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傳宗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來到西城的一處大院前面。
里面有一棟三層高的樓房,院子得有三四百個平方。
看著前面一道道行走的白色身影,他老老實實地將自行車停在門口的位置。
這里是公安局,派出所只是公安局的派出機構,要是在這里出點動靜,進門可方便了。
就像是現在門口位置,身體站得筆直的兩個警察,他們根本沒有搭理易傳宗的意思,就是安安靜靜地站崗,目光平視著前方。
易傳宗來過一次,也沒有搭理兩個人,直接就走了進去。
走到三樓的一間辦公室,易傳宗當當當就敲了三下門。
「請進。」
易傳宗直接開門進去,這是一間十來個平方的小辦公室,宗烈坐在辦公桌後面看著文件,看起來不是很忙。
其實現在的治安很好,一般沒有什麼重大的刑事案件。
平時打打架,就真的是單純閑的打打架,只能算是一點小小的民事糾紛,打完了說和了就行了。
小偷和搶劫屬于嚴辦對象,這才是個人品質的問題。一般能在四九城活下來的,沒逼到一定份兒上,很少有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干這個。
全國的民警數量也很是很少,只有七十萬的民警,合著十萬人才一個,管理起來是比較吃力的。
治安良好不是因為不過武裝部門很多,也不是因為校長都持槍,而是因為跑不了。
現在人口流動太小了,一個陌生人到了本地去,太顯眼!
除非有人像易傳宗這樣,野外生存能力很強,不用跟人交流就跑的很遠。
普通人想跑,得做好餓得啃樹皮的打算,白天藏好,晚上模黑趕路。等到了地方,那邊一听口音,一個電話就打過去詢問,然後被抓起來。
易傳宗來到宗烈地對面,大咧咧地坐下,隨後掏出華子往前面扔了一根,隨後美滋滋地點上抽了起來。
宗烈從易傳宗進門就一直盯著他,看著這吊兒郎當地模樣,他自然是緊皺著眉頭,太影響他在單位里面的形象了。
「你來干嘛?」
易傳宗眉梢一跳,笑道︰「別那麼絕情嘛,先抽煙,先抽煙。」
「你來找我一準沒好事,你先說事兒!」
宗烈凝視著前方,心中很是狐疑,這小子又攤上麻煩了?第三軋鋼廠不是才沒了動靜嗎?
易傳宗抽了一口煙,隨後雙手一攤說道︰「那也行,我想問問家里的大媽是不是在婦聯?」
宗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問他老媽和大媽、嬸嬸?
這孫賊太會騙人,過年過節帶些什麼美容養顏的膏藥,給他老子帶什麼強身健體的中藥。
用完之後效果自然是極好!皮膚滑了、皺紋淺了,皮膚緊致、還略微帶點美白的效果,用起來的感覺還挺舒服!
女人哪里有不愛美的?
這簡直是送到人心坎了去了!
易傳宗和宗烈有恩情,有交情,自身也是出類拔萃,多麼好的一個小伙子,調皮一點也不要緊,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宗母對易傳宗的好感度max。
如今易傳宗開口就喊大媽,完全一副聊家常的樣子。
但是開口卻是婦聯,這不得不讓宗烈內心很是緊張,這孫賊越是表現得輕松,那麼這事兒就越不簡單。
「你找我媽干什麼?」
宗烈一開口,他頓時間就後悔了!因為他明顯就感覺到,易傳宗的眼楮亮了一下!
「沒事。我一個大老爺們找婦聯能有什麼事兒?」
易傳宗毫不在意地抽了口煙,隨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藍色工裝,說道︰「行了,我就是過來看你看,回去整石頭了,再有幾天就要完成了,到時候請你們看看哥們的手藝!」
說完,易傳宗轉身朝著門外走去,那姿勢很是瀟灑。
宗烈看得左眼皮直跳,眼見著人到了門口,他的內心慌張極了,這家伙找他老媽干什麼?
不會又要搞事情吧?
