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聚會最後潦草收場。
因著明祈那聲直白敞亮的拒絕,不少人私下都有了不同的揣度和思量。
這看著……雖然有些心性,但也的確做事毫無顧忌得很。
——俗稱魯莽。
彭琴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對方的拒絕不但冷了場,也打了她的臉。
她倒是不知道,明祈的氣性這麼大。
不過是讓她吹一首古塤,一個小家族的女兒,也敢這般矯情。
彭琴不高興。
她也不是個能忍的,但想到宋南飛的叮囑,也不好壞了自家兒子的計劃,只得暗暗咬牙咽了下去。
只是臉上掛不住了,這聚會也沒了續下去的必要。
其他人心里也有了些計較,大家都是心不在焉。
最後草草結束。
紀舒和明祈出來,明祈方才想起來:「明雅呢?」
紀舒茫然搖頭:「好像是和宋大少一起去了。」
明祈想了下:「去找一下吧。」
畢竟是一起出來的。
宋家別墅也大,但主樓也就在這塊兒。
她們從後花園出來,便朝主樓那里去。
等到了主樓,才見到門口的管家。
管家看見她們就迎了上來。
紀舒上前詢問,那管家說:「少爺確實是帶了個女孩來了,他們現在……在樓上。」
明祈挑眉,喊回紀舒。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紀舒點點頭,推著明祈的輪椅就打算離開。
「小祈?」
身後有人不確定似的喚了聲。
明祈回頭:「宋伯父。」
「誒誒——」
宋輝局促的連應兩聲:「你來找南飛嗎?他在樓上和……那個……你妹妹一起玩游戲,你有事的話我去喊他下來。」
明祈搖頭:「本來是想拉堂妹回去的,既然她在玩,就不打擾了。」
「這樣啊……」宋輝連連點頭,又忍不住將視線落在她臉上。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明祈說。
「等一下——」
宋輝喊住她。
明祈問:「宋伯父?」
宋輝頓了下,又問:「小祈啊,你覺得思北這孩子怎麼樣?」
宋輝在後花園看見明祈時就猜到了彭琴想干什麼。
他沒想到彭琴和南飛居然真的瞞著他干出這些事,他本該惱怒的,呵斥他們沒有分寸、異想天開。
可當他看到在花圃里的明祈,卻一下子晃了神。
「宋思北很好。」
宋輝听到明祈笑答。
听不出是單純禮貌的客氣還是親昵的認可。
他仔細打量明祈的表情,卻沒能從那張臉上瞧出分毫破綻。
宋輝于是笑:「那小祈有時間可要多來我們家玩,宋家很歡迎你的。」
「好。」明祈笑。
宋輝見她乖巧的模樣,不由生出幾分感慨:「當年我和你父親也是過命的交情,忙的時候一起處理工作,閑時就經常聚餐,玩鬧,兩家走動頻繁得很。只可惜正陽……」
他收了聲,臉上露出淡淡的感懷。
宋輝再看向明祈:「小祈啊,希望我們上一輩的交情能延續……」
他頓住。
只因對面原本還笑顏迎人的女孩此刻冷下了臉。
「你……」
「宋伯父,我此刻在這里,已經是給你們宋家最後一點體面了。」
明祈垂下眼眸輕拂裙間的褶皺,聲音很淡。
宋輝疑惑,又生出幾分微妙感。
明祈抬眸看他,目光泠泠。
「你當真以為,我,明正陽的女兒。會不知曉當年發生的事嗎?」
宋輝驚愕:「小祈……」
「宋伯父,」明祈打斷他:「我先走了。」
這聲「伯父」,當真是越來越冷。
「啊……好、好。」
宋輝一時更住,只能狼狽應下。
明祈便帶著紀舒離開。
「這個宋輝,真不要臉!」
紀舒上了車就開始義憤填膺。
她呆在明祈身邊久了,有些辛秘也漸漸有了了解。
比如,明正陽與宋家的糾葛。
當初明正陽有多輝煌,宋輝就巴結得有多緊,跟在明正陽後面不知道拿了多少好處。
結果明正陽倒台,宋輝馬上倒戈、甚至還反捅一刀。
這樣的白眼狼,現在卻到明祈面前回憶什麼兄弟情深,妄想續舊緣……臉皮也太厚了!
是真捏準了明祈遠走塔北十五年對往事一無所知嗎?!
還是覺得明祈沒什麼本事肯定追究不了那些往事?!
這宋家從上到下,果然沒一個好人!
明祈坐在輪椅上倒沒什麼表情。
她看著外面飛速流逝的風景,目光很平。
稍許,她打開手機給通訊錄里某個人發了條消息:
——宋思北的母親,查。
——
明祈抵達明家側樓時,一封被嚴密封存的牛皮檔案袋已經被送上了二樓書房。
檔案袋很薄,瞧著很空。
明祈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里,慢慢的撕開外面的封條。
不出意料,里面沒裝什麼東西。
——只有一張照片。
明祈翻開它。
照片上的女人清秀端麗,中長發披肩,柳葉眉,笑得寧靜溫柔,表情有去不掉的怯弱。
單論長相氣質,大抵中上之資。
明祈端詳了好一會兒。
然後,她打開書桌下的抽屜,拿出一張照片。
那相片很舊,四周泛黃褪色,被歲月磋磨的痕跡很明顯。
但再陳舊,也不能掩住照片上女人的萬千風華。
那應該是抓拍。
女人穿著一襲酒紅色晚禮服,波浪卷長發披肩。
回眸看鏡頭露出溫和從容的微笑,一雙極淺的棕色瞳孔在聚光燈下璀璨閃耀。
宴會中人來人往,經過的人都不經意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站在角落里,角落便成了宴會中心。
溫思韻,她的母親。
明祈捏在手中打量。
又將檔案袋那張照片拿出來放在左邊。
兩張照片里,兩人氣質說不上相似。
一個怯弱的寧靜,一個內斂的溫柔。
但相貌,隱隱神似。
尤其是……
明祈模上右邊照片,女人的眼神如此致遠,仿佛在穿越遙遠的時光深深凝望著她。
在她溫柔的左眼下,眼尾處一顆不大的淚痣點綴其上。
像為一幅超遠高華的山水畫添上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讓原本泛黃的人物陡然鮮活起來。
而左邊照片上,女人同樣有一顆不明顯的淚痣。
明祈慢慢的、慢慢的將兩張照片收起。
她側頭看向窗外,外面暮色四合,黃昏已至。
她心底暴戾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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