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身在城牆下的石嵐一路狂奔,身後是一群窮凶極惡的蠻人。
耳邊、身側不時有蠻人劈手扔來的尖利長刺,十幾丈外,高高的城門緩緩開啟,一群身披戰甲,手持利刃的護衛踏著澎湃的鼓聲,奔涌而來。
石嵐微微一笑,
既然援兵已至,那她索性殺個痛快。
石嵐折身,與身後被她刺激得早已睚呲欲裂的蠻人拼個生死,也為自己拼得一線希望。
鋒利的長劍在身材魁梧的蠻人身體上劃過,道道鮮血噴薄而出。
石嵐半眯著眼,在鮮紅中騰挪跳躍,手中劍鋒所指必有一道鮮血奔涌。
馬蹄聲逐漸臨近,被蠻力撞倒的蠻人只哀嚎幾聲便被馬蹄踏成肉泥。
奮勇的護衛們擦著石嵐的衣擺呼嘯而過,石嵐靜靜立于原地,看著護衛們馳騁在馬上將那些四散奔逃的蠻人逐個斬殺干淨。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感嘆,「成王敗寇,古來如此,最無辜的是那些生活最為艱難的庶民。」
石嵐側目看去。
王六修長的眼楮略微眯起,眼底有著一絲淡淡的悲憫。
石嵐不以為然的皺眉,一個身居高位,每天錦衣玉食的郎君,如何能理解食不果月復,每天都生活在生死邊緣之人的苦楚。
王六似乎有些冷,攏了下衣襟,道︰「郾城之危已解,閣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石嵐輕笑,「打算?我是荀家的護衛,自然從哪來回哪去了。」
王六抿了抿唇,听著石嵐有些嘲諷的語氣,不知為什麼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打算,只是顧左右而言他的道︰「我已命婢子備好屋舍,閣下先去休息吧,回去的事還是等休息好再說。」
石嵐轉著眼珠瞧他。
王六定定看著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石嵐挑了下眉,但也沒有說話。
她已經展露了她的才能,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夠掌控的了。
之前她已經見識到他的遠慮,石嵐相信,不管是為了近憂,還是為了家族的繁盛,王六都不會放自己回去。
此刻是雙方博弈最為關鍵的時候,就看誰能繃得住,堅持得住的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石嵐堅信自己才是最後的那個人。
回到城主府,早有婢子候在門口,看到石嵐便將她領到一間燻過香的屋子。
軟軟的伏在榻上,石嵐舒展開手腳,連洗漱都沒來得及,就很快的睡了過去。
適才那一場刺殺時間雖短,但她一路潛行,進入人群之後,靠敏銳的直覺和理性的判斷,第一時間確定人選,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人殺死,還要提起一百二十個精神,確保自己不被暴怒的蠻人圍困其中,畢竟她如今任務還沒完成,就這麼丟了性命,之前花得那些心思可就白費了。
天色由黑轉明,鳥雀經過一夜好眠,躍上枝頭,迎著燦爛的朝陽,愉快的歡叫著。
石嵐懶懶的睜開眼楮,門邊有婢女躬立在側,瞧見她睜眼,忙疾步走到跟前,小心將她扶起,道︰「姑子睡得可好?婢子準備的水正溫,此時洗漱剛好。」
石嵐就著她的力道起身,又接了擰干的帕子,抹了抹臉。
那婢女又捧來一疊綾錦制成衣服,道︰「請姑子更衣。」
石嵐隨手翻了翻道︰「這衣服太過華麗繁復,我穿起來不自在。」
婢女抬眸看她,見她表情雖淡,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味道,便囁囁道「那婢子去給您取別的過來。」
石嵐點頭,片刻後,婢女重新回來,這回她拿的是青色葛布制成的。
石嵐伸手模了模,這葛布比她看過的質地更加細膩,厚度也要略薄,但奇怪的是並不透,貼在肌膚上的感覺非常舒服,好似第二層皮膚一般。
石嵐將衣服提起來,借著陽光細瞧。
這才發現這薄薄的衣料竟然不止一層,只不過那布料太過輕薄,兩層合到一起比那尋常葛布還要薄上幾分。
石嵐抿了抿唇,她來這里時候不短,對這里的生產力有一些了解。
尋常葛布一般用作頭巾或貼身里衣,荀十八那樣的郎君用作里衣的葛布便是那種,而此時她手中這一種,看似與那些葛布相差無幾,但若論價值,就是那樣的一車也比不過自己手中的一寸。
「嵐不過一護衛,這衣衫擔不得。」
看到婢女將衣服抖開,石嵐退了半步,推辭道。
婢女听她這麼說,有些無措。
「有何擔不得,阿嵐憑一舉之力救得全城千余人,便是再珍貴百倍也擔得,」一道清貴低沉的男音在廊上想起,石嵐抬頭,就見王六身著月白繡著金邊的長袍進來,衣擺出碧色青竹隨著他走動輕輕搖曳,讓人憑空生出一股清冷高潔之感。
石嵐拱手施禮,道︰「當不得郎君贊,此處乃是荀家屬地,嵐做得也只是一護衛應盡之義務罷了。」
王六輕翹嘴角道︰「謙遜是美德,可太過謙遜可就要不得了,阿嵐,你說是嗎?」
石嵐眉心微動,略低下頭,拱了拱手。
王六嘴角挑高,緩緩走了出去。
婢女上前想要幫她更衣,石嵐將她揮退,將衣服換上。
出了門,正好瞧見站在院中,尚未離去的王六。
石嵐深吸了口氣,闊步上前。
王六上下打量一遍,轉頭提步前行。
石嵐一愣,忙跟了上去。
適才換衣服的時候,她就想好了,要是王六問自己是不是要跟他,她就大義凜然的說一僕不侍二主,如果王六真想要留下自己,只有讓自己不再為僕,除了當門客,石嵐還沒想到有什麼別的可能,而門客是要有自由身的,他也就只能為自己贖身了。
誰知王六不按牌理出牌,竟然連話都不說,直接就走,這是要鬧哪樣啊?
石嵐有些二丈模不著頭腦。
王六帶著石嵐徑直上了城牆,圍城危機已解,街市上又重新熱鬧起來。
望著那些滿臉帶笑,滿臉劫後余生的庶民,石嵐默默想著,原主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她自小生活在衣食無憂的荀家,如果月兌離了那里,她一個只會劍術和服侍人的婦人,在這個一個不慎便有可能覆滅的地方,如何能生存下來?
不過此行她只是要拿到那張放奴書便可,至于其他,她並不需要考慮。
王六見她一臉深沉,低聲問道︰「看到這些,阿嵐在想什麼?」
石嵐道︰「我在想如果昨晚失敗了,那麼現在這些人的命運將會如何?」
王六沉默片刻道︰「阿嵐應該知道被炙烤之後吊起來風干的肉干吧?」
石嵐點頭。
王六道︰「如果失敗了,那麼就連你內,我們的命運就是那肉干,區別只是早晚而已。」
石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