「你有什麼事?我給你辦!」
易傳宗咧嘴一笑,這麼主動?那可不行,這回得跟大媽好好嘮嘮。
轉過身來,他的面色恢復如初,眼神迷茫地問道︰「什麼事?我就隨口問問而已,你這警察當得好奇心太重,一點都不似以前那麼嚴謹律己,做事你得有證據!」
宗烈地嘴角抽了抽,只能是開口道︰「我媽也是在城西,就是隔壁兩條街那里,你就別到處瞎問了。跟我說,到底什麼事兒。」
「嘖!」
「你還不信。」
「真沒事兒。」
說完,易傳宗推門走了出去,臨到關門的時候他咧嘴一笑。
辦公室內,宗烈氣得有點顫抖, 得一拳錘在桌子上面,口中怒罵,「這孫賊,找我媽,還不跟我說!」
他心里有點慌,于是拿起桌子上面的煙就點上了,抽了一口,感覺心情很煩躁,文濤不和他掐了,易傳宗又來了。
走出門,易傳宗的心情也很慌,剛走了兩步,兩名警察就站立在當場,眼神銳利地看了過來。
不用多言語,易傳宗也是老老實實地站住,臉色訕訕地看著兩人,然後將手中的煙給掐掉。
是他有點飄了,一個工人在人家正式單位里面吸煙,還是在大廳里面,姿勢還有些張狂。
見他如此識相,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一般人不會來公安局,去派出所就夠了,能來這里怎麼也得認識點人,更何況易傳宗那般和在自己家一樣的神情。
兩名公安也沒多管。
易傳宗沒有先去婦聯,而是回到南鑼鼓巷四合院,和婁曉娥打了一聲招呼,隨後帶著一盒子膏藥出門了,臨走前叮囑好大媽,將人給看好。
帶著東西,他這才來到宗母所在的婦聯單位,這里沒有公安局那麼正式,不過整理的很美觀。
他詢問了兩個人才到了宗母的辦公室。
當當當。
「請進。」
易傳宗推門進去,臉上帶著略顯調皮地微笑,整個人一副抖精神的模樣,口中甜甜地喊道︰「大媽,您忙著呢?」
听到這熟悉的聲音,本來坐在辦公桌前的宗母微笑著抬起頭來,親切地說道︰「原來是傳宗過來了,之前去老大那邊了吧?我也不忙,就是寫個宣傳語,思考著怎麼才能發人深省。」指著身前,「你快坐。」
易傳宗自然地坐在宗母的對面,微笑著說道︰「口頭語?平時我就愛看組織搞活動,我也做做貢獻,您听听合不合適。」
「尊重婦女保護婦女,是社會進步的一種重要標志;女人也頂半邊天,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輕視自己;自強、自尊、自愛、自信,調動勞動積極性,傳播家庭美德!」
「您听著怎麼樣?」
宗母眼前頓時一亮,說道︰「傳宗,你說的很好!稍微潤色一下就是很好的口號,先等等,我記下來,你自己倒水。」
易傳宗咧嘴一笑,說道︰「我不是那麼客套的人,大媽您不用管我,我渴了自己來就行。」
宗母點點頭,連忙將易傳宗剛才的話給記下來,這一套想法非常迎合她的思想,話語簡單,說的卻非常全面。
宗母再次抬起頭來,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沒想到傳宗你還有這般理解。」
易傳宗哈哈一笑,謙虛道︰「我就是閑著的時候想了想。」
宗母笑吟吟地調侃道︰「是抽空的時候想了想嗎?在家里你做的也挺好的,听老大說家里的媳婦兒還拿著棍子打你了?」
易傳宗撇撇嘴說道︰「我那是讓這她,要不然動手就行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她拿棍子。」
宗母噗嗤一笑,這跟什麼人學什麼藝,要是現在的女人都和易傳宗媳婦兒似的,那就不用開導什麼了,反而是得約束了。
再自由也不能拿棍子打自己男人,女人的矜持和溫柔還是不能少的,得虧這小子壯實。
「說吧,今天找大媽有什麼事情,不會是光來送膏藥的吧?你前些日子剛送過。」
易傳宗訕訕一笑,說道︰「也沒什麼,我不是下班出去找設計靈感嘛,工廠里面的事情我知道的比較晚,今天就听到了一些謠言。」
宗母抿著嘴地在笑,一些謠言而已,她倒是不認為工廠里面有什麼大事兒,她調侃地說道︰「是回家處理門口兩塊石頭了吧?」
易傳宗略微尷尬,宗烈這家伙除了婁曉娥和他以前的事情不說,其他的事情絕對給漏個底掉兒。
「就是一點興趣愛好,追求一下藝術,弘揚一下文化,順便守守門,鎮鎮宅子。」
宗母微笑著點點頭,誰都有點喜歡的東西,她能理解,「你在工廠里面听到什麼傳聞?」
易傳宗沒有回答,而是小聲反問道︰「大媽,要是一個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被兩萬人指指點點,評手評足,言語之中批判和鄙視,說一些不好听的話,那會怎麼樣?」
宗母一听,面色瞬間嚴肅起來,雙眼凝視著他問道︰「這可是大事,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易傳宗面色不變地說道︰「就是我院子里面的鄰居,她丈夫去年因公殉職,如今生完孩子一年可以頂替工位。這才剛進軋鋼廠半個月的功夫,結果工廠里面就已經傳開了無數不好的消息。」
「基本上什麼說法的都有,不是傍著這個,就是傍著那個,還說跟車間里面誰都有些關系,人事部的高主任去慰問一下,都能帶出不少影子。」
「這不,我今天也是剛听說,詳細的找了幾個人問問,那說的話簡直是不堪入耳,就好像我那鄰居是個人盡可夫、不知羞恥、婬亂放蕩的女人。當時我都有些懷疑了,她真的是這樣?這根平日里完全不一樣啊,這人才進了工廠十多天而已。」
「現在這會兒,全工廠里面都知道。大家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都是躲著她,工廠里面也是沒人跟她說話,走在路上都是指指點點的。這要是繼續發展下去,這人名聲一壞了,那是要將人逼死啊!」
