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竇初開,女兒心事無人知

一晃五年過去了,葉沛已經十二、三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本就長臂長腿,身量較同齡人高,現在每天練武強身,身體更是結實強壯。

葉沛的優點是柔韌性極好,身形敏捷,因此巴山讓她專攻輕功術,練軟鞭,以速度取勝。近一年她已經可以和狸貓一樣輕盈,速度能追上羚羊,鞭一出手能卷下樹上的果子而不傷樹葉。

葉沛現在的心思也不似六七歲的小姑娘了,她看師兄樓子衿時總是帶著幾分羞澀。

樓子衿已是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高出大半頭,肩膀更加寬闊,上臂的肌肉像碗口一樣粗壯,身材像松樹一樣挺拔結實。他的武功偏向力量型,腳步穩扎穩打,出拳有力,單掌能擊碎巨石。

巴山為他打造了一條玄金火尖槍,重二十斤,舞起來如棍,虎虎生風。暗含機括,能伸縮,縮短如判官筆大小,方便攜帶。火尖槍槍頭尖利,能一下刺破十張牛皮。槍頭下方有蓮花型底托,可以展開變成六把小彎刀,勾、挑、扎、刺,槍桿轉動起來底托如同飛盤,十分尖利。槍桿內藏有六支穿心釘,能從槍頭射出,力如弩箭,射程十丈遠。

巴山不愧為兵器鍛造的神仙手,這五年來,葉沛見過幾十個上山來請巴山打造兵器的「稀客」,並且大有不惜重金者。但是巴山只打造了五六件,如果他自己不滿意,就算成型了八九分,他也會把它熔了重新再來。因此有人拜呼巴山為「神仙手」,也有人罵他是「巴山老怪」。

葉沛也希望師父為她打造一件像師兄一樣的寶貝兵器,巴山卻總是說︰「這個不適合你,你還小,等過幾年就給你打造一件。」葉沛暗暗覺得師父偏心,不理他撅嘴走了,巴山也不生氣,笑著搖搖頭而已。

夏日的棲鳳山繁花似錦,樹蔭蔽日,美不勝收。

午後,葉沛躺在花叢里看書,讀到一首詞讓她聯想到了樓子衿,她甚至羞紅了臉。葉沛爬起來去找師兄,樓子衿正在屋內午睡。葉沛找了一根鼠尾草在樓子衿臉上輕劃,樓子衿一下子警覺地坐了起來。

「什麼事啊?」樓子衿見是葉沛,又松散下來,一臉懵懂地說。

「沒什麼,逗你玩呢。」葉沛笑著說,低頭看著手里的紫色鼠尾草。

「哎呀,那我繼續睡覺了。」樓子衿躺下想繼續他的好夢。

「你就不能起來跟我說會兒話嗎?」

樓子衿懶得起來,躺著問︰「說什麼?」

「我看見一首詞,你听听好听不好听?」

「你念吧。」樓子衿翹著二郎腿,雙手抱在頭後听著。

葉沛有情調地吟誦起來︰「這是一首《蝶戀花》。遙夜亭皋閑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雲來去。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秋千,笑里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你覺得好听不好听?」見樓子衿听得快要瞌睡了,葉沛追問道。

「好听,好听,師妹念的當然好听。」樓子衿打個哈欠,應和著說。

「真是對牛彈琴!」

葉沛不高興,起身往屋外走,她覺得自己一片深情換來的卻是無比敷衍的情緒。

樓子衿見葉沛真的生氣了,一骨碌爬起來追上去說道︰「怎麼又不高興了?你最近怎麼了?老是生氣?」

「別理我!」葉沛頭也不回出門去了。

樓子衿追著葉沛說︰「師妹,你是不是想玩秋千了?我剛听你念的詩里說秋千什麼的?我現在去給你做一個可好?」

「那是一首詞!不是詩!」葉沛更覺生氣,不知哪里來的無名火。

「別管是詩是詞吧,我現在就去給你做一個秋千,算是賠不是,可好?你別生哥哥氣了?」樓子衿哀求道。

「那得看你做的好不好,我要是不滿意,還是不理你!」

「保管滿意!」樓子衿笑吟吟地跑開了,邊跑邊說,「我馬上就做好!」

樓子衿還真是說干就干,似乎他也學會了巴山的巧手,做這些物事得心應手。他先是找了兩條繩子,又尋了一張木板,在院外風景好的地方找了兩顆歪脖樹,沒一會兒功夫就做好了。葉沛在旁邊看著漸漸消了氣,等秋千一做好,她立馬飛身上去蕩了起來。

