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就像一汪清水,投進去石子便會泛起道道漣漪,不知波及到哪里,亦不知會波及到誰。
……
渾身被黑紗籠罩的人盤坐在大石上,縴細的手指輕輕拂動,縷縷琴音嗡鳴,如听仙樂。
但听曲的徐夫子現在心情煩躁, 「啪」的將手一揮,一溜墨點落到旁邊的竹林中,叮叮叮一陣輕響,墨點直接洞穿竹枝,落到竹筒中。
「現在還有心情彈琴?」
他言語中甚為不耐,眉頭高高皺起。
黑紗籠罩的人好似不曾听見徐夫子的話,手中停也不停。
徐夫子重哼一聲,一襲長衫無風自動, 周身有清風掠起,四周草石滾動,愈來愈強。
「二位到的早。」
遠處劍光一閃,鏘的一聲,一個人出現在竹梢。
徐夫子斜眼看著他,「你倒是清閑,讓我們來此相聚還遲到。」說著話,衣袍漸歇,清風吹向遠處。
竹梢上的人朝二人一拱手,道︰「琴夫人,徐夫子,二位別來無恙。」
徐夫子別過頭去,哼了一聲, 算是見禮了。
黑紗籠罩的「琴夫人」手下琴弦「錚錚」兩聲,當是打過招呼。
徐夫子只覺耳邊琴音亂心,讓自己火大, 沖她大喊︰「就這麼喜歡彈琴!手指都斷了一根, 還彈的興起。」
「啪」的一下, 琴音驟停, 「琴夫人」雙手落在琴上,微微顫抖,開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話音寒冷如冰,兩手一翻,七根琴弦瞬間顫動而起。
「嗖嗖嗖!」
數十道無形劍氣閃爍現出,直奔對方而去。
徐夫子目光陡深,手中椽筆猛揮,無數墨點揮灑而出,看起來不甚出奇的墨點,在內力的加持下,宛若炮彈一般飛射。
「轟!」
二者相遇,在空中轟然炸開,迸射出的勁氣,將方圓里許內的地皮都刮去一層,這範圍內的草木巨石,紛紛破碎不堪,簡直是遭逢了一場災難。
余波波及二人,各自身前三丈處有一無形護體罡氣,緩緩流轉間, 毫發未損。
也不知徐夫子用的什麼法子, 筆上的墨汁好似無窮無盡似的,揮灑自如,不見稀少。
「琴夫人」縴手不停,將一把古琴彈的龍飛鳳舞,琴音化的劍氣對著徐夫子盡數落下。
徐夫子面色微沉,手中微感感吃力。
他乃是儒學大家,長于經義治典,雖是先天中人,但于武學之道上不甚出眾。
之前他和裴不了相遇,身為先天高手,竟在宗師境的劍氣下退避三舍,弄的狼狽不堪。
雖然裴不了的戰力不可以常理計,遠超宗師境,但他自身武力不夠,卻是事實。
若是將他排進先天榜,恐怕要墊底了。
徐夫子對自己缺點明了,卻不承認,眼見對方劍氣逼人,驀然冷哼一聲。
內力化作的白色氣息將他周身籠罩,唇槍舌劍乍現。
本在竹梢上看熱鬧的人見到這一幕,面色不禁有這麼難看,大喝一聲︰「停手罷。」
他手中長劍輕輕一揮,一道劍氣遮天蔽日般一斬而下。
「嗤」的一聲輕響,大地瞬間裂開一道縫隙,伴隨著「 」的開裂聲,遠遠蔓延開來。
「琴夫人」琴音一滯,身子往遠處飄開,但仍是坐著。
徐夫子則大筆連劃幾下,穩住身形,嘴唇動了動,把要說的話生生憋了回去。
武力不如人,如之奈何。
這人道︰「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一言不合就要開打嗎?!」
他看著徐夫子道︰「夫子,李彧在你手上走月兌,尚未尋你的錯處,反倒在這里耀武揚威,怕是不合適吧?」
徐夫子面色難看,想辯解一二,但事實擺在那里,無從辯解,他把眼一抬,大喊︰「你站那麼高是做什麼,數年不見,如今是高人一等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
這人哈哈大笑,縱身掠下,看其面貌,正是畫道人。
畫道人早知他嘴上不饒人,也不多說,只把面色一正,道︰「請二位到此一敘,一是為了之前追殺李彧之事,二是請你們再襄助一事。」
「琴夫人」被黑紗籠罩,看不清她的臉色,而徐夫子的面色卻變得不好看。
「巫行雲的功力比之前有所精進,正面交手我不如她,那個劍客劍法著實凌厲,非比尋常,即便是先天亦是不可小覷。」
「琴夫人」如此說道,「你請我們出手,卻未達目的,不好意思,再請一事,還請說來。」
畫道人哈哈一笑,「夫人不必掛懷,我早就猜到李彧不是那麼好殺的,雖然援手的是巫行雲出乎意料,但李稷一向智計百出,他既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又怎會不為自己的兒子著想,應有之義。但是……」
他沉著臉道︰「逍遙派之事是我失算了,無崖子竟然未死!
不愧是天下少有的道家高人,逍遙子亦不愧是道家杰出先輩!」
三人一時沉默下來。
無崖子完好無損重現的事瞞不過他們。
逍遙派一事中畫道人摻和一手,卻未曾達到目的,不覺深恨。
尤其是對李稷,這位大名鼎鼎的明王,他幾乎是深惡痛絕。
先是在翠微山一事中大挫自己,又在逍遙派中縱橫謀劃,這讓畫道人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
在北唐境內,只要有明王在,就絕對不允許有人攪動江湖風雲!
更讓人痛恨的是,本來垂死的明王,竟然又變得生龍活虎!
這北唐是待不下去了!
徐夫子斜眼看著畫道人不悅,心底卻有些高興,他嘁道︰「這麼多年也不知在謀劃些什麼東西,我怎麼沒瞧出來有甚出奇的,接下來不知有什麼厲害的,讓明王吃點苦頭才好呢!」
畫道人白了他一眼,「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身為北唐大儒,截殺明王世子,還讓人認出了身份,不知京城可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徐夫子不慌不忙道︰「此事便不用你操心了,老夫的學問還是為世人所認可的,自有人接受老夫,岳麓書院的院長曾听過老夫的課,做個先生亦無不可。」
「希望你能如願。」
畫道人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