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東京之事,遣一良將前去就行了,何必親身犯險呢?」蕭陶蘇斡代表眾人勸道。
蕭得里底、耶律大悲奴、耶律化息、蕭誠干、耶律樂師等人紛紛點頭附和。
蕭乙薛說得更是直白︰「殿下,而今南京初定,人心難測。一旦你率兵離京,遠赴東京,恐有變故!到時候,恐百口莫辯。」
耶律大石長嘆一口氣,心里明白其中的關竅。
鴨子河弒殺天祚帝一事,幾經變故,先是推到耶律阿思、蕭奉先兄弟身上,而後又推到耶律余睹和耶律章奴身上。
耶律大石似乎被洗刷清白了。但是有心人都知道,耶律大石曾是耶律余睹的心月復和智囊。弒君一事,耶律大石要說自己毫不知情,誰相信?
萬一耶律大石離開南京,有心人控制住天錫帝和皇太子晉王殿下,以他們的名義,宣布耶律大石為鴨子河弒君一桉的主謀,那他就全完蛋了。
一番心血就完全付之東流。
耶律大石嘶啞著聲音,沉聲說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東京,我們必須得收復,而且必須要快。西北那條龍,很有可能已經動員兵馬,正在向鮮卑山進軍,隨時會進入到上京道。時間不等人。」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越發地高亢。
「東京,又是如此重要。它一旦有失,東北那些女真、鐵驪和室韋人,就會肆無忌憚,可能會成為反噬我們的惡狼。必須收復東京,再耀兵東京道,震懾和威壓東北諸部。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蕭陶蘇斡急了,厲聲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可是現在南京城里什麼情況,你也知道,萬一有什麼閃失,你就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耶律大石閉著眼楮,臉上痛苦不已,過了許久,才徐徐睜開眼楮,堅定地答道︰「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大遼中興。只要大遼能夠清邪扶正,重新崛起,我個人的榮辱又算得什麼!」
眾人熱淚滿眶。
先帝道宗開始,大遼已經不再輝煌。昔日稱霸天下的雄主,已經逐漸衰敗。可是諸多契丹、奚人心中的血沒有涼。他們渴望鏟除奸邪,變法改制,讓大遼重新強大起來。
為此,他們前赴後繼。蕭僧哥、蕭仲恭、耶律敵烈、蕭進顯等諸多志士,就是他們的楷模。
蕭陶蘇斡忍不住仰天長嘯,淚流滿臉。其余眾人,也是雙目赤紅,痛哭不已。
大遼梁王、天下兵馬都元帥、兼遼興軍節度使耶律大石帶著三萬遼興軍離開南京,向東京進發。
這三萬遼興軍,由鴨子河事變的那三萬皮室、宮分軍,幾番血戰後余下的兩萬兵馬,外加從其余契丹部眾抽調的一萬兵馬組成。
現在已經是耶律大石的根本軍隊,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
「殿下,我們這次出征東京,該如何打?」副將耶律樂師問道。
「我早就派人聯系了通州(四平市)安元節度使蕭軍使(蕭合魯)。他是蘭陵郡王(蕭兀納)的心月復,蕭僧哥的族兄。耶律余睹平定東北,一半的功勞歸他。現在出鎮通州,實際上控制著通、咸、安、榮、威、信、祥等州,以及黃龍府。」
「麾下有精兵數萬,還有女真黃龍、乙典、回跋等部效命。更重要的是,他在東京道威望甚高,無論是女真、室韋還是鐵驪人,無論是契丹軍還是渤海軍,聞其號令,無不咸服。只是耶律余睹貪功,故意打壓他。而朝中原耶律阿思等奸黨,也顧忌他是蕭公心月復。所以功越立越大,官卻越做越小。」
耶律大石胸有成竹地說道︰「這次去東京,我就是要與他聯手,把東京道好好整飭一番,讓它變成我大遼的基石。」
耶律樂師在一旁有些不安地說道︰「殿下,南京城里,要是有變故了怎麼辦?」
耶律大石冷笑幾聲,目光變得異常凌厲。
「我就是想借此機會,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跳出來。我大遼為何衰敗至此?一是昏君無能,奸臣當道;二是臣下權柄太重,使得遍地都是野心家。如果不能盡除此兩大弊,我大遼如何中興?」
耶律樂師嘴巴張了張,欲言卻難說出口。
他終于明白,自家郎君這兩年策劃的事情真相。
先借著耶律余睹的手,在鴨子河鏟除了耶律阿思和蕭奉先兄弟為首的奸黨。同時讓天祚帝及其龐大的後宮和皇子公主們,命喪兵亂。
當時耶律樂師還以為這是沒有控制好兵亂的意外之舉。現在看來,卻正中耶律余睹和自家郎君的下懷。
耶律余睹需要天祚帝和其他皇子死,好讓他擁立晉王耶律敖盧斡為主,行周公霍光之權。
自家郎君則是痛恨天祚帝荒婬無道、揮霍無度、寵信奸佞、迫害忠良。說不定還是他在暗中勸說耶律余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天祚帝弄死,嫁禍給耶律阿思和女真人。
中間雖然出了大岔子,讓大家背上了弒君的罪名。但主要目的卻已經達到了。
接下來自家郎君又利用耶律章奴,除掉耶律余睹。
想必在蕭僧哥等人被害死的時候,背棄同志們的耶律余睹,已經上了自家郎君的必殺名單里。
之後的輕兵入南京、擊垮蕭普賢女一派勢力、兩京合流等事,就不值一提了。
耶律樂師心里閃過萬千思緒,忍不住問道︰「殿下,東京高永昌殺蕭保先之事,是你安排的?」
耶律大石搖了搖頭︰「我哪有這等神通?事事預料在先。高永昌我根本就不認識,只知道他曾經在蕭公(蕭兀納)麾下打過仗,十分英勇,在渤海人中威望甚高。蕭保先我接觸,他雖然是蕭奉先的族兄,但為人迥然不同,是忠良之士。」
說到這里,耶律大石嘆了一口氣,「說一千道一萬,完全是幾經變故,很多人對大遼前途失去了信心,對朝廷威勢失去了敬畏。東京有高永昌,說不定西京會有低永昌,中京會有平永昌。」
「內憂外患,時不我待啊!」
說到這里,耶律大石的馬鞭狠狠地一抽,坐騎一聲長嘶, 地向前一沖,載著他迎著朝陽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