「師妹,你別蕩那麼高!」樓子衿在下面舉著雙手護著葉沛,他原本想推她蕩秋千,但是葉沛自己蕩得老高,根本不需要他幫助。

葉沛玩得高興極了,她可不是什麼「笑里輕輕語」,而是像男子一樣,哈哈,咯咯地大笑。

瘋了一個下午,到太陽下山葉沛才一個筋斗跳下秋千,準備回家。

樓子衿跟在後面絮叨道︰「你可慢點,要是磕著踫著你可別嚷疼。」

「你何時變得這樣嗦?師父都沒這樣叨叨我。」

「知道你本事大!」樓子衿撅嘴說。

葉沛湊上來抓著樓子衿的胳膊,「生氣啦?」

「不敢!」樓子衿擺手假裝手氣道。

「好啦!師兄,我都听你的還不行嗎?」葉沛諂媚地笑著,像小時候一樣撒嬌。

樓子衿只得笑著說︰「我可真是拿你沒辦法!走吧!」

說著笑著,二人扶肩並行回家。

吃過晚飯,葉沛決定去河邊洗洗頭發,並幾件衣服一起洗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伴著月光和蟲鳴,葉沛抱著木盆來到河邊,見四下無人,便只穿一件抹胸長裙,散開盤發洗起來。

突然,她听見河水中有動靜,仿佛有人游泳。葉沛警覺地蹲,拽一件衣服擦拭頭發,擋住前胸。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見水里鑽出一個人來,白淨的面龐,如星星般明亮的雙眼,不是樓子衿是誰!

葉沛立刻羞紅了臉,不知是走是留。她想等樓子衿游遠了再偷偷溜走,可是樓子衿卻看中了一塊石頭,爬上岸坐下洗起澡來。他修長的雙手拂過自己結實的肌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盤在頭頂,葉沛紅著臉卻目不轉楮地看著,她似乎舍不得移開目光。

樓子衿一個轉身,赤果著上身站起來,他手中拿著一條白手巾,擰干了擦拭身體。葉沛看到樓子衿後背上紋著一個狼頭的圖案,國朝流行紋身,有花秀的男子顯得更加威猛剛毅。

葉沛從沒見過男子在自己面前展露身體,她平時跟樓子衿雖然親密,也不過是拉手勾肩,而且巴山、安常和樓子衿也從來不會像苦力做工時那樣赤膊著。

葉沛的臉像火炭一樣發燙,心跳越來越快,自己都能听見「咚咚咚」的聲音。她越是緊張,手腳越覺得冰涼而麻木,手中的衣服不知怎地就落下來砸中了木盆,木盆本是歪歪放在河邊,結果「吧嗒」一聲反扣過來。

「是誰?」樓子衿將手中毛巾當做軟鞭打向這邊的蒿草。

葉沛向後一退,被一塊石頭拌倒,摔向河里。

本來葉沛輕功不錯,應該腳一點地就能移回重心,跳上岸來。但是葉沛一是緊張,手腳冰涼麻木,二是腳下一用力竟然是軟泥,無法借力,三則,樓子衿突然發力,葉沛慌亂中沒有施展出功夫。

只听「啊——」的一聲,葉沛橫著落入水中。

「啊!——師妹!」樓子衿反應敏捷,如同一條魚一樣躍入水中。

葉沛一入水就施展了閉氣功,倒是沒有淹到,而且她也會水,只是事出突然嚇了一跳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樓子衿已將葉沛橫抱著離開水面,走上岸來。葉沛像一只溫順的小貓一樣,蜷縮在樓子衿的懷里。

「師妹,怎麼是你啊!嚇了我一跳,我以為是什麼野獸。」

「我……我在這兒洗頭,不想你卻過來了……我……你快把我放下呀!」葉沛有點語無倫次。

此時樓子衿也意識到自己懷里抱著一個披散頭發,只穿著內衣的女孩子。他趕緊將葉沛放下,亦羞紅了臉。兩個人都十分尷尬,還好天色黑暗,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你快穿上衣服。」樓子衿隨手拎起地上的一條裙子,遞給葉沛。

葉沛接過來披在身上,「你也快去穿上衣服。」

樓子衿意識到自己也著,趕快跑到草叢另一邊。拿起衣服胡亂地穿上。

「走吧,待會兒別著涼了。」樓子衿說。

「嗯。」雖是夏季,但畢竟是深夜,葉沛全身濕透,凍得上下牙直打顫。

樓子衿蹲說︰「我背你回去吧。」

葉沛沒有反駁,乖乖趴在樓子衿身上。

回到小院兒,樓子衿將大木桶搬到葉沛房中,又燒了熱水拎過來,對葉沛說︰「你泡個熱水澡吧,要不明天要生病的。」

葉沛順從地點點頭。樓子衿退出去將門掩好。

葉沛月兌了濕衣服,全身浸在熱水里。她的臉仍然滾燙,心「砰砰」地跳著。她竟然有一絲絲甜蜜地微笑洋溢出來,一個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想的念頭冒出來。「她竟然被師兄抱了!還是肌膚相貼的那種!師兄的肌膚真柔滑!」葉沛將頭都浸在水里,想阻止自己去想這些,但又抑制不住要去想。葉沛在水底下咬著嘴唇微笑。

