰「他憑什麼轉單位?想的倒是挺好,就憑他那老子?」
刷!
三個人眼楮齊刷刷地蹬著他。
易傳宗拍了自己嘴巴兩下,連連改口道︰「呸呸呸,我是說師長那麼英勇無畏,保家愛國,恪盡職守,軍與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生了兒子不當兵,他都當沒這個種,就這性格脾氣,景逸這孩子太天真了點吧?竟然想退役?」
易傳宗和景逸交流的次數不少,這人看起來開開心心的,稍微有點滑稽和跳月兌,性格是挺堅強的,但是也沒到如鐵的程度,是個偏活月兌稍微有點逗的人。
只不過這人一談到正事、任務之類的,他身上那股子凝重和肅穆的感覺,著實是有些讓人感同身受,這玩意是家傳的。
處于好奇之下,易傳宗也偷模地跟宗烈聊過幾次,他對于景逸的老子有了幾分印象和概念。
那是一位槍林彈雨、烽火連天中走過的鐵血將領,身上和精神都帶著硝煙的痕跡。
有這種老子還想不當兵?從小沒挨過打是吧?
真有這種想法,他都怕日後見不到這小伙伴,被老子當成逃兵給斃了!
宗烈的眼皮跳了跳,不動聲色地說道︰「大爺同意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易傳宗直接搖搖頭,隨後眼神有些狐疑地看著宗烈,這家伙以前不會是在騙他吧?
什麼人的思想最難轉變?
廣場跳舞的大媽可能交流不通,但終究是有法能管著,以前的道理講不過現在的理。
種了一輩子倔脾氣的農民一根筋,但是為了生活為了家庭,他終究得學習一下,變通變通,寒蟬學步地變得精明,腦子里面拐兩個彎。
至聖至明的帝王,他終究是有老的時候。
位極人臣的貪官,也有個人生無常。
……
只有無解的瘋子和鐵血軍人思維最難改變。
宗烈之前也感覺挺不可思議的,小孩子終究是有怕的人,這位景大爺在他們生活的那一片,絕對是能排得上第一個,就那張毀了半張臉的恐怖模樣,說是小兒不敢夜啼也不為過。
就是現在,宗烈見到這位叔叔也是心里發怵,那邊一火他感覺身子都有些打擺。
一陣沉默,易傳宗見宗烈幾人不像是撒謊,他很是好奇地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宗烈臉色有些默然,沉吟許久,他才緩緩說道︰「景逸的臉被傷成那副模樣,當初要是稍微偏一點,恐怕……景大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易傳宗的臉色也是低沉了一些,炸彈這東西一旦爆炸,一個碎片過來,那威力比飛刀還厲害。就算是高速轉動的刀片崩了都沒那麼厲害。
景逸算是比較幸運,從臉上劃了一道,這要是稍微偏一點打到太陽穴上,那就不用說了,這戰場上面的活著就是幸運。
同時,易傳宗心中感覺有些古怪,鐵血柔情,陪了輩子的發妻要是想求點什麼,那怎麼抵擋的住?
他倆媳婦兒就不說了,平日都是開開心心的,沒有哭過也沒有哀求過,但真要是有什麼事兒,他那耳根子能軟得和水似的。
現在,他連秦淮茹都有些招架不住,這不求他什麼,他都想對那邊好點,看著心疼,這要是一開口,他拿什麼擋?
宗烈見他這古怪的臉色,頓時輕喝了一句。「你想什麼呢?」這人思維不正經,還不知道歪到什麼地方去,事關景大爺,他怕歸怕,但是心中的敬佩也是真的。怎麼可能讓別人污蔑?
