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沛回宮,先去福寧殿回報,告知趙禎她在青城玉津園見到的一切。
趙禎面色凝重地說︰「我想見見蕭世子,不知沛兒能否幫我促成此事?」
葉沛道︰「你真的決定要見他嗎?他畢竟是契丹人,你的安危……」
趙禎點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朝只有唐朝領土的一半,如今北有大遼,西有西夏,邊境不寧,國事不定。我最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遼國是近鄰,更是虎狼,利用好了是強援,利用不好是禍患。」
「蕭世子能有如此大的能為?」
趙禎點點頭,「你可別小看了南平王府的實力,他與他的父親佔據遼國南京城多年,兵力達到遼國全境的五分之一。若是穩住了蕭世南,便可使宋遼邊境平穩一段時期。
況且如今是他主動示好,我已知遼國內政發生了一些變化,卻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借此機會,我要探看探看。」
「你想在宮中見他還是在宮外?」
「宮中眼線太多,都亭驛也不安全。或者找一個更隱蔽的去處?」趙禎與葉沛同時思索。
葉沛道︰「人說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最繁華的去處便是最隱蔽的去處,到不如……」
趙禎接口道︰「找一家最繁華最熱鬧的酒樓?」
「樊樓!」兩人異口同聲,之後又同聲大笑起來。
「沛兒真不愧是我的女諸葛。」趙禎笑道。
葉沛得意地說︰「請叫我葉軍師。」
兩人又說笑一陣,葉沛才回棲鳳閣去。自從狄青提點她自己身邊有內鬼,葉沛見了四個貼身侍女都留了幾分心思。
她剛一回棲鳳閣,滿庭芳就迎上來,「郡主今日去了何處?讓我們幾個人擔心一整天。」
「去城外見了一個朋友,你們別對太後提起。」
滿庭芳一愣,「如何這樣說,郡主的私事我們怎會告訴他人。」
葉沛假裝毫不在意地說︰「我就是隨口一說,姐姐莫放在心上。」
滿庭芳一邊伺候葉沛更衣、洗漱,一邊勸道︰「郡主叫奴婢一聲姐姐,奴婢還要勸郡主一句,太後對郡主這般好,為什麼郡主還要瞞著太後許多事情?」
葉沛心中一動,眼楮看著滿庭芳說道︰「我是怕太後擔心而已。」
「天下的父母沒有不擔心自己的兒女的,像郡主這般聰慧的人難道不明白?」
葉沛笑笑,「我可不想像姐姐想得那麼多,做個單純簡單的人多好。」
滿庭芳看著葉沛,皺了皺眉頭,「我是怕郡主認識了什麼不該認識的人,把您帶壞了。郡主心思單純,其他人可未必如您一樣真心。若是被壞人利用了那可不好了。」
「放心吧,我明白的,我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滿庭芳施個禮,端著銀盆出去了。
葉沛躺在床上,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反反復復想了一遍。太後劉娥真的要奪走趙禎的位置嗎?
那龍座有什麼魔力,那麼多人都想得到它?若是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了,自己到底應該幫誰呢?
葉沛不是不喜歡劉太後,可是她更喜歡趙禎,他們為什麼不能和和美美地一直這樣下去?難道自己要再一次成為那盞被撕碎的兔子燈嗎?葉沛輾轉難眠。
過了兩天,葉沛寫了四封信,在不同時間,分別讓滿庭芳、苗瑾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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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園和林碧涵送去四個地方,八王府、鎮遠鏢局、邵應銓和林洙府上,當然,只是寫些思念之情,送去一些賞賜的東西。
葉沛對每個人都神神秘秘地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一定幫我將信送達。這事萬分緊要,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拜托了。」
四人走後,狄青便派出人手盯緊四人,看看到底誰偷看了信件,或者私自將信件復制轉給了他人。
果然不出所料,滿庭芳拿著信件,先是去了慈寧殿,然後才出宮送到鎮遠鏢局去了。而其他三人都是直接去了目的地,並未見什麼異常。
葉沛去了福寧殿告訴趙禎結果,趙禎生氣地說︰「立刻揪個由頭將她貶出宮去,想不到你身邊竟然有這樣吃里扒外的東西。」
趙禎踱著步子說︰「而且,那會兒我怕有人對你不利,特意讓陳忠意從宮外單獨給你買進來四個宮女,想不到太後也安插進了人手。」
「平日滿庭芳還是很好的,這次,真是讓我失望。」
「你不能心軟,一定要早早將她除掉,當斷不斷,必留後患。」趙禎坐下,用手重重敲擊一下桌案,說道。
葉沛站在趙禎身旁,說道︰「若是此時將她除掉,反倒打草驚蛇,除掉一個滿庭芳容易,若是太後再派其他監視的人進來你我如何得知?不如假裝不知,或者只讓她知道咱們想讓她知道的,讓她幫助咱們傳遞信息,也許她會有更大的用處。」
趙禎嘿嘿一笑,「葉軍師,你可真是足智多謀!就依你的計策。」