「啪啪啪」響起敲門的聲音,葉沛從水里把頭露出來。

「誰啊?」

樓子衿的聲音傳進來︰「你洗完澡出來吃烤芋頭吧,我烤好了,院子里等你。」

「知道啦。」葉沛幾乎要笑出聲來,她強忍著,從水里鑽出來。擦干身體,穿上衣服,將頭發松松地綰上。

廚房門開著,樓子衿坐在灶台旁盯著爐火。見葉沛出來了招呼她說︰「坐到這里來吧,院子里還是有點涼,等你頭發干了咱們可以坐到房頂上去納涼看星星。」說著順手把一個剛烤好的芋頭遞給葉沛。

葉沛接過芋頭,說︰「咱們現在就去屋頂上吧,我不冷,爐旁太熱了。」

「你要是不冷咱們現在就去,等我把爐火熄了。」等他收拾停當,二人出了廚房。

樓子衿走到自己房前的大樹下,右腳點地,左腳登樹干,手已經抓住高枝,再一用力,輕松地翻上了房檐。葉沛用同樣的方法跳上房,樓子衿伸手拉著她,坐在屋脊上。

葉沛攀著樓子衿的胳膊,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樓子衿包好了芋頭遞到葉沛手中,自己也包一個慢慢地吃起來。

「今天有點雲彩,好像月色不明。」樓子衿望著天空說。

「我覺得今天的星空是最美的。」葉沛甜蜜地笑著。

樓子衿感嘆道︰「如果一輩子都可以這樣無憂無慮地生活該有多好啊?」

葉沛說︰「這有何難?只要你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師父,咱們一輩子都生活在這里!」

樓子衿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他摟過葉沛的肩膀,讓她緊緊地挨近自己。而葉沛沒有察覺樓子衿的異樣,此刻她只是覺得甜蜜、溫暖和安慰。

就在這無盡的夜色里,兩個人相互依偎,也不再言語,默默地吃著芋頭,看著星空。

安常起夜從茅廁出來,看見了屋頂上坐著的兩個人,如同金童玉女般相配,他會意地笑笑,繼續回屋睡覺去了。

第二天葉沛睡了一個懶覺,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吹了冷風,她覺得渾身酸痛,小月復尤其脹痛。她懶懶地起身,看見床上竟然有一灘血,嚇得差點驚呼出來。她覺得眼前眩暈,又怕又驚,癱坐在床上。經歷了滅門慘案,葉沛對血有著深深的忌諱或者說心理陰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感覺死亡逼近了她。

正在這時,樓子衿過來看看葉沛為何這時還未起床,他不見外地輕敲了兩下門就推門而入,一邊說著︰「師妹,你今天怎麼這時還沒起床,可不是昨夜吹了冷風著了風寒吧?」

進門見葉沛癱臥在床上十分奇怪︰「師妹?你怎麼了?果真不舒服?」樓子衿走近,見葉沛面色蒼白,輕輕搖晃她說︰「師妹?」

樓子衿猛然發現床上的一攤血跡,大驚。「師妹,師妹,你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葉沛的眼淚不自覺流下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就要死了,她再也看不見眼前這個她喜歡的人了。

樓子衿急道︰「你別怕,我去叫師父!」說著,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

巴山和安常正在屋里商量采買精鐵的事情,見樓子衿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道︰「師父,您快去看看,葉沛,葉沛也不知怎麼了,流了好多血!」

巴山听了也嚇一跳,放下手中的本子趕緊往葉沛的房間走,安常緊跟在他身後。

巴山進屋見到葉沛的狀態,似乎明白了什麼,安慰道︰「你先別怕,師父來看看。」說著為葉沛把了把脈。

安常跟進來看到這情形,對巴山說︰「葵水?」

巴山會意地點頭說道︰「應該是。」

安常笑起來。

巴山放下葉沛的手腕也平靜地安慰她說︰「沒事,孩子,別怕,沒事的。」

樓子衿坐到床頭,摟著葉沛安慰,他見師父和安常的表情後奇怪地問︰「到底是什麼病?」

安常笑道︰「是女孩子的病。」

樓子衿更加不解。

「葵水?」葉沛猛然想起小時候听母親和乳母提起過這個詞,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安常對巴山說︰「不如送她到神山道長那去住幾天吧?」

巴山說︰「也好。」

樓子衿不安地問道︰「師父也治不好她嗎?為什麼要去別處?」

安常說︰「她沒事。」

巴山也安慰道︰「你放心吧!葉沛沒事的。」

樓子衿不放心地摟著葉沛,心想,沒事怎麼會流這麼多血?可是師父說沒事他又不好深問。他模模葉沛的額頭,確實滾燙,更加不放心,安慰道︰「好妹妹,你別怕,我在這兒呢!」

雖然樓子衿強烈要求要去送葉沛,巴山、安常、甚至葉沛自己都拒絕了,他只好不放心地目送安常和葉沛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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