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于海棠那邊。
在走過了中院的前門,消失在了一大媽的視線中之後,她突然大口的喘息起來。
其實,從說要離開,到走出來這段時間,她的內心非常地緊張,卻又本能地不想表現出自己的異樣。
此時,她的心依然在劇烈地跳動。
于海棠抬起手臂,兩手弓著抱拳貼在胸前,口中喃喃道︰「我是怎麼了?」
她一回想起剛才兩人對視的事情,就莫名地很是心悸。
那是一種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感覺,有點類似見到天敵一般。
她的心情很是緊張,身體很是僵硬,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在 地急速跳動著,她甚至移不開自己的眼楮。
于海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怕一個人,她也從來沒有真心的怕過,就是從小對她經常出手管教的老媽,她都是倔強地反抗到底,被打了也是口服心不服。
但是如今,僅僅一個眼神,那般凝視著她,她感覺自己的思維都凝滯了。
現在一閉上眼楮,她仿佛都能記得易傳宗認真的模樣,那平平淡淡地雙眼充滿詭異地力量,那張刀削的臉龐仿佛印在了她心里。
于海棠手上還保持著這般動作,雙手抱拳貼在胸口。
她步伐盈盈地朝著前面走,一點沒有之前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模樣,整個人看起來溫婉了很多。
于海棠眼神平視著前方,有些失神,又有些思索,不知不覺就走出了四合院,完全忘記了姐姐囑托她的事情,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
此時,前院的閻解成也看傻眼了。
今天他休班,他這麼大的歲數朋友都是成年人,自然不會想棒梗一樣每天都有聚會。
他這般算計的主,若非必要的情況下,他肯定是選擇免費的項目——在家。
不是每個人都像易傳宗一樣,把工廠里面的活當成是自己的使命和貢獻,干起活來就像是在雕琢藝術品,強大的身體豐富的飲食讓他絲毫不會感覺疲倦。
工廠工人再輕松能夠輕松到哪里去?
油水不夠的情況下,再進行一些體力工作,那是非常疲憊的,閻解成當然是在家好好歇著。
不過他也沒有在屋子里面憋著,而是拿著個小馬扎在院子里面悠閑地坐著等吃飯,順便和路過的鄰居聊聊天。
當于海棠從北邊走過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窈窕的身姿略微高挑,印著花朵的米黃色小裙子看起來很淡雅,白色的小布鞋很是干淨,她一步一步悠悠地走著。
閻解成的視線跟著于海棠在移動,他眼神怔怔地看著這位溫婉淡雅身上帶著莫名氣質的女孩離開。
要相親了,有這個前提在,他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自然是心潮澎湃,思考著自己人生的一半。
如今,他希望自己的相親對象,像這位女孩子一樣,漂亮又充滿氣質。
人走了,閻解成又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當他清醒之後,連忙搖搖頭,他撇著嘴很不服氣。
院子里面很少有人來找,也就是易傳宗的朋友多一些,隨著認識的時間變長,認識的朋友也是越來越多,還有不少是來找黃景益的,也算是讓院子里面熱鬧了不少,平時多了不少陌生人。
今天的這個姑娘,很大的可能性也是來找易傳宗的,閻解成的心里怎麼能舒服?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他了。
就算是有人來也不如易傳宗的朋友優秀,這就顯得他不如易傳宗,閻解成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怎麼可能服氣。
最重要的是,易傳宗經常過來蹭吃蹭喝。
他可是交給三大爺錢的,三大爺有朋友有社交他管不著,但是這花他的錢圍人,他這心里就著實有些難受了。
再說,三大爺經常去易傳宗那邊吃喝,他們家里的人可是沒有吃到一口,心里也是不平衡。
很快就到了工廠下班的點。
現在院子里面四個人有自行車,二大爺家更是一次買了兩輛,二大爺肯定是能先回來,單位里面下班還要早著半個小時,劉光奇回來的也比較早。
二大爺家里算是開飯最早的。
像往常一樣,二大爺坐在對著門的主位朝著周邊的三個兒子打量了一圈。
劉光奇不動聲色地看著桌子上面的飯菜,現在家里他的地位略微有所提升,但也是高不到哪里去,稍微比倆兄弟強點,跟以前那指定是沒法比。
現在他要是犯了什麼錯誤,二大爺那指定是打他。
別看他年紀輕輕的,但是沒有干過什麼力氣活,怎麼跟一個掄大鐵錘的鍛工相比,敢還手怕是沒挨夠打!