易傳宗默然回神,「啊,我沒想什麼,這老婆求點事,皇帝都扛不住,景大爺已經很厲害了!」
宗烈嗤笑一聲,隨後喝道︰「你以為是你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易傳宗似是小雞食米一樣連連點頭,這會兒你說著正事兒,又是保家衛國的將領,你是老大。
「你說,你說,我听著呢!」
宗烈橫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這家伙思想正一點!我還是給你從頭說,免得你又想歪了!」
易傳宗眼簾低垂,這怪他嗎?手機刷的多了,什麼想法都有,他也想純潔來著。
「得了,你快說吧。」
宗烈沒有在意他的態度,沉聲說道︰「你應該知道景大爺臉上有傷。」
易傳宗點點頭,這他知道。
「其實景大爺的年齡和文大爺,也就是文濤的父親是差不多的。兩人以前在一支部隊里面,一個是連長一個是政委。」
「景大爺臉上的傷就是一次戰役中因為救文大爺,才會弄成現在這幅模樣,其實我跟你說的傷只是一部分,兩位大爺全身都是灼燒的痕跡。」
「燃燒彈,實在是太過恐怖了,我無法想象當時的環境是多麼惡劣,當時文大爺已經受了傷行動不便,全都是靠著景大爺兩人才活下來,那時候兩人也是躺進了軍區醫院,這一次景大爺救了文大爺一條命。」
易傳宗臉色默然,燃燒炸彈重量從0.5~500千克都有。
鋁熱劑燃燒炸彈的燃燒溫度可達3000℃,主要用于燒毀建築物和工事。
凝固汽油燃燒炸彈的燃燒溫度低點,也有850℃。
燃燒時間約1~15分鐘,這般化學武器可比普通的救火的時候惡劣多了。
要是有樓房著火,最為恐怖的就是煙,真要是火里走一圈,那人基本上就沒了。
更何況現在可沒有什麼隔熱、抗火的道具,以前執勤守衛的時候一件保暖的靴子都得輪流穿,他還得有才行。
一顆燃燒彈從空中落下,無論是燃燒航空炸彈,還是混合燃燒航空炸彈和凝固汽油航空炸彈,易傳宗都能想象到那般威力,因為他之前就設計過航空發動機。
燃燒彈爆炸的環境中走一圈,聯想到那恐怖的燃燒時間和面積,易傳宗的眼中隱隱都帶著橘黃色的火光。
宗烈的眼神有些緬懷,他聲音飄忽地說道︰「其實我們三個小時候的關系很好,只不過後來一切都變了。」
「在我們十多歲的時候,外部戰爭,來臨了。我們的父親都參加了這一次的外部援助,這一次是文大爺救了景大爺。」
易傳宗低頭默哀,文濤是單身家庭,這位文大爺沒有回來。
自己的父親沒了,還是為了救別人,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麼?看棒梗就知道了。
這種事情對于文大媽又是怎麼樣的一種打擊?就算是明理的女人,也笑不出來,就算是好好教育文濤,這孩子也听不進去,也難怪和宗烈、景逸成了對頭。
長大後懂事了,或許是想明白了點,三人關系稍微緩和了一點,但是心里的傷痛卻不會消失。
「景逸是家里的小兒子。大媽心里受不了,避著景逸的時候和景大爺苦苦哀求,一連鬧了好幾個月,景大爺也沒有答應,他說‘真正的軍人永遠沒有退役!’。」
「最後,景大媽找到了文大媽。」
「本來兩家的關系都變得僵硬了不少,景逸這次受傷就是因為要救文濤,也算是替景大爺還回來。也得到了景大爺的第一次稱贊,‘這次做得不錯’。」
「逝者已逝,珍惜眼前人,景逸都願意拿命來還,還有什麼疙瘩解不開的?」
「文大媽同意了。兩家的關系算是和好了。」
易傳宗心中恍然,難怪從景逸回來之後,三個人變得那麼和諧,這是文濤心里的疙瘩解開了。
「文大媽親自上門,景大爺心中有虧欠卻也只是說他考慮一下,被文大媽一頓臭罵。」
「後面景大媽平日在家勸說不斷,景大爺看上次的戰事比較輕松,考慮到現在國家的實力足以震懾宵小,這才退了一步,讓景逸進了國防部。」
「進了單位,雖然不用經常執行任務,算是安全了一點,但是有事兒的時候再上,也是絲毫不含糊。」
「我感覺景大爺的心里想的應該是,如果後面真的出了什麼事兒,景逸還能給文濤當政委,算是應了他在文大爺臨終前說的話,‘你給老子當了一輩子政委,老子受了一輩子的氣,我算是還不回來了,將來我讓我兒子給你兒子當政委。’」
宗烈的話說完,餐桌上面一片沉默。
易傳宗心中很是敬佩,經過了一番洗禮,這會兒他的思路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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