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凌連忙翻手把袖子卷上去,眨了眨眼楮,笑著說︰「我身上可沒有傷口。」
若不是身邊躺著個尸體,這畫面倒也夠美的。
「我信你。」林含章別開目光,轉到尸體的另一側後,開口道︰「方才阿池已經讓手底下的人去詢問各院的郎君娘子了,過會兒就會遞給大理寺的官員,誰的身上有傷口,單獨拎出來再審一遍。」
這是林含章第二次說信她。
「林司業為什麼信我?」薛玄凌倒是放下了往常對林含章的成見,松緩地打趣︰「以林司業的性子,應該是秉公執法,絕不徇私的才對。」
原本只是句戲言。
林含章卻一本正經地望著薛玄凌,答道︰「因為阿九值得我信任。」
平常又普通的兩個字自林含章的嘴里說出,沒來由地多了幾分旖旎,叫薛玄凌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正當耳房里兩個人正就著喬梓年的尸體做推論時,外頭的林池突然狂奔進來,拉著林含章就往外走,並囑咐薛玄凌不要走正面,改走耳房後面的窗戶出去。
薛玄凌沒有動。
因為她這會兒已經看到了院門處神情悲傷的喬玉書,和他身邊嚎啕大哭的夫人柳氏。大理寺的官員是和喬玉書夫婦一道過來的,入院後立刻與林池就內外院的大小事開始商討。
耳房的門一直開著。
柳氏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門內的女兒,以及站在女兒身邊的薛玄凌。
「還我女兒!」
「你這個殺人凶手!」
「賤婢!你害人性命,你不得好死!」
一個沒注意,喬玉書沒能拽得住柳氏,使得柳氏提裙狂奔至耳房門口,歇斯底里地指著薛玄凌破口大罵。
柳氏不是什麼書香世家出來的人,張嘴罵出來的話尤為刺耳。
外間被林池拉走的林含章黑色鐵青,怒而拂袖往耳房走,邊走邊斥責道︰「喬郎官還不將你夫人帶走?當中辱罵陛下親封的郡主,是想要觸犯天顏嗎?」
大理寺的人是和喬梓年的父母一起到的。
只是這麼幾步之間,柳氏已經沖到了薛玄凌的面前,並揚起手,企圖給薛玄凌一巴掌。
後頭的林含章已然要來不及阻止。
沒想到薛玄凌面色冷靜地抬手反架住柳氏的手,涼絲絲地問道︰「夫人這是想打陛下的臉?還是說,想打薛相爺的臉。」
喬玉書憔悴不已地過來,交手行禮,嘴里告饒︰「望安郡主,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看在內子只是不堪喪女之痛上,饒恕內子一次。」
「喬郎官言重了。」薛玄凌陡然放開柳氏的手,撩起眼皮去看他,說︰「只不過還請喬郎官想想清楚,莫要錯恨了人。」
柳氏哪里听得進薛玄凌的話,她揉著自己被捏得紅腫的手,坐在地上哭嚎不止。
「是,多謝望安郡主指點。」喬玉書嘆了一口氣,彎腰去攙扶自家夫人,「夫人,夫人……咱們得先去听听大理寺的司直們如何說,不能這麼平白無故地揪著望安郡主不放。」
「什麼郡主!她就是下九流的東西!以為——」
話還沒說完,喬玉書就連忙捂住了柳氏的嘴。
大理寺少卿于羌與幾位司直到千雪苑之後,便將與喬梓年有來往的人都給喊了過來,是以院內院外站了不少人,都听見了柳氏這話。
其實旁人未必不是這麼想的。
走丟了的相府嫡女還算什麼世家貴女?不過是粗鄙不堪入目的草莽布衣罷了,縱然披了身金光燦燦的郡主皮,也不過是一時的假象而已。
登高跌重。
誰又能猜不到,皇帝是故意在捧這個胸無點墨,徒有滿身力氣的蠻婦?
「喬郎官,有些話我听了便算過了,可不能傳去陛下的耳中,免得讓陛下著惱,誤了龍體。」薛玄凌施施然越過喬玉書,口中說道︰「還有,令嬡的死,恐怕內有蹊蹺,二位還是趕緊回憶一下令嬡是否有得罪什麼人吧。」
「正是。」林含章借口插話,「喬郎官不如趕緊想想,令嬡平日里都喜歡與誰來往。此刻院中已經喚來了一部分在令嬡生前與她有過聯系的人,想清楚之後,二位可以移步院中,協助于少卿和司直們破案。」
武悅也在院子里。
她聲稱夜里一直與喬梓年在一起,直到院外響了幾聲梆子上,約莫是亥時的時候,覺得有些疲倦,就先行回房歇息了。
喬梓年的院子與武悅的相鄰,倘若喬梓年發出了叫喊,或者有別的什麼動靜,武悅肯定是能知道的。
然而武悅仔細回憶了許久後,搖頭說自己並沒有听到任何的聲音。
趁著于羌一一詢問院子里的人的功夫,薛玄凌抱臂走到梅樹底下,倚樹站著,臉上有些困頓。
還是起得太早了,薛玄凌心想。
林含章瞧見,以為薛玄凌是心里有火,還在惱那柳氏出言無狀,忙後腳跟過去,將不知從那兒弄來的暖爐遞到薛玄凌面前,說道︰「阿九不必與那種婦人計較,此事發生在千雪苑里,不管是琴南姑娘還是盧氏,亦或是後院的榮安公主,都絕不會允許有人被誣陷。」
「我沒啥人,誰能誣陷我?」薛玄凌接了暖爐,並不如何在意地說道︰「她們覺得我德不配位,心生鄙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畢竟我現在就是這麼個表現。」
大理寺辦案極快。
一波人調查在場的相關人等,另一波人帶著仵作把喬梓年的尸體勘驗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喬梓年大概是死在子時二刻。
仵作的結果證明武悅的證詞並無不妥。
那廂,檢查全部賓客的護衛們也都回來復命了。遺憾的是,所有的賓客中,並沒有誰的身上出現傷口,細微的明顯的都沒有。
如此一來,嫌疑又回到了薛玄凌的頭上。
于羌知道這位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所以在開口時格外小心,盡量避免觸怒薛玄凌,免得最後案子沒破,自己先討了頓打。
看于羌謹小慎微的模樣,薛玄凌樂得笑了聲,說︰「我當晚睡得很早,並沒有人能作證,于少卿不如想想別的著手點。」