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樓廊蜿蜒,九曲水榭,文氣彌漫間,隱有書聲瑯瑯。
巫山和戲眾生並排走進書院,看到這熟悉的環境,聞著熟悉的讀書聲, 二人相視一笑,拱手行禮,就此分別。
巫山要去的是敬業堂太平樓,那是專屬于太平道學生的地方。
而戲眾生,他交接任務得去文人殿,這兩個地方可不在一個方向。
敬業堂,太平樓。
與戲眾生分別後, 巫山尋路而來,還未進太平樓就在門口遇見了徐老頭。
「徐老!」
巫山拱手行禮, 神態極為恭敬。
這小老頭巫山真得罪不起,往後巫山想要繼續從書院寶庫中獲得好東西,還得靠面前的老頭提點。
徐老頭脾氣雖然有些古怪,但找到合適的相處方式,其實是很好忽悠的。
「跟我來吧!」
徐老頭瞟了巫山一眼,轉身將巫山往密室引去。
路過大堂,巫山和輪值的學姐洛青衣拱手行禮,後者微笑還禮。
密室,徐老頭和巫山相對而坐。
「磨墨!」
徐老頭一手執筆,一手將硯台和墨塊推給巫山,讓巫山磨墨。
巫山皺眉,沒有說話,接過硯台,板正身體就此磨了起來。
「硯是好硯,墨塊也是極品,要用心……」
徐老頭看著巫山說出這話,最後的用心二字拖出長音, 听者巫山如醍醐灌頂, 身心都激靈了一下。
很顯然,徐老頭看出了巫山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巫山自知失禮,站起來行了個晚輩禮後,才重新坐下,伸手握住墨塊。
巫山緩緩吐出一口悶氣,暫時放下滿月復心事。
研墨講究輕重緩急,研墨者身姿要正,心態要穩,才能磨出一池好墨。
如此,巫山不敢分心怠慢。
巫山坐直,右手持墨,沿逆時針方向開始緩緩磨了起來。
巫山的手很穩,開始磨墨時還微微有些陌生,隨後進入狀態,心神沉浸,和體內陰陽圖轉動的節奏相互呼應,渾似太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巫山自然而然從那種奇妙狀態醒來,水到渠成, 眼前是一池漆黑、渾亮、閃著光澤的靈墨。
如此透亮濃郁的靈墨,巫山還是第一次磨出來。
「墨分五彩,濃、淡、潤、渴、白。」
「你這一池靈墨,可沾幾分濃和潤,倒是個有天賦的好苗子。」
徐老頭一雙寫滿滄桑的眼眸,此刻勃發出無窮生機,看巫山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喜愛。
巫山頷首微笑,放下墨塊,拱手回禮。
然而,就是在巫山這拱手行禮的瞬間,巫山定在了當場。
巫山對面,徐老頭雙眼再次發亮,神光閃爍,看巫山的目光更加旺盛了三分。
「此子,好高的悟性!」
「文心天成,才氣橫溢,一點就破。」
破,一點就破,說的就是巫山。
此時的巫山,竟然神奇般的進入了一種奇妙狀態。
與此同時,巫山全身文氣涌動,濃郁浩然。
巫山,他在破鏡。
破的是文氣第四境,巫山就此一步跨入文道中三境。
此舉,水到渠成,渾然天成。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巫山身上文氣收斂,一切歸于平淡。
巫山睜眼,眼中閃耀著興奮和雀躍。
「可是成了?」
「多謝徐老點撥!」
「文道修持乃是你個人的事情,與我何關?」
徐老頭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無功不受祿的模樣,讓巫山訕訕一笑。
