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棲鳳山太陽快要下山了,只剩下余暉照得半邊天都是紅色。
葉沛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只靈雀放了。
「你干嘛把它放飛了?」樓子衿不解又急切地說,「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抓到的呢!」
「我想讓她自由。」葉沛解釋道。
「你不會是生我的氣了吧?」樓子衿委屈地懦聲問。「當時找不到你,我就是一時心急,還推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放心吧,我沒生你氣,我知道你們是找不到我著急了,是我的不是!」葉沛慢慢解釋。「我真是想給這鳥兒自由,你沒听過‘始知鎖向金籠听,不如林間自在啼’麼?」
樓子衿可不在乎什麼詩歌,「你沒生我氣便好!我去給你拿晚飯吧!」
葉沛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竟有一些溫暖在心田。
第二天早上,樓子衿在院子里練武,葉沛也早早起來坐在門前看。巴山出來的時候,葉沛走過去對他說︰「我也想學武功,可以嗎?」
巴山上下打量了葉沛一遍,才緩緩地問︰「你為什麼想學武呢?」
「我不知道。」葉沛低下了頭。
巴山問︰「是想報仇嗎?」
「我並沒想……」葉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對巴山說想學武,或許想跟樓子衿一樣,或許只想找點事情做做,或許她認個師父就找到家的感覺了,亦或者什麼都不是,葉沛自己也說不清。但葉沛確實沒有想過報仇之類,她經歷了死亡,卻還不知道仇恨。
巴山隨手把自己雕刻的一塊玉璧遞給葉沛,說道︰「這個送給你,我教你雕刻這樣的玉壁可好?」
葉沛接過來看了看,果真十分精美。這是一塊柔白的美玉,采用鏤空的手法雕刻出崇山峻嶺的層次感,巧妙地保留了玉皮,利用俏色的處理,使秋天的樹葉自然地呈現出黃褐色,更有「丹楓萬葉碧雲邊,黃花千點幽岩下」的意境。這不是一塊完美無瑕的寶玉,但是巴山依玉紋理,鏤掉微瑕,更顯雕刻者精湛的工藝手段。
「您這個做的真好!但是……我想學武。」葉沛搖搖頭說道。
「你想學醫嗎?我可以教你治病救人。」巴山又說。
「不,我想學武,它讓我覺得溫暖,而且,安全。我覺得我會喜歡……」葉沛不知道怎樣解釋才能勸說巴山,只得畫蛇添足地繼續說︰「我小時候有位伯伯說我是個學武術的好苗子,我覺得我能學好武術!」葉沛說得很堅定。
「你的根骨確實不錯。」巴山低垂著雙眼說道,「但是,孩子,我想讓你過安逸的生活,遠離那些危險。」巴山最後這幾句話說得極輕,眼楮望向遠方。
「那您為什麼學武呢?」葉沛反問道。
巴山亦不知如何回答,面前這個小姑娘的發問讓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然而他不知如何說起,更不能對一個孩子說出什麼。他想了想,無奈卻真誠地說︰「我喜歡武術。」
「那您心中有恨嗎?」葉沛追問。
「有過!但不是為了這個……」這問題似乎勾起了巴山的無限感慨,他看著手中的書陷入回憶。握著這本書的手也曾握過一把刀,一把殺人如麻的刀,如今那把狼牙刀已經被收入高閣,他希望它永遠不會再被啟用。
葉沛見巴山盯著手中的書,問道︰「《抱樸子》這書是教人算命的嗎?」
巴山抬頭看看葉沛,「不,它是教人順應天命!」
葉沛疑惑,卻點點頭。
巴山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心中沒有仇恨,能安度此生。如果你願意學武,那我便教你一些也無不可。」
