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車站。
易傳宗來了之後就開始仔細的打量,他之前雖然也來過這里,但也只是遠遠的看著,並沒有走進來。
作為四九城如今的十大標志性建築之一,這是一個大站。
甚至對標以後一些縣城的火車站,這里的建築依舊美輪美奐,恢弘大氣。
而相比較如今,四等小站的安定和它有著天壤之別、無法比擬。
永定門車站內的站台有三個,每個站台上東西向排列著的兩排高高的方形水泥柱子上托舉著水泥板房頂,雖然簡陋,也能起到為乘客遮擋雨雪的作用。
易傳宗隨著人流走上連接站台間的高架水泥橋,橋兩側為安全起見是一人高的鐵絲編成的護網。
護網之上是鐵皮棚頂,支撐鐵皮棚頂的四稜鐵柱上安裝著的大喇叭,不時地傳出車站廣播員播發的到發站列車的鐘點和停靠站台位置的聲音,提醒著南來北往的旅客別誤了行程和接站人應接列車的確切站台。
數個洞開的出站檢票口前人流涌動,人們挾裹著大包小箱擁堵在檢票口欄桿前一個挨一個的慢吞吞前行。一直熙熙攘攘、喧鬧不止的人流在出站口變得服服帖帖、規規矩矩,一個個在檢票員的票剪下,像馴獸師手下的野獸,雖有野性但不敢發作。
看到這里,易傳宗不禁笑了起來,這就是這個時代售票員的風采,比公交上面的售票員來的更加狂野。
之前過來喊人的小青年小心地朝著易傳宗看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心中有些急迫,這里人那麼多,也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走。
火車站這種地方,三哥和五哥可不敢攔著人不讓走,這要是過去抓個空,保不準這位爺會發火,到時候他可就倒霉了。
但他偏偏還不好催促,老大老早就囑咐了,這位爺看起來笑呵呵的好說話,狠起來也是閻王。
許大茂跟在後面臉色不斷變化,他有心早點見到人,怒也好,恨也罷,嗓子眼里憋著一口氣,他是不吐不快,但心中更多的卻是一種無奈和滄桑,以至于整個人和丟了魂似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跟丟了。
「不錯,不錯,有點那麼個意思了。」易傳宗笑得很開心,這種擠在人堆里的感覺,有他上學時那種感覺。
尤其是看著那些大包小包的人,像極了農民工外出打工。
「宗爺,咱們過去吧?」那小青年低聲問了一句,態度尤為尊重。
這話聲音說低也低不到哪里去,人挨著人,周邊最起碼十個人听見。
也就是所周圍的挨著的人都轉過頭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最後停留在易傳宗身上。
十多雙眼楮里面都是詫異,這小青年還是個人物?被喊爺?看起來听狀的,給人的印象就是能打!他們不動聲色地遠離。
一時間易傳宗周圍空出來一些地兒,這副生人勿進的環境讓他感覺有些無奈,他狠狠瞪了一眼。
這小子沒眼力見兒,平時怎麼喊都沒事,現在在外面這麼多人,就不知道變通一下。
「走吧。現在咱們就過去。」
進了火車站大門,擠了大概有五分鐘,易傳宗就看了前面那略高的身影。
老三踮著腳朝著東邊瞅著,那模樣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易傳宗個子高就沒有那麼麻煩,他順著視線看過去,憑借那敏銳的觀察力,他一下依舊發現了遠處長椅上面坐著的一男一女,女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
兩人一人一個小包袱,對比其他人帶的東西,他們兩個是帶的最少的,不是李浩和童嬌嬌還能有誰?