最終,巫山還是執拗的行了一個弟子禮。
「此墨濃欲其活,潤可取妍。用心磨出來的墨,可讓我等讀書人感知筆墨細微處的變化,致使心安神寧。」
「說說吧,為何你們此行只回來了區區四人?」
是的,巫山帶出去的千人營掃蕩部隊,只回來了巫山、邊守城、柳洪、厲彪四人,簡直就是全軍覆沒。
巫山凝神,神態平淡,並沒有立馬辯解。
巫山眸子中,從走出清河城開始,萬千映象流過,如浮光掠影。
稍後,巫山站起身,朝著東方拱手行禮。
「學生與城衛軍騎都尉邊守城點起兵卒,先去東大營報到,接著一路往東前行,始遇陰邪十幾頭……」
「……」
「舉目堡發生慘案,全員消失,有書院前輩孟厄現身,提醒學生躲入文字空間,讓我等逃離舉目堡。」
「走時,書院前輩孟厄有言,七日內必須將此消息上報書院,他只能在舉目堡鎮守七日。」
巫山從頭開始說,從遭遇十幾頭普通陰邪開始,說到任家坳事件,拯救戲眾生等人,之後擊殺患魂獸,隨後路遇干尸、陰兵,再到逃離幽暗溟鯤體內黑暗空間……最後是舉目堡慘案事件牽扯出的深淵絲幕。
巫山說得很細,沒有隱瞞自己身具陰魂陣和文字空間的隱秘,重點提了提幽暗溟鯤和深淵絲幕,以及這個過程中出現的人族聖人和聖廟,還有書院前輩孟厄。
人族聖人、人族聖廟、幽暗溟鯤、深淵絲幕……這些東西出現任何一個都會是大事情,徐老頭無法想象,巫山這‘單薄’的身子骨是怎麼從這些強大存在手中活下來的。
徐老頭在奮筆疾書,將巫山所說的話都記錄了下來。
巫山的這些經歷,百年難遇,這些都是寶貴的經驗,它會成為書院的密卷,會成為書院探索、挖掘、揭秘各種隱秘事物的助力。
「這些話,出于你口,入于我耳,不可外傳。」
巫山點頭,注視著徐老頭落筆封卷。
還別說,細看之下,巫山才發現徐老頭揮毫落紙間,筆如流星、力頂千鈞。
毫無疑問,這老頭是一個書法大家。
「此次掃蕩任務,算你大功一件!」
「幽暗溟鯤已被我族聖人驅逐,你耗費了一枚氣運符,書院還你一枚山長令,明日自己來取。」
「舉目堡深淵絲幕一事,事關重大,記你大功一件!」
「好了,你還有什麼疑惑嗎?」
徐老頭收起密卷,談吐間就已經給巫山此次任務定性,也下發下來一些獎勵。
「學生沒有疑惑!」
「那就行,記住回去好好讀書。養靜氣,去躁氣,靜後能安,安後能慮,慮才會有所得。」
這是徐老頭對巫山的提點,巫山躬身行弟子禮。
巫山走出太平樓,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不少。
和徐老頭的一番對話,巫山不僅滿月復愁緒盡去,還趁機一舉凝聚出文氣第四境的文氣大斗。
這才是此行最大的收獲!
巫山心情舒爽,一簇簇書院樓閣庭園在巫山眼中都變得極為溫暖典雅起來。
許是聖賢詩書余韻猶在,書院里的清風都雅致了些。
書院,大門外。
待巫山走出書院時,柳洪、厲彪兩兄弟已經趕著自家馬車在這里等待巫山好一會了。
「公子,是回北城,還是去東城?」
北城,是並蒂宅所在。東城,是老師周朗坤府邸所在。
巫山停頓了一下,考慮了片刻說道。
「回並蒂宅,天色已晚,明日再去東城。再者我一身風塵,此時不宜去見老師。」
「好的,公子!」
巫山坐上馬車,任由柳洪、厲彪趕馬前行。
此時清河城已是黃昏時刻,街道上人群匆匆,巫山掀起車簾,看著人流,感受著老百姓言語中的衣食住行、柴米油鹽,心中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城里,城外,差別真的好大呀!