「我感覺楊叔可能不好處理這種事情,這言論一起來,哪里是那麼好壓下去的?現在還沒有什麼事情,楊叔就出面調查也有些小題大做。就是詢問、調查給人一個清白,但是大家就真的信嗎?」
「怕是依舊帶著異樣的眼神去看一個寡婦,背後里也少不了嘀咕。到時候眾口鑠金,這結局也改不了。這在工廠里面是大事兒,在我那院子里面更是要人命的大事兒。我肯定不能見著這麼大悲劇發生,所以我就想著問問您有沒有辦法?」
宗母緊緊地皺著眉頭,一個剛剛進入工廠的寡婦,還是帶著三個孩子,被說成這幅模樣。
真要是行為放蕩,不知道檢點,那麼這事兒在院子里面應該就傳開了,用不到等進了工廠。
宗母抬頭一看過去,易傳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頓時笑罵道︰「皮猴子,說話說半截,跟你大媽還藏著掖著的,說吧,你還知道什麼?」
易傳宗訕訕一笑,說道︰「大媽,後面的就是我個人的一些想法,我對這種事情也不是很懂,不知道該不該說。」
宗母的嘴角憋著笑意,明明一副我要說,我要說的模樣,說的話全是推月兌。
「不該說,那就別說了,你楊叔都說你管不住嘴,忙了幾個月才理清。好好的,我可不想那麼忙。」
易傳宗臉色別扭地說道︰「大媽,您讓我憋著不是讓我難受嗎?我感覺這事兒挺重要的!」
宗母心念一動,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一個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無疑是弱勢群體,這要是人在工廠里面待不下去,甚至是出了什麼事端,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風波。
宗母抬眼朝著前面一看,此時易傳宗的面色已經變得認真起來,難道真有重要的事情?
「你說說你想到了什麼。」
易傳宗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大媽,我發現這謠言傳得特別快,僅僅三四天的功夫,全工廠里面都知道的。並且不像是從車間里面傳出來的,反倒是一下各個地方都知道,如今各種傳言匯聚在一起。」
「如今工廠里面的人一見面就是‘你知道工廠剛來的那個秦寡婦嗎?如何如何……’那邊一準就說「我不僅是知道,還有什麼什麼的……」
「一個車間里面的人,怎麼不得聊聊,一個寡婦能有多少事,三言兩語就說過去了。要是外人跟車間里面的人問,指定是說的清清楚楚的,哪里像現在一樣,還無數個版本。不用怎麼費力,稍微一打听那是人人都知道,同一個車間里的人還能听出仨音來。有說跟車間小年輕怎麼樣的,有說跟主任怎麼樣的……這女人也不會到處瞎溜達,還能真是美的不行,讓人見了就必須討論兩句?」
「這事兒非常古怪。我懷疑這里面有人在控制言論,煽風點火,誤導群眾,欺壓、殘害孤兒寡女,可能是想達成某種目的。我尋思幾位大媽都是婦聯的人,想問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要是上面有什麼消息,我們就避著點,別讓人當著導火索。」
宗母听著他說完,雙眼頓時瞪得滾圓,聲音抬高了不少,「皮猴子,你還真敢說!難怪你楊叔說你這張嘴一開,一準就給你惹禍!」
她的心理也是有點發顫,之前她只認為這謠言是個人生活作風問題,要麼就是工廠里面的一些夸張的閑談,可能後果嚴重一些,卻也比較好控制,大不了給這女人換個工作就是了。
現在听易傳宗這話頭,這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
要真是三天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還是剛剛平息的第三軋鋼廠,那指定是別有用心!
事件旋渦的中央還是一名孤兒寡婦。
這是準備對第三軋鋼廠做什麼?
易傳宗委屈地說道︰「我這不是感覺不對勁嗎?要是將人給逼死了,然後再給人洗白了,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風聲。這麼大的冤屈,到時候您怎麼能看的下去?這不是給您增加工作嗎?」
宗母神色一怔,隨後眼神之中很是冰冷,她現在也明白事情的可怕性了。
要是犯了錯誤被說叨,那是活該。要是受了冤枉被人說死,所有人的心里都得憋著一口怨氣,她們婦聯更是首當其沖。
「你現在就在給我增加工作!你這皮猴子,明明是你的事兒,最後全推大媽身上!怕是在工廠也是這樣的吧?難怪老楊那麼生氣!」
易傳宗委屈說道︰「大媽,我就是一個小小的鉗工,哪里管得了那麼多事兒?最多就是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我也沒撒謊啊,現在廠子里面風頭盛著呢,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情?」
宗母點點頭,說道︰「好了,這件事我知道了,等下我會派人去調查的。」
易傳宗眼楮一轉,說道︰「大媽,我今天走的時候見楊叔坐車出去了,當時還挺著急的。您要是找他,怕是去工廠里面找不到。要麼得晚上,要麼得明天。」
要是明天有事兒,楊廠長應該沒時間找他麻煩吧?雖然最後跑不了,但是好歹讓他忙完這兩天,將兩頭石獅子給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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