劉光福和劉光天兄弟兩個在家里面地位最低,自然還是坐在二大爺對面。
現在他們對這個爹是真的服氣了,挨了打還不行,得認錯,可能一次不打你,二次不打你,但是第三次那真是往死里打。
效果也是很好,兄弟兩個長進了不少,最起碼算是很懂規矩,在家里手腳勤快的很,對于二大爺發自內心的畏懼,逆反的心理減弱了不少,最起碼被打個明白。
很快,二大媽端著一盆菠菜湯端了上來,劉光天連忙起身幫二大媽接著,「媽,我來!」
劉光福也是連忙問道︰「媽,後面還有饅頭吧?我去端上來。」說完腿腳麻利地朝著外面走去。
臨出門看得見嫂子端著小鍋進來,他連忙讓開身子讓嫂子過去,同時還點點頭表示尊敬。
二大媽見兒子這麼有眼力見,心里自然是開心的,微笑著就去拿碗筷了。
二大爺也是滿意的地點點頭,很有效果!他這心里也感覺舒服了很多,有點闔家美滿的感覺,那股子戾氣都少了。
他對易傳宗說的話很信服。
就兩兄弟算是一開始心里不舒服,但只要被打服了,認了錯,習慣了,幫爸媽干活還不是正常干?這兩人又不是不吃。
一次兩次,三次,天天這樣,融入到家務之中,孩子自然就有長進,長大了也說不出個不是。
當一家人都坐好了,二大爺直接就發話了,「開飯。」
劉光天和劉光福自然是看向二大爺。
二大爺很滿意地點點頭,他自然是喜歡這種被人尊重的感覺,但易傳宗不是跟他這麼講的。
‘長輩先吃不是因為您付出了多少,這是他們自己的問題。您讓他們等您先吃,這是在告訴他們自古以來的禮節。從家里就這樣,到了外面跟人家領導和長輩吃飯就會注意,有禮貌總不會有錯,這就是家教。’
二大爺很是悠閑地拿起來筷子吃了起來,二大媽再拿,後面三個兒子和大兒媳也是開始動筷子。
平時吃飯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了,只要兩個小子不太失禮,他一般不會說什麼。
「今天家里有沒有什麼事?」
二大媽直接回道︰「咱們家里倒是沒有什麼事兒,不過工廠里面的保衛科有人過來,三大媽說那人是來找傳宗的,好像是廠長找傳宗有急事,那人一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走的。」
二大爺含笑地點點頭,稱贊道︰「傳宗在工廠里面可是不得了,這八級鉗工,還是現在這時候升上來的,就咱們四九城的這些廠,沒有一個晉升八級工。」
「別看他跟廠長的親戚有點關系,但是兩人的親近可都是這小子努力的結果,這就是能耐,光奇你要是在單位有這本事,這幾年的功夫經營下來,你就不是辦事員了。」
劉光奇微微頷首表示認同,依舊是默默地吃著飯,他算是過明白了,少說少錯,多做多錯。
這半年多他日子不好過,但確實長進了很多,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單位,一邊仔細的看,一邊仔細的學。
在家里是為了體面點不挨打,在外面跟人家領導學習著怎麼當官。
他這麼大的人了,哪里還需要爹來打著,不用打他一些事情他想明白了,也能記在心里。
不過此時的劉光奇不太一樣,他低著頭眼神閃爍,不動聲色地問道︰「媽,您知道廠長找易傳宗有什麼事情嗎?」
二大媽的臉色有些茫然,說道︰「這咱們就不知道了,都是你三大媽說的,不過肯定是跟工廠里面的事情有關系吧?」
劉光奇再次點點頭,心中則是非常疑惑,工廠里面的事情讓廠長親自找,他首先聯想到的就是昨天婦聯的事情。
這只有這件事,算是工廠里面的大事了。
就在這時,二大爺轉頭問道︰「你最近在單位里面怎麼樣?」
劉光奇連忙抬起頭來應道︰「爹,我在單位里面還好。」
二大爺皺著眉頭,聲音抬高一些,「還好?你這糊弄的是誰?你以為我不懂單位里面的事情,你就可以敷衍了嗎?」
劉光天和劉光福小心地朝著這邊看著。
照著二大爺的話頭,‘你們大哥就算是再有不是,但是論起優秀程度肯定是比你們強的,你們能進文化局這種單位嗎?我平時教導他的時候你們听著點,但凡領悟一些,就夠你們平時工作順心的。’
劉光奇連忙回道︰「不是的爹,我最近都在看著單位里面的事情,也在琢磨著單位里面的領導,晉升的方式我都已經模清楚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能往上走一走,最近我已經認識了一位領導,我準備有時間和人家套瓷套瓷。」