北城,並蒂宅。
巫山的安全回歸,對于小雀兒和小芸兒來說,就是最大的事情。
巫山是並蒂宅的主心骨,是小雀兒和小芸兒心中的天。
在柳洪、厲彪帶回消息時,小雀兒和小芸兒就徹底的忙碌了起來。
「公子,水溫合適嗎?」
小芸兒站在水霧中,拿著毛巾給巫山搓背,小丫頭怕水熱燙著巫山,不斷試水溫的同時,還詢問巫山意見。
可惜,一進家門巫山的心神就徹底松了下來,此時趴在木桶上昏睡了過去。
小芸兒無奈,只得進進出出維持水溫,讓巫山睡個好覺。
巫山確實睡了一個好覺,一覺就睡到了亥時三刻。
在小芸兒的服侍下,巫山換了一身青袍居家服後,直往飯廳走去。
飯桌上,小雀兒忙碌了一下午,給巫山準備了滿滿一大桌。
「柳洪、厲彪兩兄弟呢?」
「公子,他們二人在前院打盹呢!」
「去,喊他們進來一起吃,這一路上他們也遭了不少罪!」
稍時,柳洪、厲彪二人進屋,巫山招招手,示意二人放開嘴吃。
巫山的脾性,這一趟掃蕩任務下來柳洪、厲彪也模透了個八成,行了一禮後就加入了這場饕餮盛宴。
次日一早,巫山被小芸兒喚醒,因為有客來訪。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隔壁的段一鳴。
巫山收拾一番後,在正廳和段一鳴見了一面。
如今的段一鳴再也不是過去的段一鳴了,並蒂宅從以前巫山和段一鳴兩人,變成了滿滿兩大家子。
無論是巫山,還是段一鳴,都不再扯著嗓子隔著牆壁高呼彼此姓名,而是需要以拜訪為名,才可入宅。
那麼多下人看著,就算巫山和段一鳴不要面子,那些奴僕可還是要的。
「一鳴見過巫大哥!」
巫山走進正堂,段一鳴從客座上起身,拱手和巫山行禮。
巫山也有些時日沒見段一鳴了,哈哈一笑,拉著段一鳴來到方桌前,很親切的聊了起來。
「有段時間不見,最近都在忙什麼?」
巫山清啜了一口茶,開口詢問。
「前些日子,一直在老師家听課,老師為我補充了很多基礎。」
巫山心細,看出段一鳴說話間,比以往多了一分從容,少了一分羞澀。
這份淡然很可貴,來之不易。
巫山很清楚,一般從底層爬起來的人,神態眉宇間,或者不經意的說話間,多少都會透露出一份謹慎和自卑。
只有吃喝不愁,心神穩定後,才會養出這份淡然之氣。
「哈哈……這個我也有所感受,有老師教導的感覺,是不是很爽?」
段一鳴微笑點頭,深以為然。
接下來,段一鳴詢問巫山要不要一起去書院听課,被巫山搖頭拒絕。
昨夜段一鳴听聞巫山做任務回來,一是心中擔憂巫山安危,二是想和以前一樣,和巫山一同去書院听課。
「後日吧,咱們一起去听課,今日和明日還有事情要辦。」
如此,段一鳴見了巫山,喝了早茶,拱手出了巫山家。
如今段一鳴自家也有馬車,趕往書院時間倒是足夠,不顯匆忙。
巫山和段一鳴聊完後,就回房間換了一身嶄新白袍,往納寶囊里塞了一些禮品後就出門往東城老師周朗坤家趕去。
這個點趕去,聊聊家常什麼的,巫山就可以趁頓午飯了。
周府,周朗坤應該是提前得到了巫山要登門的消息,已經讓周氏準備了一大桌美味佳肴。
進入周府的巫山,跟周朗坤、周氏行禮請安後,就被未去听課的小丫頭周輕舟給糾纏住了。
「巫大哥,好久不見你了,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呀?」
如果是換作別的女孩,巫山一定會覺得說話之人對自己情深一片。
可是,當這個女孩換成伸手模向巫山懷中尋找禮物的周輕舟時,巫山眉頭上挑,嘴角後扯。
啪!
巫山輕輕拍開對自己‘動手動腳’的縴細小手,微微嚴肅的說道。
「書院規矩忘了?」
「居處必恭,步立必正。視听必端,言語必謹。容貌必莊,衣冠必整。」
「你可是書院女郎,莫要丟了老師臉面!」
巫山義正言辭的訓誡,瞬間就讓周輕舟小嘴翹了起來,後者做出一副垂憐欲泣、可憐巴巴的模樣,讓巫山板著的臉漸漸松了下去。
巫山胸中文氣涌動,伸手入懷中取出三樣物品,一一遞給周輕舟,才讓小丫頭破涕為笑,抱著巫山手臂歡跳起來。
「喏,這是第五境異獸三尾疾風獸的獨角,可找老師為你去訂做一件契合自己的靈寶。」
「這是一大瓶異獸精血,讀書先強身,莫要懈怠。」
「這個香囊,是小雀兒、小芸兒托我給你的。」
周輕舟彎眯著大眼接過巫山的禮物,飯也不吃了,抱著裝有三尾疾風獸獨角的盒子一溜煙就從巫山面前消失了。
「三尾疾風獸獨角,你倒是敢拿給她,以她的實力,就是暴殄天物。」
「小師妹,以後用得著的!」
巫山這話,倒是讓周朗坤小小語塞了一下。
飯桌上,周朗坤沒有詢問巫山學問讀書的事情,更沒有詢問巫山這次掃蕩任務的情況,而是沉默著、慢條斯理的進食。
倒是師娘周氏,一臉慈愛的笑容,不斷給巫山夾菜,讓巫山只負責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