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松原本想回家把房子抵押了然後繼續搞,但是算了一下,他那套房子抵押了也不夠啊。又要買材料又要給工人發工資,他沒那麼多錢。
「張總,咱們什麼時候開工啊。」停了好幾天工,工人們都有些著急,看到張友松急忙圍了上來。
張友松沉默了許久,這才開口道︰「這個項目,做不了了。」
「啊,怎麼會,那我們之前做的怎麼辦?」
「不做了,不做了咱們去哪啊?」
工人們一听這話就急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張友松腦袋發昏。
「放心,之前的工資我會結給你們的。」他大聲嚷嚷了起來,總算制住了那些工人們。
「小林,你幫我算一下賬,到時候給兄弟們結了。」張友松十分疲憊,他感覺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力氣。
「好的張總。」被他點到名的年輕人立刻點了點頭,挨個給眾人算起了工錢。
張友松核對完之後,當場去銀行把最後十萬的現金取了出來,給工人們發了錢。
「謝謝張總。」
「張總下次還有活您繼續找我啊,我保準第一個過來。」
拿到錢,工人們都露出了笑意,唯有張友松怎麼也笑不出來。
還下次,他這輩子恐怕不會再有下次了吧。
他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工地上,看著工人們搬著蛇皮袋離開,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濕潤的眼眶。
打拼了一輩子,就這樣一夜回到了解放前。這讓他怎麼甘心,這讓他怎麼活下去啊。
渾渾噩噩地回了出租屋,張友松把行李收拾完畢,心下一片茫然。
他真的要這樣灰溜溜地回家嗎?
他有些拿不準主意,起身往外邊走去。
他抬頭望了望樓頂,想到了王志海。
「老王,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他看著天空喃喃自語。
他買了一瓶啤酒,走到了天台,往下一看,有些腿軟。
寒涼的晚風一吹,他整個人打了個激靈,手里的酒瓶差點拿不穩就摔下去了。
這可是18樓啊,跳下去可就真的會沒命的啊。
意識到這件事,他有些慫了。
他咽了咽口水,退後了幾步。
「咦,大哥,你也一個人喝酒啊。」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男聲,張友松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上來的是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他左手拿著啤酒和花生米,右手拎了個小炭爐。
「一起喝點不?」男人笑呵呵地沖他招了招手。
張友松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同意了。
「到這來吧,那兒風大。」十二月的天氣實在是寒冷,但是有了這男人的小炭爐,便不覺得這麼難捱了。
「電烤爐太貴了,這個炭別人送的,不用白不用了。這不是屋子里不許燻炭,我就尋思著上樓頂來了。」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男人呵呵一笑。
「原來如此。」張友松頓時恍然大悟。
「我叫趙二勇,您怎麼稱呼呀?」趙二勇放下了小炭爐,跟他閑聊了起來。
「張友松,你叫我老張就行。」
「誒,老張,你怎麼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這喝悶酒啊。」趙二勇把花生米拆開,倒了一把遞給了他。
「唉。」張友松嘆了口氣,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來來來,走一個,喝酒喝得好,天天沒煩惱。」趙二勇見他這個樣子,便知道自己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多半是踫到人家傷心事了。
張友松听了這話,舉著瓶子跟他踫了一杯。猛地往肚子里灌了一口酒,冷風順著酒鑽進了肚子里,他忍不住打了個嗝。
原本還有些沉重的氣氛被這個嗝給打破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是為什麼要上來喝酒啊?」張友松有些好奇了。
看他準備得這麼充分,應該不是來喝悶酒的。
「想家了,想我老婆和孩子了。」趙二勇沒有瞞著他,直接把實話說了出來。
「你一個人出來打工啊?」張友松又道。
「是啊。」趙二勇點了點頭,「我媽病了,尿毒癥,得定期做透析,花錢得很。我老婆在家照顧她。小兒子是自閉癥,听醫生說越早干預越好。這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我可不得出來打工麼。」
听他這麼一說,張友松忍不住同情起他來。人到中年最難熬,上有老下有下。
「唉。」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嘆什麼氣啊。」趙二勇見他這垂頭喪氣的模樣反而樂了,「起碼我老娘還能活著,我小兒子也在漸漸好轉,都會喊爸爸了。你瞧,這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張友松听到這話,微微一愣。
日子還是有盼頭的。
趙二勇過得那麼苦都還這麼樂觀,反倒是他,只是因為錢沒了就開始尋死覓活。
「真的,老張,我算是悟出了道理。只要身體好,什麼都不是事。錢可以掙,但是身體垮了,那就真的是完蛋了。」趙二勇灌了一大口酒,嚼吧著花生米,頗為感慨地開口。
張友松听著他的話,感覺心中熄滅的那團火又慢慢地被點亮了。
是啊,比起趙二勇來,他要幸運得多。他的老娘還健康的活著呢,快八十歲的人了身體還倍兒硬朗,每天能吃兩大碗飯。孩子們也已經長大了,不需要他太過操心。
「你說得對,來,干杯。」張友松舉著酒瓶又跟他踫了一次。
「嘿嘿,干杯。」
兩人笑著喝下了酒,把花生米分完之後,又嘮了半天磕。直到小炭爐里的炭火徹底熄滅,兩人這才意猶未盡,勾肩搭背的下了樓。
第二天醒來,張友松想了想,決定把昨天發工資剩下的兩千塊都留給趙二勇。
他把錢塞進了信封里,往里邊留了張紙條,祝他母親和孩子早日康復。
他提著行李箱拿著信封去了九樓,他敲了敲門發現里邊沒有動靜。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經早上十點了,趙二勇多半打工去了。
于是他便把信封從門縫里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才大步離開了這棟樓。
再見了,南通。
他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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