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當這股力量被調動起來後,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開始變得簡單起來了!
坑窪的營地被平整出來,木頭被源源不斷的送入營地,搭建的窩棚、防鼠溝以及茅廁等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完成。
臨近傍晚的時候,徐寧劃分的幾個營地,便已經有了大概的輪廓,最後,就只剩下鋪頂以及里面的簡易床榻了。
那些白天跟著官吏們,出去伐木、平整營地的人們,到了天黑時,便都準備回到原來的地方,結果,全都被官吏們給攔了下來。
這都一起勞作了一天,官吏們也從這些人中,早就挑選出了可以信任的里正跟保長,到了這會兒時,白天選出的里正們,也開始出來幫忙維持。
于是,原本吵鬧著,要回到原來地方的饑民,逐漸便在官吏跟里正們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下來,乖乖的留在了臨時搭建的營地。
這是成功的第一步,官吏們看著逐漸平息的人群,激動的差點都要歡呼了,這都十多天了,他們費了多少口舌,都沒能勸說得動這些人的。
而隨著這些人的留下,外面的那些婦孺老幼,也被安排進了剩余的幾個營地,自然也是趁機將男女分營。
半大的孩子,被分去了男營,小點的孩子,則是跟著他們的娘親,至于那些老人,則是單獨又分了一營。
徐寧便又讓許敬宗,在婦人營里,挑選了年輕的婦人,負責營地里的衛生以及燒水的事物在這種環境下,個人衛生就別顧了,能夠保證不讓他們喝到生水,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當夜幕再次降臨,昨日還烏泱泱一大片的景象,此時,早就已經看不見了,所有的人,都被安排進了營地。
原本人潮擁堵的官道,這時候也被情理了出來,徐寧便讓人,沿著官道的兩側,一字兒點燃了許多篝火,火光閃動,也將兩旁的營地,映照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
消失許久的月亮,也從烏雲中探出半個身子,被火光映照的官道上,便出現了一隊隊巡夜的士卒,守護著兩旁逐漸安靜下來的營地。
「還是你行啊!」此時的李績,就站在營帳外的矩鹿前,用力的拍著矩鹿,望著已經恢復秩序的營地,忍不住沖著旁邊的徐寧感慨起來。
眼前的這一幕,可是李績從出城後,做夢都想看到的場景,可惜,他們努力了十多天,都只是徒勞無功。
而現在,卻在徐寧的調度下,只不過是花了一天的時間,就讓亂糟糟的人潮,恢復到了井然有序,李績心里不得不開始佩服起徐寧來。
听到李績的這話,徐寧不由得內心苦笑,眼前的這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接下來,才是考驗他們的時候。
這麼多的饑民,唯一能讓他們听話的,便是每日一餐的粥飯,若是每日的這一餐出了問題,那所有的努力,都會瞬間化為泡影的。
糧食啊,說來說去就還是糧食!
這都十多天了,長安四門禁閉,唯有他們身後的城門,會在每日晌午時開啟,世家的消息全部被封鎖,這幾天,應該會有些沉不住氣了吧!
許敬宗這會兒也沒睡著,看到這邊的李績,打著哈欠回營帳後,便慢慢踱步來到徐寧身旁,沖著徐寧不由笑道︰「侯爺還不打算睡嗎?」
其實,在許敬宗的心里,開始的時候,並沒覺得徐寧有能力,就能夠讓亂糟糟的城外,變成現在的這副模樣,在他的印象中,徐寧似乎是個格物狂而已!
但現在,只不過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做到了他們十多天都沒法辦到的事情,許敬宗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起徐寧來。
「你不也沒睡嗎?」听到許敬宗的這話,徐寧頓時笑了笑,轉過身來時,便背靠著矩鹿,沖著許敬宗說道︰「你這都累了一天,休息不好,明日可又要累一天了!」
「睡不著啊!」听到徐寧的這話,許敬宗頓時輕嘆口氣,目光望著火光里,忽明忽暗的營地,突然有些感慨起來︰「這些天,許某眼楮一閉,眼前就出現亂七八糟的東西!」
「嗯?」听到許敬宗這話,徐寧的目光,不由的望向旁邊的許敬宗,這家伙竟然也在感慨,好像並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大陰人作風啊!