二大爺微微頷首,隨後皺起眉頭,說道︰「你在單位里面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的工作能夠讓領導省心,那麼自然就會看重你。」
「你現在處于起步階段,還只是一個小辦事員,領導看你的同時,你同樣也得看領導,同事之間也是這樣,你得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作用,再選擇怎麼做。」
「是利用關系那就想著怎麼要好處,背個黑鍋還得分傻傻的背還是利益交換,現在和以後的得失要大體思考一下……事關重要問題立場要堅定,對于賞識提拔你領導要忠心……」
劉光奇雙眼微眯,對于二大爺這番長篇大論,他還是非常贊同的,也幫他啟迪了一些想法,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微微躬身俯首說道︰「謝謝爹。您說的這些我會記清楚的。」
二大爺滿意地頷首微笑了一下,優哉游哉地喝了一口酒,說道︰「平時沒事別老是和別人聊天玩鬧,單位里面不輕松,你讓自己的大腦活動起來,你有這個腦子。」
「要是你都不為自己考慮,別人誰還替你考慮,也就是我跟你媽、你媳婦兒、你弟弟能關心一下你在單位里面怎麼樣,別人誰會想著你?」
劉光奇身子微微一顫,低著頭眼神很是復雜,最多的還是恨意。
「我也不圖你回報我什麼,你就是跟我去單位里面斷絕了父子關系,你也改變不了你是我兒子的事實,是你媽懷胎十月生了你。你不想著認我這爹不要緊,這祖宗你怎麼也得認。」
劉光奇連忙直起身子,慌張地說道︰「爹,我沒那意思!」
二大媽連忙伸手拉了拉二大爺,皺著眉頭一臉急色,「別說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二大爺嗤笑一聲,說道︰「我不這麼說,不代表他不這麼想!」
他轉頭看向劉光奇,說道︰「你這半年確實有些長進,最起碼不和前兩年一樣,就是傻不拉幾地跑腿。現在能知道問問同事都干了什麼,想想單位里面都有什麼事兒,能考慮一下自己,琢磨一下領導,也算是從等著喂飯到自己吃了。你不是一直想著搬出去嗎?今天我就給你定個點!給你小子一個盼頭。」
「我也知道,拿捏,拿捏不了你一輩子。你什麼時候能算得上一個小官,那你就什麼時候搬出去,那時候我也已經教不了你什麼了。你要是成不了才,那干脆別出去丟人,沒本事還想瞎鬧騰,那是打的輕。你爹我,到走還是你爹!」
「說實在話,生了孩子就是為了等我們老了有個照應,要不然生你們干嘛?你們孩子要是不管你們,你們還生?但是你爹我不一樣,我是光榮的工人階級,七級的鍛工,頂尖的工人,要不是前幾年不好調級,我趁著身體好點已經晉升了。」
「其實,我也不差你這兒子,攢了一輩子的錢,都是為了你們三,你有本事你走了也好,光天光福的日子也能好過點,以後我就指望他們倆了。他們沒你有本事,我現在能教育著,老了我還能教育著。」
說完,二爺轉頭看著劉光福和劉光天,不咸不淡地說道︰「你們倆,也算是長進了些,最起碼不會亂出錯,瞎胡鬧,繼續保持,繼續進步。」
「以後真要是混的不成器,我也不指望你們。前三十年掙,後三十年花。我跟傳宗不錯,找人家看看病花不了幾個錢,無病無災地能過個安穩的晚年,喂嘴的那兩口錢,我還是有的。」
劉光福和劉光天連忙說道︰「爹,我們一定好好努力……」
不等他們兩個保證的話說出來,二大爺一揮手,喝道︰「行啦,靠嘴說有什麼用?主要還是看你們怎麼做!我怎麼過日子想明白了,你們想過什麼日子想清楚了沒有?吃飯!」
一聲令下,全家人低著頭吃飯。
只有二大媽伸手拽了拽二大爺的衣袖,眼神之中多有責怪。
二大爺眼簾低垂地夾著菜,三兒子都有長進,他的教育功不可沒,現在也算是一個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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