易傳宗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轉頭看著許大茂眼神中帶著些許玩味。
許大茂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他這會兒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人,肯定是不能跑。就算是他不要這女人和雜種,那也得帶回去休了,這要是讓他們跑了,那最慘的就是他。
「您看到他們了?」許大茂在易傳宗的眼神下有些不自在,但現在兩人的目標是一致的,他也想趕緊找到人。
易傳宗眼楮微眯,開口道︰「你先跟著他過去,我有點事要先處理一下,一會兒你在過去。」
「好,那我等您。」許大茂恭聲應了一句,他不知道易傳宗要做什麼,只需要听吩咐就是了。
易傳宗點點頭朝著前方老三的位置昂首示意,隨後繞了一個圈擠到了李浩的後面。
「咱們要坐多久的火車?」童嬌嬌沒有出過遠門,現在第一次就出省,她心里慌得不行。
李浩出聲安慰道︰「時間挺長的,得一天多,不過沒事,我買的坐票,咱們兩個倒換著睡覺就是了。」
「到了廣東那邊就好了,不著急出發,我們可以小住幾天休息一下,再坐車趕路。」
童嬌嬌听後便安心了,調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勢,「好。」
李浩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小心的警戒四周,下意識的緊了緊手里面的包裹,這可是他的全部家當,是到了HK最重要的東西,萬萬不能丟了。
身後。
易傳宗一直觀察著李浩的動作,‘錢在包袱里面?看來我也要做一次火車站小偷了。’
如此想著,易傳宗不動聲色低下頭,背靠著李浩湊了過去,腿部和李浩的肩膀湊在一起。
李浩本來就十分警惕,感覺到身後有動靜給嚇了一跳,他倆忙轉頭看去,在發現易傳宗是背靠著他的時候,他的心中松了一口氣。
‘不是故意的,還好。’
火車站里面的人太多,有點接觸都是非常正常的,再說易傳宗也不是用力撞過來,就是稍微踫了一下。
李浩看著易傳宗的背景,心中吐槽,‘這家伙真壯實,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此時易傳宗的小動作還沒有停,他的隨身空間可以收取周邊近處物品,但這需要一定的條件,如今看不到李浩包袱里面的東西,當然沒法直接收起來,總不能直接將李浩的包袱直接收起來,那李浩指定是認為見到了鬼了。
索性,他一個八級鉗工,那空間感就不用說了,他一點點地收取包袱里面的東西,每次只是取一點,在隨身空間中查看後,如果不是錢,那他就會將取出來的東西再次放回去,這一步就簡單多了。
如果是將李浩包裹里的錢收進來,那他就會將自己準備的一疊子紙給放進去,錢留下來。
‘小沓全國通用糧票?這是準備路上用的嗎?準備的還挺齊全,現在歸我了!’
‘好小子,還有兩把槍,一把五四,一把左輪,可以啊!挺新的,獨眼龍這家伙不低調,我都沒買到這麼好的。歸我了!’
‘這個包裹不小,是在里面嗎?不能吧?這得多少錢?’
易傳宗心念一動,下一瞬他的空間中出現了一沓整整齊齊的十元鈔票,他心中一喜,連忙替換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身空間里面的錢也越來越多。
一沓、兩沓、三沓……十沓!
一直到包裹里面的錢換完,易傳宗呆了。
‘姓李的,你是真狠,竟然黑了一萬!’
一萬塊是什麼概念?
他大爺干了三十年,自身又是天才鉗工,如今八級!頂級!老兩口省吃儉用的情況下,還沒發生什麼大事,他們的存款可能也就是一萬塊,甚至還不到。
這時候萬元戶可真是到了頂了,一級大學教授,國內的頂尖知識份子,月薪三百多,但是花的也多,就算是一個月能攢兩百,攢一萬就得50個月!
軋鋼廠兩萬多工人,一頓飯也就是一毛錢,中午那一頓總收入2000,淨收入可能也就是幾百,晚上更少,一天的總收入可能連2500都沒有,淨收入也就是四五百,消耗兩千。
要是這錢全是食堂那邊,食堂主任分的肯定多得有六成,李主任這邊少算是四成,還有可能別人也摻了一手,那就是有三萬的黑錢。
頂工廠半月的食材!
難怪他感覺自己的三個徒弟都變瘦了,原來是營養不夠啊!
易傳宗低著頭緊皺眉,摟完這包袱里面的,他發現這人在別的地方也藏錢了。
鞋底,襯衣,口袋,袖口……
雖然不多,但百十塊錢還是有的。
「這些應該是他準備好了路上花的,我是拿,還是拿,還是拿?」易傳宗捏著自己的下巴,心道,「按照習慣來看,要是花的話,肯定是先花口袋里面的錢,花完了口袋里面的,然後再襯衣里面的,袖口得拆,這指定排在後面花,鞋底的錢不用說肯定是最後花。」
「這車站他指定是花不著錢,除了口袋里面的錢,其他的都歸我了。不過,鞋底的錢太臭,就放童嬌嬌身上吧。就這麼辦!」
易傳宗繼續行動,李浩則是一陣不自在,自從後面這人挨著他之後,他總感覺有輕微的發顫,心里感覺少些什麼。
他有心趕人走,但是一回頭打量了一板,他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收回來,這人打他四五個是沒有問題的,能忍一下就忍一下吧!