「侯爺可知,這場災情死了多少人嗎?」察覺到徐寧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望他,許敬宗頓時便回過頭來,迎著徐寧的目光,幽幽說道︰「很多,多到讓許多人妻離子散…」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許敬宗的雙目通紅,嘴唇在使勁的抖動著,原本放在矩鹿上的手掌,此時,緊緊的抓著矩鹿,感覺稍稍一松手,他就會倒下去似的。
「其實,能活著走到這里的人,都是命大之人!」許敬宗微微的吸著鼻子,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幽幽的說道︰「可那些死在半路上的人,卻就沒有這麼大的造化了!」
說到這里時,許敬宗忽然停頓了一下,片刻後,這才咬著牙說道︰「自南向北,一路上都是倒下的尸首,就那麼倒在路上,任由野狗撕咬著!」
「有些人餓急了,找不到填肚子的,就直接吃土,最後竟是將自己活活撐死!」許敬宗說到這里時,禁不住微微低下頭,徐寧能清晰的看到,許敬宗眼里有眼淚掉落。
「我…我猜到了!」听著許敬宗有些失控的話,徐寧努力的在腦中還原著那個畫面,一個餓的發瘋的人,拼命的跪在地上,往嘴里塞土,最後,變成了一俱僵硬的尸體。
「不,侯爺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听到徐寧的這話,許敬宗突然抬起頭來,一臉慘然的表情,道︰「許某見過一個死去的婦人,就那麼坐在光禿禿的樹干下,可等到許某過去時,才發現那婦人的懷里,竟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徐寧的心,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目光驚恐的望著許敬宗,感覺呼吸突然都變得困難起來。
許敬宗的拳頭,便使勁攥了起來,努力的深吸口氣,最後,這才慘然的望著徐寧道︰「那個嬰孩竟然活著,嘿,竟然是靠著吸允婦人的血水活下來的!」
「…咬破了母乳?」听到許敬宗的這話,徐寧剛剛懸起的心,稍稍落了下來,可隨即,听到許敬宗後面的話,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不是!」听到徐寧的這話,許敬宗當場便用力搖頭,目光直直的盯著徐寧,一副震驚無比的目光,說道︰「是那個婦人,明知自己活不下來了,竟然是自己割破了乳,讓嬰孩吸允!」
徐寧的胸口,突然像被重錘砸中,感覺整個人都有些喘不上氣了,雙手拼命的抓住矩鹿,身體都跟著搖晃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寧這才喘勻了氣,沖著許敬宗問道︰「那…那嬰孩呢?」
「送去了城里!」听到徐寧的這話,許敬宗慘然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目光望著徐寧時道︰「那孩子是許某親自帶來的,此時,許某便決心收留他!」
徐寧便頓時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許敬宗的手背,輕嘆口氣道︰「那嬰孩的娘親,若是在天有靈,定會感激不盡的!」
「可許某能力有限!」听得徐寧的這話,許敬宗卻是苦笑著搖搖頭,目光望向那邊沉寂下來的營地,道︰「侯爺你可知,營地里如今就有許多無家的孩子嗎?」
大災來臨,所有人都開始拖家帶口的逃荒,一路乞食,一路尋食,凡是能吃的,都會被填進肚子,樹皮、草根,可逃荒的人畢竟是太多了。
後來當找不到樹皮、草根時,于是,有些人便將活命的東西,都留給了自家孩兒,自己竟是活生生餓死在半道上,那些孩子便跟隨著大隊伍,一路逃來了長安。
「有…有多少?」听著許敬宗的這話,再想想那些易子而食的傳聞,徐寧的心,瞬間揪了起來,能逃來這里的,恐怕都是得了老天爺的照顧吧!
「很多,大概幾十上百!」听到徐寧的這話,許敬宗的表情,瞬間變的凝重起來,這些話說給別人,或許只會博的一絲同情,但眼前的人,卻是徐寧,許敬宗知道徐寧的分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听到許敬宗的這話,徐寧頓時用力的點頭,他到此時,才算是明白了,許敬宗為何突然跟他說起這個了,于是,便沖著許敬宗認真道︰「他們能活著到這里,已經很不容易了,怎麼還能讓他們再經歷一會呢!」
徐寧的這話一出,許敬宗整個人頓時後退一步,沖著徐寧便是一躬身道︰「許某替那些孩子,感謝侯爺了!」
「姓許的,就你長心了是不是?」眼見著許敬宗向他突然躬身,徐寧驚的趕忙躲到一邊,轉而,便扶起許敬宗,有點氣急敗壞的道。
在他的心目中,許敬宗一直都是個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大陰人,可在這一刻,徐寧突然改變了對許敬宗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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