趙禎又問︰「對了,前兩天說要見蕭世南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葉沛得意一笑,「揪出內鬼之後這事便容易多了。我已讓我大師兄幫咱們安排樊樓見面,他與樊樓的掌櫃頗為熟知,只說要安排兩間隱蔽的包間,對方自然應允。我也讓狄指揮使派人通知了蕭世子,到時候咱們在樊樓偶遇便是。」
趙禎拉住葉沛說道︰「沛兒,有你可真好,我覺得有你我的大事便成了一半。」
葉沛卻說︰「六哥哥,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趙禎道︰「沛兒所求,我必定應允。」
葉沛看著趙禎緩緩地說︰「將來你親政了,請留太後一條性命。」
趙禎盯著葉沛,「你還是心軟了?」
「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一個人到老了,要那權利有何用?長寧節時,她感嘆說,‘世間何人能萬壽?’確實是呀,世間何人能萬壽?你雖貴為天子,被稱作‘萬歲’,難道你真的能活一萬歲?人生到頭終是空,我只是希望她不要過于執念。」
趙禎感嘆道︰「你不懂的,嘗過權利滋味的人很難舍棄,成侯敗寇,不進則退。」趙禎攬住葉沛的腰,貼近自己,問道︰「沛兒,如果失敗的是我,你會求太後放我一條生路嗎?」
葉沛神色暗淡下來,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趙禎卻說︰「但是太後不會放過我,如果我失敗了將是必死無疑。」說著,趙禎將頭埋在葉沛的懷里,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溫暖,才能將他冰冷的身軀焐熱。
「沛兒你說,如果當年先皇選中的人是趙允熙,是不是他和我父王都會很高興,我也不會這樣痛苦,此時的我還是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王府里,那該有多好。」
葉沛道︰「我曾經听我爹爹對八大王提起,說你是天選之人,若是先帝見到你,一定會選你的,不如讓八大王順水推舟做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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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趙禎驚訝地看著葉沛問道︰「他們有沒有說這是為什麼?」
「那時候我小,並不懂,他們也沒有說是為什麼,只記得八大王同意,好像他們大人都知道是為什麼。」
「姨丈和姨母(指葉沛父母)為什麼對我這樣好?要不是我生在王府,我都想做他們的孩子了。」
「那我們便成了真的兄妹。」葉沛苦笑一聲。
趙禎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頭深深埋進葉沛懷里。他感到一陣陣的寒冷,離成功越近他便越覺得寒冷。所謂「近鄉情更怯」,終于快到了一決生死的時刻,他愈發感到害怕。
他害怕失敗,失敗後對不起自己多年的經營,對不起支持他的忠臣,對不起葉沛,甚至對不起葉沛死去的父母。
他也害怕成功,怕成功後的茫然無措,怕成功後一切不如他之前所想,使他如今一切的付出都失去意義。
一旦親政了,他要面對更多的挑戰,滿朝的文武大臣,全天下的黎民百姓,他能做一個明君聖主嗎?他害怕任何人對他不滿,也怕自己對自己不滿意——
到了與蕭世南約定的日子,趙禎派來喜告訴葉沛他新弄到兩只蟋蟀,讓她來他殿中斗蟋蟀玩,葉沛便帶著滿庭芳來到福寧殿。
進了福寧殿,趙禎拉住葉沛進去內室,滿庭芳與陳忠意等人在外室伺候。
這時候,殿外三個小宮女正在廊下玩簸錢,玩得高興了嘻嘻哈哈叫起來。
陳忠意見滿庭芳無聊,便對她說︰「你也去跟他們一起玩吧,這里有我伺候呢。反正兩位主子也在玩,等葉郡主出來了,我再叫你,橫豎都在大殿里,你也看得見。」
滿庭芳想,反正葉沛出來她一眼就能看見,每次葉沛來都會待上一兩個時辰,自己就在廊下玩,有事隨時就進去了,也不誤事,便欣然答應了。
滿庭芳今日手氣頗好,剛一上手就贏了幾十個銅錢,那三個宮女急著贏回來,更不放過滿庭芳,叫嚷著讓她趕快再出手。
話說葉沛與趙禎進了內室,換上早已準備好的侍衛衣服,推開後窗,看見狄青早已經在外面接應。
葉沛在屋里推,狄青在外面接,趙禎也翻窗跳出福寧殿,葉沛在後面輕輕一躍,跟著跳出來。
三人轉眼到了宮門,狄青亮出控鶴令牌,說是帶著人手出宮公辦。守門的黃門內侍不是官家親隨哪里認得出趙禎,以為護衛親軍出宮辦事自然不敢阻攔,三個人很順利地出宣德門來。
出了城,趙禎、葉沛又到狄青在皇城之南不遠處租住的小院換了一身衣服,兩位風度偏偏的貴公子變裝成功。
狄青因為臉上過于明顯的刺字,戴了一頂範陽帽,將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住半張臉,扮做兩位公子的侍從跟在後面。
三人轉眼來到東華門外景明坊的樊樓,樊樓的掌櫃樊華只認得葉沛,親自將他們三個人迎上三樓,進了一間隱蔽的包間。
此時不是飯點,樊樓上客人稀少,表演和趕趁的妓*女也沒有一個,只有一個說書人在樓下賣藝,听書的幾位客官稀稀落落地散座在四周。
等趙禎和葉沛落座,樊華獻上茶水和茶點,便將兩間包間之間隔著的竹簾挑起,走過一段走廊,對面坐著的正是大遼南平王世子蕭世南。
在外人看來,這是兩間互不相通的包間,內部卻無人知曉早已密道相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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