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輔大人讓人叫來幾名外面商行的賬房後,詢問一番,然後……最後次輔大人也只是讓下面的人去市面上買了幾本基礎算數,讓戶部的官吏通讀……」
乾清宮中,一名御前營將領恭恭敬敬的將劉起元的一言一行,皆是匯報而出。
「行了,朕知道了。」
天子放下手中奏本,眉頭緊皺,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時代的局限,就是如此!
儒家的傳統思想,以講究的是修身治國平天下。
讀書人,目標皆是當官,哪怕不當官,也是為了開宗立派,成為一代大儒。
算數這種未來時代的堂皇大道,在這個時代,不過是被讀書人不屑一顧的小道!
這是源于思想上的根深蒂固。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去扭轉,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去潛移默化的貫徹入人心。
不過,自古至今,統治者想要弘揚什麼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創造需求。
如整個天下,對算數,沒有需求存在,那不管他怎麼弘揚,最終也逃不過落寞的下場。
只有創造出需求,如他布局的錢莊商行,乃至于未來皇權下鄉後統籌天下民生經濟,那龐大的算數需求,自然而然,就必然會滋生對算數的需求。
就如從一開始,他就投入海疆錢財人力物力維持的一個個軍械廠,慢慢演變的火器,滋生出對算數的龐大需求,而在戰爭的需求之下,最終也會讓武勛軍隊對算數愈發重視。
而數學,為根基所在!
而他現如今要做的,就是維持呵護住算數的幼苗,盡可能的擴大,乃至發掘需要算數的事情,從而慢慢的讓算數為統治階層所看重,最終,登堂入室。
如劉起元這種傳統官員,哪怕再傳統,在時代慢慢的發展之下,也只能慢慢的接受這種思想觀念的改變。
而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就得將孔家搞定,不然的話,這一家所謂的聖賢一脈,若被有心人慫恿,出來攪局的話。
以孔家的根深蒂固,貫徹人心,那他費盡心機,最終搞不好也會毀于一旦!
當然,哪怕沒有這個原因,他也不允許思想意識形態的解釋權,主導權,掌握在一個延續了數朝數代,堪稱頑固的所謂聖賢一脈手中。
「傳朕旨意,讓武院司正徐光啟入宮覲見。」
思慮片刻,天子緩緩道出了這一句話。
一旁侍候的王五連忙小跑上前,朝天子一拜,拿起天子旨意後,又是一拜,躬身退去。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流轉,最終定格在桌面上的一封已然擬好,只差蓋上天子大印的調令。
調武院司正徐光啟為工部侍郎。
注視片刻,天子眉頭儼然愈發緊鎖,毫不夸張的說,徐光啟此人,完美符合他對新時代文人的所有期待與向往。
其一,重視數學,乃至身體力行,翻譯幾何原本,編寫「勾股義」,「測量異同」等數學著作。
其二,知道數學的巨大作用,如他登基之初,他便上奏要修正明朝留下的授時歷。
並且,在疏奏中,還詳細論述了數學在天文歷法,水利工程,音律,火器兵法及軍事防務,各種建築工程,輿地測量,制造鐘漏等計時器等等方面的重要作用,甚至還冒天下之大不韙請求他這個天子向整個天下推廣武院之中的那些智慧結晶。
其三,頗懂軍事,且極為重視火器的制造研發,就連他這個天子,曾經他初學兵法,研讀的那些關于火器的兵書,大半都是此人編寫。
其四,重視農學,乃至精通農學,甚至還編寫了「農政全書」,「甘薯疏」,「農遺雜疏」,「泰西水法」等等諸多農學著作。
在武院,如地瓜玉米,這類高產作物的培養,也一直是由此人負責。
武院的數學一科,他亦是最頂尖的講師,而且,武院的火器研究,亦是他在主持,五軍都督府下轄的軍械司,他徐光啟,亦是掌舵人之一。
如此之人,正常而言,他這個天子,自然是看做手心的寶,用心培養,哪怕有所違逆,他也絕對會視而不見,保持天大的寬容。
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穿越而來,開啟武院,從而讓西學在武院存在,讓傳教士也存在于武院,從而讓徐光啟,接觸更多的傳教士的原因。
歷史上本只是信奉西教的徐光啟,在這個時代,卻是近乎狂信徒一般,從最開始他沒有明令禁止之前,他就借助職權,在武院拉攏學子,推行西教。
而後來,隨著武院發展,當初武院祭酒張默的諫言,他亦是明令禁止任何傳教的行為,同時禁止西教的流傳。
但這徐光啟,依舊是多有觸犯,曾經的武院祭酒張默,亦是多有懲罰,當初他這個秦公,亦是多次找其面談,勸誡,卻少有改變。
哪怕他登基稱帝,多次訓斥,亦是依舊多有觸犯!
若非實在是對此人才能抱有極大的期待與看重,徐光啟十族,天子都給他直接屠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明知將此人調至朝堂,對他的計劃,會有極大的助力,天子也是一直有所猶豫。
《天阿降臨》
他這個天子,能接受臣子很多的缺點,哪怕貪贓枉法,只要在限度之內,也影響不了太大。
但這鬼知道怎麼回事的西教狂信徒……
一個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響天下的重臣,卻對科學,有著極度的重視,對新事物,保持著極其開明的態度,再加上他的支持,可想而知,會對天下,有多大的改變,對他的那個痴心妄想,會有多大的助力。
但若是這個身居高位,一言一行,皆可影響天下的重臣,卻是西教的狂信徒,那這種場景,僅僅是想想,天子都感覺頭皮發麻。
「徐……光啟,近來在武院有何異常?」
天子突然發問。
殿中,著甲佇立的御前營指揮使寧峰,亦是邁步而出,朝天子一拜︰「回稟陛下,武院司正,還是以前那樣,奔波在武院和軍械廠。」
「從陛下您下旨訓斥後,其收斂了一段時間,但據武院探子報,近來幾天,在講課之時,其又不時會講解一下西教教義,不過都只是淺嘗即止,沒有說太多……」
「行了!」
天子擺了擺手,臉色已然陰沉。
屢教不改!
他倒要看看,這徐光啟,到底有多忠于他的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