葉沛以為巴山拒絕了自己,沒想到最後卻願意教自己,有點不敢相信。
安常走過來,說道︰「還不趕快跪下拜師?」
葉沛才反應過來,立刻跪倒磕頭道︰「師父在上,受弟子葉沛一拜!」葉沛認真地磕了三個頭。
巴山將她扶起來,說︰「好孩子,快起來吧。」
巴山又笑著說︰「我今天就教你一段《八段錦》吧!」
「太好了,我有師妹了!」樓子衿跳著跑過來興奮地喊道。
從這天起,葉沛正式拜師學藝。從基本功練起,八段錦、長拳、六合掌、五行八卦掌……葉沛雖為大家千金,卻從不嬌氣,堅韌、堅強、堅持歷來是她的脾氣。巴山教的認真,葉沛學得努力,又有樓子衿和安常在旁邊指點,她可謂是一日千里,進步飛快。
這一日,巴山帶樓子衿和葉沛到林中狩獵並練習輕功。他們趴在密草中觀察動物行跡。半天時間,樓子衿徒手逮住三只野兔,葉沛也用箭射殺了一只獐子。
準備回程時他們看見一只懷孕的母鹿出來吃草,巴山讓他二人隱蔽在草叢里不要打擾它們。看了一會兒,竟然發現遠處有兩只狼亦在草叢中匍匐,準備襲擊母鹿。葉沛發現後一驚,向空中空射一箭,母鹿听到弓弦響動立即警覺。它隨後發現有狼在草叢中,立刻跑跳著逃月兌了。狼見到母鹿跑掉,也發現了葉沛他們,立刻也轉身迅速地離開了。
巴山微有不悅,低聲說︰「不是告訴你不要打擾它們嗎?」
「可是,師父,我也不能看著他們欺負弱小啊!」
「你覺得它是弱小?那隨我來。」巴山壓低聲音說。
他們三人施展輕功,緊追兩頭狼而去。快近了,巴山做個手勢,三個人停下慢慢靠近。
兩頭狼停在一個山崖亂石旁,原來這里有洞,洞中探頭冒出四只幼崽,灰毛圓眼,跟野兔大小,甚是可愛。看來兩頭狼為一公一母,正在撫育幼崽,母狼上去為小狼舌忝試毛皮,顯得十分有愛。
巴山說道︰「此時你還覺得自己是救了弱小嗎?」
葉沛低頭不語。
「看來他們要餓上一頓了,我們走吧!」巴山說。
「師父,師兄,你們等我。」葉沛一邊說一邊飛快地跑回原地,拖著死獐子又回到狼窩附近放下。
「師父,這樣它們就不用餓肚子了吧?」
巴山笑笑說︰「狼是不吃死物的,那是野狗和烏鴉做的事情。它們只靠自己捕捉新鮮的獵物食用。」
葉沛撇撇嘴,失落地說︰「好吧,那咱們走吧。」
漸漸走遠,巴山才又說︰「世間萬物皆有自己的命運軌道,不要強行干預,這叫順其自然!明白吧?」
葉沛和樓子衿都答應道︰「明白了。」
巴山除了練武,藏書也很豐富,甚至有很多奇書、禁書,這些是葉沛在家時不能看也沒看過的書籍。巴山雖教她道理卻從不束縛她,她到任性地看個夠。《魯班書》、《金匱要略》、《脈經》、《齊民要術》、《南柯太守傳》、《霍小玉傳》等等,甚至當時市井瓦肆最流行的畫本《醉翁談錄》這里也有。
葉沛很勤奮,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為師父師兄做早飯。用過早飯就練一段基本功,然後趁天亮讀書,太陽快下山又開始練習長拳或合掌,幾乎每天都要看見星星才洗漱睡覺。生活雖然清苦,她卻樂此不疲,甚至從沒這樣自覺過。
樓子衿是舍不得讓葉沛做粗活的,砍柴挑水這些重活都是樓子衿在干,安常會弄飯食,葉沛偶爾去幫廚或者為他們漿洗、縫補衣服,然而葉沛的女工實在令人不敢恭維,粗針大線地打個補丁、釘個扣子還行,針腳還不如安常縫的整齊。
葉沛愛花,樓子衿在院外為她種了一隴格桑花,一隴油菜花,這樣,春有油菜花,秋有格桑花。
葉沛喜歡吃烤芋頭,樓子衿認真地烤給她吃,隨叫隨烤。
葉沛喜歡看星星,樓子衿也喜歡坐在夜空下跟她聊天。
樓子衿事事謙讓葉沛,連對打時也任由葉沛踢打。這倒慣出了她爭強好勝的脾氣,但是葉沛驕傲卻不任性,她也時時刻刻關心愛護著師父、師兄和安常。這樣的日子看似無聊,卻有趣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