突然,他眼神的余光看到身後的大塊頭已經走了!
他的心中松了一口氣,再次緊了緊自己的口袋。
這時候易傳宗已經朝著許大茂那邊擠了過去,大概擠了得有一分鐘,他這才來到眾人跟前。
看著許大茂,易傳宗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抬手朝著來時的方向一指,「去吧,就在那兒,我想你應該等了很久了。」
許大茂一臉衰樣地點點頭,悶著頭朝著易傳宗指的方向走去。
「火車站這地兒,別鬧動靜太大,要不然你許大茂可就出名了!」易傳宗開口提醒道。
許大茂身子一顫,停下腳步點點頭什麼都沒有說,繼續朝著前面走去。
此時他心中一陣刺痛,不用看他都能感覺到老三和老五那古怪的眼神,好像在說,‘這家伙真遜,連自己婆娘都管不住。有個孩子還是接盤人家的,要不是他們這老婆都跟別人跑了。’
看著許大茂的背影,易傳宗嘴角帶著一絲玩味,心中則很是譏諷,‘名義上的老婆,實際上的老婆,看來還是名義上大一頭。’
‘話說,要是許大茂不摻和這事兒,這童嬌嬌是不是跟李浩結婚了?這兩人比較合拍,種上的幾率比較高,應該會結婚。如今,李浩這小子就自己出去闖蕩吧!那姓李的可是對你寄予厚望!’
老三幾人也是踮著腳看戲,一臉的玩味,他們全程跟蹤這件事,對三人的事情可是一門清,如今這場面可是輕易見不到。
「他差不多該餓了吧?多久喂他一次,別耽擱了上車。」李浩側著頭看著那睡著的小人,他的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開口提醒道。
「沒事,還有些時間,待會兒出發前我去廁所喂他一次就好了。」童嬌嬌正說著,就感覺自己的身前有人擋住了,她心中有些羞惱,兩口子討論著喂孩子的事,誰這麼不要臉皮的過來听。
童嬌嬌猛地抬起頭來,視線一定,看著身前那熟悉的身影,她冷不丁一個激靈。
和那雙癲狂中滿是陰蟄的雙眼對視,童嬌嬌內心滿是恐慌,身體也在不斷的顫抖。
‘完了!完了!他怎麼了!’
就在這時,李浩也是察覺到了異樣,他抬頭朝著身前看去,在看到那略長的臉時,他也是渾身一顫,雙拳緊握,一時間心急如焚。
當然,他想的更多,許大茂怎麼會跟過來?童嬌嬌昨天才被他接到城里,找旅店他還繞了一個圈。按理來說這人根本不可能找過來,除非他老早就被人給盯上了!
「跟我回去!」
許大茂低聲嘶吼,聲音低沉壓抑,帶著些許癲狂的味道。他現在就像是一頭蜇人的野獸!
童嬌嬌自從和許大茂對視之後就再也無法挪開視線,就好像是被鎖住了一般,眼楮在眼眶內不斷顫抖,彰示著她內心的恐懼。
現在這種事情被丈夫抓到,她會有什麼後果?
單單一想,她只能抱住自己的孩子,如同溺水的魚一般,她想要開口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浩~」顫音地喊出一個字,她再也不敢跟許大茂對視,一臉慚愧地低下了頭。
無聲。
火車站內雜音很重,卻只有他們三人的聲音在一個世界。
別人不知道他們簡單的對話是多麼沉重,蘊含著怎樣復雜的情緒。同樣,三人也再也听不到別人的聲音,那些都無關緊要。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五分鐘。
許大茂就眼神狠厲地盯著童嬌嬌,她還在顫抖著,不用抬頭她也能感覺到,許大茂的視線從來沒有在她的身上轉移開,甚至沒有去看李浩一眼。
這五分鐘,童嬌嬌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她的依靠,她的依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她拋開心中的恐懼,懷揣著希望的朝著身側看了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